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真君臉色忽青忽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要讓他當場翻臉與顧清動手,卻還真未必有那個膽量,就是他有這個膽,一旦動起手來,只會平白與了太廣道人口實。大羅真君心中早已千百遍的暗叫倒霉,天曉得云中居怎會與道德宗聯起手來!若兩宗真的同心協力,就是青墟宮虛玄真人在此,也要退避三舍,暫避其鋒,何況他一個小小的大羅真君?
大羅真君乃是一派之尊,此情此景,無話也要找話說。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向顧清道:“顧仙子年紀如此之輕,恐怕代表云中居說話有些不妥吧?若是天海老人在此還差不多!”
顧清望著大羅真君,忽然微微一笑,笑得大羅真君心下陣陣驚慌。
自見了顧清的那一刻起,他即處處落于下風,總覺一切都已盡在這年紀極輕的云中居高弟掌握之中。
還未等大羅真君弄清楚顧清笑中含義,大殿中突然響起一聲冷笑,有人道了聲:“是誰在叫我啊?”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太廣道長身旁的座椅中已多了一個禿頭老者,不是天海卻又是誰?只是短短時間不見,他頭上那幾根稀疏毛發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頂著一個锃亮光頭,倒也為大殿添了不少光輝。
顧清微笑道:“你還是來了。”
天海雙眼一瞪,向她怒道:“我不來怎么辦?誰來給你鎮場子?我若不來,人家還不都把你當成了招搖撞騙之徒,這讓我云中居臉面往哪擱?”
大羅真君臉色極是難看,天海老人威名遠播,他自然是認得的。天海這幾句明著是訓顧清,實則句句都在罵他有眼無珠,不識泰山。
天海老人數落了一頓顧清,又盯著大羅真君,一字一句地道:“清兒所言即是我云中居之意!你既然想要我再說一次,那我就重復一遍給你聽!今日若不將那該死的紀若塵完好無損的交出來,我立刻就掀了你這傲然峰!”
天海老人立威百年,說出的話豈同凡響?大羅真君與大然真君當即面色如土,太廣道長則是又喜又悔。喜的自是又得強援,悔得則是剛剛顧慮太多,事事講究以德服人,先要占個理字,結果無所作為。看這云中居一老一少行事,那才叫霸氣威風,自已畏首畏尾的,哪有一點正道之首的風范?道德宗實力比之云中居只強不弱,又是此樁風波正主,可現下氣焰風頭卻完全被云中居壓了下去,他太廣道長辦事不力的印象,恐怕從此要深植諸位真人心中了。這又如何叫他不悔?
天海又轉向顧清,哼了一聲,道:“這回滿意了?你始終空著這把椅子,就是等我來呢吧?就你這點小小心思,還想瞞得我?”
顧清先是笑笑不答,忽然面色一肅,望向羅然門山門方向,雙眉微皺,嗆的一聲,古劍已然出鞘!
天海也收起了玩世不恭之色,面色凝重,吐出一口濁氣,悶聲喝道:“好兇辣狠絕的妖氣!”
大羅與大然真君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太廣道長也是一頭霧水,但他頗懂機變之道,見顧清古劍出鞘,也將佩劍提起,橫放膝上,以備萬一。
嘶….
殿門外似是有一頭洪荒巨獸呼了一口氣,大殿中剎那間寒氣彌散,冰寒徹骨,又有一股濃濃的血腥氣蔓延開來,中人欲嘔。好端端的一個富麗堂皇的羅然議事殿,轉眼間就成了人間修羅場。
嚓嚓數聲輕響過去,兩扇二丈殿門突然裂成了數十塊,轟然倒塌!
羅然議事殿這兩扇門以精鋼為芯,赤銅包皮,厚尺半,闊二丈三,高二丈,實是堅固之極,也奢靡之極,沒想到竟被來人揮手間就給碎了。大羅與大然兩位真君駭然之余,也無比心痛。
三名玄鎧武士步入了議事殿。深黑如墨的鎧甲縫隙中不時透出數縷淡淡黑煙,將三人籠罩在煙霧之下。大殿中燈火雖明,他們卻仍如置身于夜色之中。
為首玄鎧武士看了一眼羅然弟子手捧的混沌鞭,沉聲道:“小姐在此,奪人!”
大羅真君早憋了一肚子悶氣。道德宗人多勢眾,云中居蠻橫無理,但總還肯坐下來論個理。可這三個目中無人的家伙毀門而入,徑要拿人!當下他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喝道:“爾等何人,敢來羅然大殿撒野?”
右首玄鎧武士關刀一舉,斷喝一聲,偃月關刀遙遙向大羅真君橫斬而去,刀氣所及,連大然真君也波及在內。
這二位真君遠非尋常羅然弟子可比,當下急運真元,周身大放光華,皆浮空而起。大羅真君手中多了一把二尺短劍,晶瑩剔透,劍身上有點點星斑。大然真君胸腹間升起一塊龜紋古盾,盾中央鐫一個先天八卦。
如一記最高亢的鳳鳴聲響過,大殿中瓷瓶玉盤紛紛炸碎,無一幸免,十余名羅然弟子也搖搖晃晃,道行最低的兩人耳中標出兩條細細血線,緩緩倒地,竟生生被這金鐵交鳴之音給震死了!
鳳鳴聲一息,大羅大然二位真君即當空而墜,面色赤紅,如欲滴出血來。大然真君龜盾中心先天八卦圖忽然一亮,然后居中分開,裂成了上下兩半。大羅真君手中飛星古劍劍鋒上也多了一個小小缺口,劍身光芒暗淡已極,幾乎與凡劍無異。
大羅與大然跌坐椅中,神色驚駭欲絕,只死盯著自已身體,不敢稍動分毫。他們身上綢衫忽然橫裂開來,露出一身白白凈凈的肥肉。
白肉上忽現一道艷紅細線,妖異之極!
剎那間,殿中幾乎所有目光都已聚集在那兩根紅線上!
紅線徐徐向肉內沒去,白嫩得如新藕般的肌膚隨之裂開,露出膚下嫩生生白中透紅,又滲著些油的新肉來。
好在兩根紅線隨即消去,大羅真君最終傷深七分,大然真君則要重些,傷深寸半。這傷雖然不輕,可也不致命。兩位真君在生死渡口處打了個來回,此時方敢吐出了屏著的一口氣,一時間面如土色,汗下若雨。
天海老人雙眼微瞇,沉聲道:“無盡海”
“…洪荒衛!”那為首的玄鎧武士應道。
又是一聲悶響,為首玄鎧武士巨斧斧柄重重頓在地上,剎那間方圓五丈內輔地青玉皆化為齏粉,五丈外的青玉卻安然無佯,于是持斧玄鎧武士的腳下,就這樣出現了一個無法更加工整的圓。
這個圓甫一形成,大殿另一端即響起一聲悶雷,輔地的十余方青玉驟然炸飛上天,一個恰好立在那里的羅然門弟子連哼都未來得及哼一聲,就隨著青玉沖天而起,重重地撞在大殿橫梁上,只聽得一片骨裂聲,眼見得是不活了。
鋪地青玉飛起后,殿中地面又噴出大量泥沙碎石,現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坑下一聲女子驚呼,兩個纏在一起的身影沖天而起,正是紀若塵和青衣。看他們那略顯張皇無措的姿態,顯然不是自己愿意跳出來的。
為首那玄鎧武士一見青衣,披風下即刻涌出大團其濃如墨的黑霧,將他整個人都罩于其中。他橫端巨斧,雙膝一彎,大喝一聲,一躍而起,即向紀若塵與青衣沖去!
為首那玄鎧武士殺氣沖天,氣勢如山,妖氣一出,殿中玉石俱碎,此時方才盡顯修為!他這一躍,殿中眾人只覺得耳中嗡的一聲,腦中陣陣眩暈,剎那間只覺不是那玄鎧武士躍起,而是這整座大殿驟然沉了下去一般。
持斧玄鎧武士動作看似呆澀遲緩、沉重如山,實際上卻是快到了極處,那些羅然弟子眼睛還盯著他立足處時,他已然出現在紀若塵身后,巨斧高擎,當頭斫下!
另兩名玄鎧武士則各向前一步。他們步法如煙如幻,說不出的詭異,一步踏出,已到天海老人身前,偃月關刀帶出一片青濛濛光華,分從左右向天海斬去。
天海雙目深處亮起一點精芒,浮空而起,兩拳前各凝成一團耀眼之極的金色光球,而后吐氣開聲,一聲大喝,雙拳分別迎上左右偃月關刀!
殿中響起一陣奇異的尖銳嘯聲,雖不響亮,但其利如針,讓人聽起來只覺得說不出的難過,就如有萬千利針透耳而入。
四名手捧寶物的羅然弟子皆不及抬手掩耳,臉色忽紅忽白,如是數次,終于七竅流出細細血線,晃了數晃,倒地身亡。自洪荒三衛一到,這議事大殿已成了鬼門絕域,稍立得久一些,往往連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那些幸存的羅然弟子再也不敢多呆,發一聲喊,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天海老人凝于空中不動,座下八仙椅卻無聲無息地爆成輕煙。兩名玄鎧武士偃月關刀則顫動不已,騰騰騰連退七八步,每一步落下,丈內青玉盡碎。
兩名玄鎧武士剛剛立穩腳步,天海老人卻已到了他們面前,雙手迎風一晃,已成丈許多的金色巨掌,然后向兩名玄鎧武士輕輕一推!
玄鎧武士只覺初時惟有一道輕風襲來,這一道輕風瞬間就化成了三道、五道、乃至無窮無盡,再柔的風匯得多了,也會變成狂風怒潮,何況這是天海老人以云中秘法催運而出的罡風?這成千上萬道風流向各各不同,互相交織撞擊,去向瞬息萬變。別看這道道柔風均是含鋒不顯,不動殺意,但擋錯了其中任何一道,就會身不由已地被接踵而來的萬千罡風推送至千丈之外。
天海老人年輕時與人爭雄,就是仗著這一法訣,向來不懼圍攻。
兩名玄鎧武士低吼連連,手中偃月關刀嘯叫不已,化成一團黑氣,剎那之間,也不知斬出了幾千幾萬刀!
天海老人兩只巨掌瞬間裂成漫天碎金,這一擊竟然被破了!但天海老人身影早已消失。
為首玄鎧武士巨斧向紀若塵與青衣之間斬下,斧正高擎之時,一把古劍忽如天外飛來,從旁擊至,劍尚在遠處,劍鋒上已生成一根若有若無的柔絲,輕輕纏繞在斧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