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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二 驚夢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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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逐鹿章二驚夢上  “師父”二字一出,閻王殿上知情者人人皆驚。()

  知道蘇姀弟子被抓是一回事,但現在張殷殷真在眼前,十殿閻王才覺得大事不妙。可是誰又能想得到這么一個柔弱女孩竟然會是蘇姀這幾百年不聞消息的大天狐的弟子?眾閻王心神蕩漾之下,法力未免有些不穩,殿頂立刻撲撲掉了不少碎石下來。

  秦廣王本是鎮定自若,但當他眼角余光掃過地上一道裂縫時,眼角也不由得微微抽動了一下。

  閻王殿中以黑玉鋪地,上面隱隱約約透著些暗紫色的紋路。這些紫紋可非同一般,乃是前代閻王卸任登仙前以仙法作成,專為抵擋來自于九幽之下的穢氣侵擾,是以這些黑玉堅硬無比,縱是整個閻王殿都塌了,黑玉地面也會安然無恙。

  然而蘇姀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拍,就在黑玉上震出一道長長的裂紋,如此功力,如何讓秦廣王不驚?他也算見多識廣,知道這一擊顯露的至少是八尾天狐的道行。

  秦廣王心中憂的另有一事,那就是維持黑玉上法陣的靈力實際上來自于神秘莫測的酆都內城。

  酆都外方而內圓,百丈高墻所圍之地正中另有一座內城。這座內城周環百里,上沖天宵,其高不知幾許,通體以深黑色不知是巖是玉的硬石制成,堅固無比,萬千年來光潔如鏡的外表未曾現過一絲劃痕。

  內城有一道高十丈的巨門,但秦廣王知道這座城門稱為耳門,充其量不過是個裝飾而已。傳說中內城由外而內共有三道城門,每道城門之后都是一個玄奇的世界。其中外門每千年開啟一次,然而因何開啟,城內是何奇妙世界,卻是只字片語也不見記載。算來自秦廣王上任時起,至今也不過八百余年,還未得一窺內城的秘奧。至于中門、內門后的世界,根本就是無從想象。

  秦廣王進過耳門,門后十丈就是一片石壁,再也無路可去。耳門內坐著兩名守門人,幾百年來從未見他們動過。三百年前秦廣王初入耳門時,即發覺根本無從測度這兩名守門人的道行法力高深,三百年后秦廣王再入耳門,仍然看不清兩名守門人底細。

  說起來,堂堂十殿閻王,掌管的不過是酆都外圍的一小圈而已。

  蘇姀那一拍雖然威力無疇,秦廣王倒不懼怕,他怕的是驚動了內城的兩位守門人。酆都城中百萬鬼靈,與內城有關聯的不過十殿閻王而已。蘇姀就是鬧上了天去,只要沒把哪位閻王給吞了,那事情就蓋得下去。

  在秦廣王眼中,能瞞得住上面的事,就不是什么大事。

  就算蘇姀真吞了哪位閻王,事后也可以想辦法推個干凈。可一旦驚動內城守門人,就不是那么容易解釋得清楚了。

  秦廣王正發愁之際,抬頭望了一眼張殷殷,忽而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猛然濃眉一豎,伸手一指,怒喝道:“左右,給本王將吾家拿下了!”

  吾家本沉默立在張殷殷身后,聽到秦廣王一聲怒喝,不禁愕然,不明白秦廣王何以將矛頭指向了自己。一猶豫間,十余個窮兇極惡的鎮殿衛士已圍了上來,拉手的拉手,扳腿的扳腿,就要將他拿下。鎮殿衛士素來目中無人,但吾家百年流放無恙歸來,與蘇姀一場大戰又震動酆都,可謂勇名在外,是以才會擁上這么多人擒拿吾家,一個個還戰戰兢兢的,與他們平素兇名大為不符。

  吾家也不反抗,束手就縛,只是揚聲道:“敢問王爺,吾家究竟所犯何罪?”

  秦廣王森然道:“本王問你,當日追捕這位殷殷小姐,是不是你帶的隊?”

  “正是。但我是奉了…”

  吾家一句話未說完,秦廣王即打斷了他,喝道:“是你就好!還敢問本王因何治你的罪?左右,先把禁法枷給我上了!”

  兩名鎮殿衛士一聲喝,身周黑氣涌動,轉眼間手中已多了一片閃動著幽藍光芒的重枷,嘩啦一聲就套在了吾家頸中,將他牢牢鎖住。禁法枷專鎖鬼靈,一旦被它套上,吾家法力再高也施展不出來。直到禁法枷當的一聲鎖死,鎮殿守衛們才算松了一口氣。守衛隊長乃是秦廣王親信,看了秦廣王眼色,于是伸手將禁法枷上一個鎖鈕一扳,于是吾家再也叫不出聲音來。

  楚江王本來面色如菜,這時才稍稍緩過來一些,悄悄秦廣王望了一眼,目光中不無感激。

  秦廣王不再理會吾家,轉向蘇姀道:“我地府律令素來嚴謹,決不會對未決魂靈亂施刑罰。但這吾家帶隊抓捕…不,請回殷殷小姐時顯然未遵律令,給小姐帶來些傷損。我地府辦事向不徇私,本王已將吾家拿下,這就交由姐姐發落。”

  蘇姀未去理會秦廣王,離座而起,走下黑玉高階,向張殷殷行去。

  “師父!”張殷殷忽然叫了一聲,奔向蘇姀,一個飛撲沖入她的懷中。

  饒是蘇姀千年來早見慣了朝代更替、人間悲歡,這一刻撫摸著殷殷黑發的手也有些顫抖。她柔聲道:“好了,殷殷別怕。既然師父在這里,那就沒事了。都有誰欺負過你,咱們這就一一跟他們把帳算清楚!哼,欠了咱的都得給我還出來,吃了咱的都得給我吐出來!”

  蘇姀這么句狠話一放,閻王們立刻又是一陣慌亂,楚江王和泰山王直接相關,更是有些手足無措。

  秦廣王面色一沉,對階前侍官喝道:“傳本王的令,把那大膽董言革除鬼藉,投入煉魂鍋,油炸三日,讓他神魂俱滅!”

  那侍官一路小跑著去了,轉眼間又跑了回來,面有難色地道:“回稟王爺,那董言他…他剛被扔入血池,就抵受不住血水侵蝕,魂魄早就化成了灰,已經無法再入煉魂鍋了。您看!”

  侍官說著遞上一本薄記,正是記載地府小官鬼卒的鬼薄,董言那頁上名字已變成了灰色,正是神魂俱銷的標記。

  “哼,倒是便宜了他!”秦廣王余怒未休。

  此時張殷殷逐漸收了悲聲,抬起頭來,笑面如花,從懷中取出一束枯草,向蘇姀道:“師父,你看,我已經拿到還魂草了,沒給師父丟臉呢!”

  蘇姀微笑道:“聽說你之前已將這里鬧了個天翻地覆的,膽子可不小啊!哼,讓你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說說看,這里的老鬼少鬼都怎么為難你了?”

  張殷殷淺淺一笑,道:“無非就是鞭打,針刺,火燒什么,就是痛點,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拿到了還魂草。何況我好像此前不小心毀了不少小鬼,就當是還它們的報應吧!”

  蘇姀向那束枯草望了望,道:“你采的這束還魂草正好生長了九百九十九年,此時靈力最強。哼,你們看到沒有,我蘇姀的弟子,采幾束草眼力也這么好!”

  閻王殿中立刻馬屁如潮。

  張殷殷道:“若塵服下還魂草,該可以解了孟婆湯,把忘記的事都想起來…咦?我為什么一定要找還魂草給他呢,是想讓他記起什么嗎?我怎么想不起來了?”

  張殷殷皺眉苦思,蘇姀面上悄然罩上了一層寒霜,捧起張殷殷的臉,凝視著她的瞳孔,眼中泛起一點旖旎彩光。蘇姀看了一會,柔聲道:“殷殷,下了地府后你是不是吃過喝過什么奇怪的東西了?跟師父說說。”

  張殷殷苦思許久。不知為何,她的記憶中出現了一塊塊的空白,雖然這些空白加在一起也沒有多大,但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處,也就將她的記憶變成了支離破碎的一些片斷。苦思之后,一幅模模糊糊的畫面才自她意識深處浮現出來。

  “好象在我毀了一小隊騎兵后,在路邊看到了一個女人,她…很親切,也很漂亮。她說我已經很累了,停下來喝口水吧…嗯,我不知道怎么的,也就喝了一口。不過那水好難喝,我沒喝完。自那以后,我就覺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對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又說不上來。”

  “好,師父知道了。既然拿到了還魂草,師父這就帶你回去了。”

  蘇姀安慰了張殷殷幾句,向秦廣王冷笑道:“孟婆換了,孟婆湯也換了,而且孟婆還可以四處走走逛逛,不用死守在奈何橋上:這才幾百年不見,你這地府已經氣象一新了呀!”

  秦廣王走近幾步,搓著手低聲道:“此事實是有苦衷的啊!前些時候紀若塵以生魂之體下到地府大鬧一場,前任孟婆被他硬灌下孟婆湯,失了神識。孟婆之位一日不可或缺,所以才選了新人上來。可是這新任孟婆為何會擅離奈何橋,傷著了殷殷小姐,本王實也不知啊!新任孟婆乃是宋帝王所薦,本王這就去查查清楚,依律嚴辦!”

  蘇姀淡淡地道:“不用查了,把那孟婆也給我扔進血池地獄去!”

  “這個…”秦廣王猶豫了一下,但一咬牙,仍是道:“就這么辦了!”

  血池地獄蝕魄,就職孟婆者都不以法力道術為長,一入血池地獄必毀無疑。從這一點上說她反而不若那些死魂,它們浸在血池中起碼不會毀滅,只會承受永恒的痛苦而已。

  蘇姀又向吾家一指,道:“這個家伙真打算任我處置?”

  秦廣王立刻道:“那是當然。”

  蘇姀哼了一聲,道:“你倒真還舍得!說不定再過上幾百年,他就是地府里惟一能夠擋住我的人,你這可是自毀長城啊!”

  秦廣王慨然道:“在您面前,我地府無須設防!”

  蘇姀輕笑一聲,道:“難得你還有這個心!那好,這家伙我就一并帶走了。哼,敢跟我作對,等到了陽世,我再慢慢的動私刑。”

  蘇姀話音未落,殿外忽然一聲驚雷炸響,而后一個巨大之極的聲音喝道:“大膽妖物,敢來地府撒野!今日你還以為走得了嗎?”

  聲音從天而降,帶著肅殺,四面八方地從閻王殿的窗戶殿門涌入殿中。十殿閻王的面色個個白了三分,這倒非是因為他們畏懼,而是喝聲中附帶的肅殺瞬間就將他們的道行壓低了三成。十殿閻王都是如此,其余鬼卒侍官更不用說了。有些侍官還能發抖,余下的連動都動彈不得。

  秦廣王見蘇姀目光轉來,雙手一攤,苦笑道:“你剛才立威一擊驚動了內城守門人,這個…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唉,這下我該如何向上面交待啊!”

  轟隆,轟隆!

  殿外傳來如雷的腳步聲,似乎整個酆都都在隨著這腳步聲而震動。

  蘇姀凝神聽了一會殿外的腳步聲,一把將張殷殷提起,放在了自己身后,向秦廣王嫣然一笑,道:“好!看在你這么乖順的份上,姐姐就幫你解決了這次的麻煩。”

  秦廣王面色陰晴不定,沒有回答。

  蘇姀雙手交織胸前,雙眼微閉,開始低聲頌咒。她清亮而又冰柔的聲音漸漸響亮,充斥著整個大殿,將轟鳴的腳步聲逐出了殿外!

  咒語將到尾聲時,蘇姀眉心間浮上一條金紋,逐漸延伸,就似是第三只眼睛一樣。隨著最后一個字吐出,蘇姀雙眼驟開,周身金光四射,有如一輪朝陽!金光照耀在殿內桌幾墻壁上均灼出縷縷青煙,那些鬼卒侍官更是不堪忍受,被燒炙得鬼哭狼號,四處躲藏。

  十殿閻王當然不至于如此失態,可是至少有五位閻王眼中盡是一片茫茫金光,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炙熱的金芒如針一樣刺在他們眼中,過不多時一眾閻王就不得不一一閉上雙眼,僅有秦廣王和平等王還勉強看得見蘇姀的身影。

  蘇姀一身素裙不知何時已換成了一幅金甲,甲葉如柳如絲,舒卷不定,看上去有二分威武,二分華麗,倒有六分嫵媚。從秦廣王的角度,只能看到蘇姀護身金甲的一角,因為一條條柔軟寬大的狐尾已然展開,在空中揮舞不定,將她的身形擋了起來。

  “一,二,三,四…”秦廣王強忍著眼中的刺痛,一一數著蘇姀的尾數。他才數到一半,蘇姀的身影就已在茫茫金芒中消失。

  蘇姀以魂體入地府,本是無形無質。但她從殿內沖出時,眾閻王只覺得似是一團颶風從殿中涌出,自己體內神識印記幾乎都被吸了出來!

  還未等眼目刺痛難忍的眾閻王收束心神,扼守神識關竅,好護住神識時,整個酆都城忽然靜了!

  一片死寂。

  那些睜不開眼的閻王又覺得身上一片暖洋洋的,十分的舒服。不知為何,他們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就如同沐浴在柔和的陽光下一般。可是陰司地府又哪來的陽光?

  秦廣王本來還能勉強看到些殿外的景象,但當最后那一道強光傳來時,他再也抵受不住,當頭向后便倒。

  天旋地轉之際,秦廣王只聽到空中飄飄蕩蕩地傳下一陣清亮的笑聲:“看在你們這些大鬼小鬼還算乖覺的份上,姐姐我已經把麻煩給你們解決了。等什么時候姐姐我心情好了,會再來看你們的。”

  直到閻王殿中東倒西歪的眾鬼官爬起來后,那笑聲似還在殿中回蕩著。

  秦廣王立在殿心,望著殿外灰沉沉的天空,面色復雜。這時一個心腹侍官湊上來小聲道:“王爺,內城的兩個守門人果然少了一個,另一個好像還在睡著。”

  “這…這可如何是好!那蘇姀竟然殺了內城的守門人!還說是給我們解決麻煩,唉!”宋帝王不住嘆氣。

  秦廣王負手立著,不知在想著什么,過了半天才淡淡地回了一句:“離內城開門還有一百多年,有的是時間想辦法補救。這事以后再說,現在先都散了吧!”

  眾王一一離去,只有宋帝王留著不走,見左右已經清凈,宋帝王湊上來問道:“您剛才可數清楚了,那蘇姀是不是真有九尾?”

  秦廣王回望了宋帝王一眼,頓了一頓,才嘆道:“她的護體神光太過厲害,本王也只數到一半,接下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宋帝王點了點頭,心神不寧地匆匆離去。

  秦廣王揮退了隨從,慢慢踱回了后殿,心中想著:“哼!她只一擊就毀了內城守門人,這道行還用得著數嗎?…唉…”

  陰間的茫茫迷霧中,飄蕩著落下一個聲音:“師父,我還是想不起為何要來取還魂草…難道我也喝了孟婆湯?是不是我也應該服些還魂草。”

  過了片刻,幽幽一嘆過后,另一個聲音道:“你又沒喝孟婆湯,服什么還魂草?這草喂給那紀若塵就是了。”

  “嗯,好的。”

  還魂草靈性相通,用了一株作藥,其余的還魂草就會靈力全失。因此陰間雖生著千株萬株,實際上與一株沒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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