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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十七 怎堪驟雨狂風 五

熊貓書庫    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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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棧中夜色如水,一夜無話,然則利州城卻并不平靜。

  距離利州城十里的鸞山之頂,悄然現出三個身影,凝望著尚在沉睡之中的利州城。三人之中兩個男子衣衫樸素,但身形魁梧,形象各異,均有卓卓不群之意。當中一個女子身形嬌小,雖在夜色下看不清她的形貌,然而只是風中飄搖不定的一個身影,已足以讓人心生憐意。

  “要離兄,這里就是利州城了?”她的聲音細細柔柔,卻十分清脆。

  她左首的大漢沉聲道:“正是。我們的眼線回報說他刻下正在利州城里,只是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不知來歷的女子。采薇,你此行職責重大,萬要小心從事,切不可給他看出了破綻。務求將他誘到云霧山下。我和畢方會在暗中接應。”

  右首大漢忽道:“他道行低微,道德宗定料不到我們三人會同來。我看待風師妹確定他的方位后,我等不若以雷霆之勢直撲利州,抓了人就走,要離兄以為如何?”

  要離搖了搖頭,道:“我以為萬萬不可。道德宗狡猾無比,放那紀若塵孤身下山,遠赴千里。令我邪門明知是計,也不得不前來搶人。畢方兄將計就計,本是險中求活的妙著,然而紫微老鬼飛升在即,神威通天。利州又離道德宗本山不遠,我等就算是搶到了人,我看也逃不出利州百里之外。”

  畢方聽了,沉思一刻,道:“要離兄所言有理,我們還是依原計而行吧。”

  三人若輕煙般升起,悄然向利州城飛去。他們剛剛飛出百丈,忽然齊齊頓住身形,而后閃電般落于地上。

  一片巨大的黑影無聲無息地掃過三人剛剛所在的方位,而后空中一陣烈風下壓,山坡上轟然一聲巨響,一根巨大之極的狼牙棒收勢不住,狠狠砸在巖坡上,待紛飛的土石散盡,巖坡上已多了一個五丈方圓,兩丈多深的大坑。坑邊立著一個高達兩丈有余的巨大身影,他面呈青色,雙目赤紅,嘴闊如盆,身披縷金錦鱗絲絳鎧,手持三丈雙頭狼牙棒,看上去氣勢如山,威不可當,正斜睨著三人。

  這巨人稍稍一動,鎧甲縫隙中即涌出大團有如實質的黑色妖氣。他將狼牙棒在地面重重一頓,登時將足下巖石震得四分五裂,然后沉聲喝道:“吾乃妖皇殿前左鋒將計喉!今夜此路不通,三位請回!”

  三人互相一望,那名為采薇的女子忽然笑道:“何時利州成了妖孽聚集之所,我等卻不知道?妖皇如此做法,就不怕引出紫薇真人嗎?”

  計喉絲毫不為所動,狼牙棒一抬,轟轟隆隆地喝道:“休要多言,今夜此路不通!”

  計喉喝聲未落,采薇忽然身形一動,如電如煙般沖到他面前,右手中驟然多了一把二尺無柄短刃,刃鋒色作暗藍,閃電般向計喉血色雙睛劃去!

  計喉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口中猛然噴出一團黑煙,撲天蓋地般向采薇壓下。采薇對這團黑煙極為忌憚,空中輕巧的一個翻滾,已然向回飛去。但她手中那把二尺短刃脫手而出,在計喉胸前連刺三記,記記齊根而沒,這才向采薇飛回。她這把短刃看來絕非凡物,計喉那厚達半尺的錦鎧在短刃面前簡直如豆腐一般,不能阻其分毫。

  計喉又是一聲大吼,胸前猛然噴出三道極細極薄的藍色血線,猶如當空展開了三幅藍色絲綢。他似全不知疼痛,手中狼牙棒劃了一個半圓,挾著一股惡風,狠狠向采薇后心砸下!

  要離大步向前,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口丈二大關刀。他似緩實快,幾步已到采薇身邊,然后扎個馬步,吐氣開聲,大關刀橫空一攔,一陣金鐵交鳴聲后,竟然生生架住了計喉的狼牙!

  計喉這一棒雖被要離架住,但余勢不盡,只聽得喀喇一聲,要離身后的地面突然裂開一道十余丈長的縫隙。

  風采薇一低頭,已自計喉狼牙下鉆過,逃出生天。

  三人配合默契之極,畢方一聲斷喝,手中已多了一柄青色鋼槍,在計喉的狼牙棒上一架,運足平生之力一崩,竟然將計喉的那重逾千斤的狼牙棒生生挑起!

  采薇反手一抓,已將短刃接回,接著整個人帶著數道殘影,再次返身向計喉沖去。計喉狼牙棒剛被挑起,空門大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采薇沖至自己胸腹之間,短刃又在自己身上連刺七記!

  好在計喉身軀龐大,采薇短刃長度有限,刺得再多一時也不致命,且她劍上劇毒對計喉沒有分毫作用,是以計喉一時還能支撐得住。

  采薇靈巧之極,在計喉噴出的黑煙及體之間,又遠遠地閃了開去。計喉一聲狂吼,狼牙棒化作一片虛影,向采薇追襲而去。

  要離又是一聲沉喝,坐馬橫刀,攔在了計喉之前!他體形雖不及計喉一半,然而氣勢如虹,分毫不比計喉弱了。

  咣當一聲巨響,計喉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在要離的大關刀上,濺起大蓬大蓬的火花。別看計喉氣勢驚人,可是要離雙目怒張,人如風中之松,未有分毫退后!

  計喉雙目一張,猛然大吼一聲,狼牙棒上力道驟然增了數倍,妖氣洶涌如巨浪,一道接一道向要離攻去,剎那間已連攻七重!

  嘎吱吱!一陣極難聽的擦音過后,要離突然噴出一口鮮血,接連退了數十大步,方才站穩,他手中關刀業已扭曲變型,不堪再用。

  那邊計喉也不好過,騰騰退后了數步,方立定腳步。還未等他穩住陣腳,畢方暴喝一聲,手中鋼槍驟長一倍,槍尖處幻出一座銅鐘,向計喉腰間飛去!計喉看上去對這座銅鐘深有所懼,狂吼連連,卻已來不及閃躲格擋。

  此時采薇如鬼如魅,又已掉頭攻來!她速度奇快,大有后發先至,搶在銅鐘前攻至之勢!

  夜色之中,忽然起了一陣微風。

  風很柔,也很輕,不疾不徐地吹著。但奇異的是,這一陣風竟然比采薇還要快,倏忽間就從她身邊拂過。

  風采薇飄揚的長發忽然一滯,然后紛紛斷裂,被風載著飄向了遠方。

  采薇面色大變,迅即將刺入計喉身體的短刃閃電回收,在背后幻成一片青藍色的光華。

  轉瞬間,幻化的青藍光華如遇鐵壁,陡然暴縮,發出錚的一聲輕響,一大片火星在采薇身后突然爆出,有如煙花綻放,絢爛無比!她凝于空中的身軀似被一道大力擊中,向前飛出,狠狠地撞在計喉龐大的身軀上,然后又輕飄飄地彈了回來。尚在空中之時,她口中就已噴出一口鮮血。

  風漂浮不定。

  畢方低聲怒吼,鐵槍上亮起三道光環,向四面八方如狂風驟雨般連刺數十槍,每一槍擊出都會響起一記金鐵之音,似乎周圍的風中正隱藏著無數看不見的兵器一樣。但恰在此時頭頂上一陣烈風壓下,畢方眼前忽然暗了下去,計喉那巨大無匹的狼牙棒已當頭壓下。

  畢方大喝一聲,如綻春雷,奮起平生之力,舉槍一迎,竟生生將計喉的狼牙棒給挑了回去!但他立足處十丈之內,巖石皆碎,樹木枯槁。

  畢方雖擋住了這一槍,但背后衣衫忽然裂開一條大縫,肌肉虬結的后背上現出一道兩尺長、三寸深的恐怖傷口。

  夜空中響起了咻咻的細微尖嘯聲,那隱于暗中的兇器終于現出形體,原來是一把暗青色的死鐮,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旋著,回飛到鸞山之頂。

  皓月下,鸞山頂上已多了一個身影。她看上去并不如何高大,只與常人類似,身型甚至還頗有些瘦俏,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身后一根長達三丈的尾巴。她一伸手,輕輕巧巧地握住了長有有一丈、飛旋不休的死鐮,然后向采薇三人一指,以頗顯柔媚的聲音喝道:“妖皇殿前右鋒將潮汐在此!此去利州前路不通,三位回是不回?”

  采薇與要離、畢方相對一望,當下冷道:“二位鋒將越界辦事,妖皇陛下行事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計喉冷笑一聲,手中狼牙一揮,道:“你等若不想伏尸此處,就快些給我滾!吾皇行事霸不霸道,也輪得到你們來評說?”

  采薇俏面凝霜,只是望了他們一眼,冷笑道:“好,我們走。不過是福是禍,還難說得很。”說罷,她一揮手,帶著要離與畢方如飛而去。

  直到三人去遠,潮汐一躍數十丈,落于計喉面前,急問道:“你傷勢如何?”

  計喉大嘴一咧,轟轟笑道:“你總算到了!我這點小傷不痛不癢,半個月也就好了!不礙事,不礙事!”

  潮汐幽幽一嘆。她知計喉身體健壯之極,就是切去他一條腿,也能在十日內復生如初。可是今日之傷卻要半月方愈,可見傷得有多重。雖然要離三人決計不會比計喉好過,但此地乃是修道人之界,妖族行走,勢必要處處小心。只是要離三人見機不妙可以退走,他們卻必須死守在這里,等待后援。

  計喉望著夜色下的利州城,輕輕拍了拍潮汐,笑道:“小姐出走后,我們現在才找到她的行蹤,也不知道她這半個月中吃了多少苦。我等有職有銜,進利州城可是犯了大忌。何況以小姐脾氣,肯定不會跟我們回去的,她道行又低,隨便哪個修道人都能傷她。所以我們只能守在這里,攔住所有想進城的修道人,待無傷大人明日趕到,自會帶小姐回去。”

  潮汐點了點頭,道:“不知現在和小姐呆在一起的那個年輕人是何來歷,我怎么感覺…感覺他身上有一種讓我有些害怕的氣息。”

  計喉道:“我也是剛到不久,只知道那人是道德宗的子弟,看起來對小姐倒還不錯。”

  潮汐嘆道:“道德宗?既然是道德宗弟子,那他沒有世俗上的人妖成見也不奇怪,只是…”

  計喉低沉地笑了笑,道:“那就不是我們要擔心的事了。從現在起到明日無傷大人趕到還有六個時辰,這六個時辰可不好過,且顧眼前吧。”

  潮汐剛點了點頭,背后忽然傳來一聲清朗長笑:“不必說六個時辰,我看就是一刻也難過!”

  計喉和潮汐大驚,猛然回身,這才見一個道人足踏彩云,背負一口古劍,在夜幕下冉冉飛來。這道人細眉慈目,一身仙風道骨,但眼中森冷,隱有殺機。

  “你是何人!妖皇殿前左右鋒將在此守候,今夜前路不通,尊駕請回!”潮汐喝道。她這番話口氣已然恭敬了許多,非為其它,實是這道人一望即知絕非尋常人物。此刻她手中死鐮嗡嗡作響,低嘯不已,但不是被她運力所震,而是受不住那道人氣勢所壓,惟有嘯叫不休,方才堪堪抵擋得住。

  那道人微笑道:“貧道今夜不去利州,此來不為別的,只是送二位西歸而已。”

  他只抬手向潮汐一指,背后即是一聲龍吟,古劍沖天而起,大放光華,宛若一條黃龍,劃破夜天,向潮汐擊去!

  面對黃龍翔天之威,潮汐剎那間只覺得手足冰冷,周身麻木,已是分毫動彈不得!

  古劍如虹,眼見就要將她破胸而過時,潮汐身側猛然傳來一道大力,將她撞飛出去。在她原本所立方位,出現的是計喉的龐然身軀!

  黃龍一聲高亢龍吟,已自計喉身中穿過,龍身上所發光華剎那間化成熊熊明黃火焰,將計喉整個包裹起來。轉眼之間,計喉已化成一株二丈多高的巨大火炬,但他仍張開雙臂,屹立不倒,以身軀作為潮汐屏障!

  道人足踏彩云,在空中負手而立,微笑道:“空有匹夫之勇,于事又有何補?”

  他又望了一眼潮汐,淡道:“至于你家小姐,自有敝宗若塵照顧,就無須你等費心了,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說罷,那道人右手一招,黃龍自空而下,剎那間繞著潮汐環飛三匝,方回到道人背上。

  道人根本不看結果,足下彩云涌動,迎著西沉彎月,冉冉升起,轉眼間消失在天邊云際,風儀若仙。

  月落日升,第二日是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紀若塵費了百般手段,直到正午時分,才算將青衣小妖從床上拖了起來。見她睡眼惺忪,一片茫然的樣子,他也不知究竟是自己把她弄醒的呢,還是她到了時間自然醒的。不論是哪樣,如此貪睡的妖,還真是天下罕見。

  “快收拾一下,趁著天好,正好趕路。”

  “去哪里?”青衣從床上跳了下來,張著雙目,眼中卻渙散無神,目光早越過了紀若塵,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實不知她究竟醒了沒有。

  “洛陽啊!”紀若塵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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