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三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又驚又嚇,身上又被花刺劃了很多道傷口,好像也著了涼,隨后就病倒了。他發了兩天的高燒,住進醫院躺在病床上說了不少胡言亂語,這期間正好李大頭來看他,聽了他在高燒中的胡話,皺起眉頭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的走了。
陳小三病好了之后,找了個大白天又回到華山小區去看過了,韓雙的車還停在原來的地方,甚至還落了一層灰塵,似乎這些天來根本就沒人動過。不知道為什么,陳小三的膽氣一下子經歷了一個轉折,從膽大包天變成了膽小如鼠,他再也沒有勇氣去找韓雙。
但是李大頭卻不放過這件事情,一再追問他韓雙的事查的怎么樣了,陳小三只是推說沒有線索。李大頭是個很精明的人,問了幾次就察覺到陳小三在說謊,于是在逼問下陳小三不得不說出了那天晚上的恐怖經歷。李大頭聽完了陳小三的述說,用一種狐疑的眼光看著對方,并沒有多說什么,但是陳小三覺得李大頭的眼光很冷,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陳小三的感覺一直都不是很舒服,經過這件事情之后,他一直都有點神情恍惚,走到大街上的時候也沒有了以前那般兇悍的模樣。有一種人的性格也許很像一種堅果,敲開堅硬的外殼之后,露出的是柔軟的果肉,陳小三現在就像一只被剝了殼的堅果。
陳小三以前為非作歹,總有幫派或說不清楚的勢力撐腰,他信奉只有比別人更黑才能活得更好的原則,只有下手更狠在世界上才不會害怕。現在他突然感覺到了有一種惡勢力保護不了的危險,精神世界受到的沖擊是別人很難想象的。風君子并不完全了解陳小三的變化,就像他也曾經并不完全了解韓雙的變化一樣,韓雙的變化與陳小三恰恰相反,她就像被削去果肉,露出堅核的桃李一般。
這天常武坐在辦公室里,突然手機響了,電話是風君子打來的:“常武呀,你在辦公室嗎?我正好路過,能不能上去坐坐?”
“老風啊,你上來吧,我給你門衛打個電話——算了,我下去接你吧。”
風君子坐在常武的辦公室里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這時有人找常武有事,常武對風君子說:“你自己稍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風君子的手機恰好響了兩聲又停了,于是對常武說:“能不能借你辦公桌上的電話用一用,我手機沒電了。”
“隨便,打外線先撥9。”
李大頭這幾天感覺也不是很好,先是陳小三吞吞吐吐說找不到韓雙的線索,后來又跟他說了一個希奇古怪的故事,他不相信陳小三說的話,至少是不完全相信。這一天他正坐在辦公室里看材料,桌上的辦公電話突然響了,他接起電話,對方的聲音很嚴肅:“請問這里是衛達股份,你是李金奎嗎?”
李大頭:“是的,我就是李金奎,你哪位?”
“李先生,我找你是核實一個情況的,陳小三是你們公司員工嗎?他是不是從1999年起就一直在衛達工作?”
“是的,陳小三是衛達員工,但是他是衛達集團的——請問你是什么人?”
“好了,謝謝,以后我們會繼續找你核實的。”對方并沒有回答李大頭的話就直接把電話掛了。李大頭拿著電話愣了半天,突然想起來什么,給總機撥了個電話,問剛才的這個外線是哪里打來的。
不大一會兒,總機值班小姐給他來了個電話:“李總,剛才的外線我們這里存有來電顯示,號碼我們這里有人認識,是甘泉區公安局的總機號碼,是哪個分機撥過來的不知道。”
李大頭放下電話之后半天沒有做聲,辦公室里并不熱,但是他的額頭上似乎出了一層細汗。他的腦筋在飛快的轉動:“難怪這幾天一直覺得陳小三不對勁,原來他讓條子給盯住了,現在不知道警察知道了多少關于陳小三的情況,這小子有沒有把我的事情咬出去?這小子居然什么口風都沒對我露,難道…”
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公安那邊的關系一直不錯,如果有人調查衛達股份的話,不會沒有人打招呼,但是如果僅僅事情只牽涉到一個陳小三,這種小人物衛達股份也不必為他出面,衛伯兮恐怕也懶得插手去管,看樣子現在還只是陳小三自己犯了事,沒有牽扯到衛伯兮,那么有沒有牽扯到自己呢?公安局為什么偏偏給他李金奎打電話?
李大頭想的太多,頭都大了。他幾乎立刻想把陳小三叫來問,想想又不妥,他又想到將事情報告給衛伯兮,想想又更覺得不妥。后來他決定還是找公安局里的熟人問一問情況。
他不問還好,問了之后更糊涂了,陳小三究竟有什么事誰也不知道,連甘泉分區的一位副局長也告訴他絕對沒有調查陳小三的事情,他也不好深說,自然更問不出所以然來。李大頭又想了半天,最后做了一個決定。
風君子回到家里,韓雙已經做好了晚飯。韓雙這段時間倒真的像個賢妻良母,非常聽話地呆在家里足不出戶,連一切日用的東西都是風君子買回來。風君子對這種奇特的同居關系覺得有點別扭,尤其他到超市購買那些專屬女性的日用品的時候,這種別扭的感覺就更強烈。但是感覺雖然別扭,他也說不出什么來,畢竟韓雙是自己領回來的。
但是韓雙似乎很坦然,坦然的簡直就把這里當自己家了,每天沒什么事情把各個房間都收拾的整整齊齊。今天又是做好了晚飯等風君子回來,吃飯的時候風君子和她講了給李大頭打電話的事情。
韓雙聽完之后,很感興趣的問風君子:“你是想讓他們內部人懷疑陳小三,但是就打這么一個莫明其妙的電話能管用嗎?”
風君子:“這就叫四兩撥千斤,飄飄告訴我陳小三這幾天舉止反常,本來就容易讓人起疑,現在再來這么個莫明其妙的電話,李大頭肯定會懷疑陳小三的。”
韓雙:“你為什么偏偏打給李大頭呢?”
風君子:“飄飄告訴我前幾天李大頭不止一次的找過陳小三,一直在問你的事情,而且據我所知,小微出事的時候,李大頭正是她那個部門的負責人,我估計小微的事情恐怕和他也有關系。”
韓雙暗自嘆了一口氣,接著小聲的問風君子:“飄飄的事越來越清楚了,但是小微究竟是怎么出的事,你知道嗎?”
風君子:“到現在我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不過沒有關系,不論小微出的究竟是什么事情,最后這筆賬總要算到衛伯兮頭上,我就算查不出來內情也不會放過衛伯兮。”
韓雙:“如果飄飄的事情最后查清楚了,衛伯兮不就扳倒了嗎?”
風君子看了韓雙一眼,說道:“哪有那么簡單,就算飄飄的事情水落石出,也拿衛伯兮沒有辦法。”
韓雙:“為什么?”
風君子:“混到衛伯兮這種程度,事情哪用自己動手,他甚至不用將話說出來,只要流露出一點意思,就會有人替他安排一切。就算飄飄的事情真相大白,連警察都掌握了一切,衛伯兮也有辦法撇的干干凈凈。”
韓雙:“他真能撇干凈嗎?”
風君子:“如果我是衛伯兮,我就有辦法推的一干二凈。真正的衛伯兮比我風君子可強的太多了,他怎么會沒有辦法。”
韓雙:“他比你心眼還多嗎?我不相信。”
風君子:“那是你沒和他打過交道,這種人,可以說是一種人魔,我斗不過他。”
韓雙微笑著問風君子:“明知道斗不過他你還要跟他作對?”
風君子:“斗不過就不斗的話,那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意義,我只做我應該做的事情,我相信老天爺還是有眼的。”
韓雙:“不錯,斗不過他又怎么樣?只要不怕他就行,我就不怕他!我以前已經夠慘了,難道還能更慘嗎?大不了再死一次。——不過——你和我不一樣,你應該小心點。”
風君子苦笑,突然轉移話題問韓雙:“如果這件事情了結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韓雙沉默片刻,似乎她正在考慮,一邊想一邊答道:“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有想過,但又似乎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說實話,其實我還要謝謝你。”
風君子一愣:“謝我什么?”
韓雙:“其實我早就不想做小姐了,但是我一直沒有拿定主意什么時候離開,我只是被一種慣性模模糊糊的帶著走,恐怕需要一點外力才會有所改變。你那天晚上突然出現對我來說是一個機會,我正好借此機會擺脫過去。我原先一直猶豫是不是找一段時間先安安靜靜的呆一陣子再考慮將來,你恰好給了我這個時間。”
風君子:“有點意思,你居然還要謝我,其實你幫了我這么多忙,我應該謝你才對,但是我怕以后的事情恐怕越來越危險,你還是盡早想一想退路比較好。”
韓雙答非所問:“其實我們干小姐這一行的,人人都曾想過有朝一日攢點錢后,換一種身份,做一個正經人,但想是這么想,做起來哪有那么容易,我見過太多這種例子,大多是不成功的。我原來以為小微是成功的擺脫了,我心里也很安慰,但是沒想到小微出了這樣的事情,站在我的角度也恨衛伯兮。”
風君子想到胡式微心中一陣痛,嘆道:“其實我也有責任。”
韓雙盯著風君子,似乎想看穿他內心的想法,接著說道:“你真是個奇怪的人,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其實你并沒有真心對她,現在她生死未卜,你居然會花費這么大的精力為她報仇,你是不是后悔了?或者也感到了愧疚?”
風君子被韓雙說中了痛處,低頭不語,但是韓雙并沒有放過他,接著說道:“我很感謝你曾經對我說過世界上只有黑白兩色的理論,但是在你看來,盡管現在是白色的,那么曾經的黑色是不是永遠也洗不掉了?你是不是也這樣想過小微?”
風君子:“我沒有這個意思。”
韓雙看風君子神色沮喪,也有一點過意不去,改口道:“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這么說話,其實你是一個好人。至少你還想到了我的將來,不只是利用我而已,其實將來的事情干嘛要想那么多呢,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
風君子:“事情總有結束的一天。”
韓雙:“你不必替我打算了,我這些年也賺了點錢,自信還年輕,人長得也算可以了,只要我搖身一變,廣闊天地還是大有可為的。如果我現在回家鄉,也算是一個小小的成功人士了,你說呢?”
風君子突然笑了:“那你干脆到家鄉花筆錢豎個貞節牌坊算了。”
韓雙怫然變色,怒道:“你這人真掃興。”言畢轉身回屋,不再理風君子。風君子獨自坐了良久,似乎在想些什么。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莫名其妙說這種讓韓雙傷心的話,大概是因為不經意間韓雙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讓他感到不安,無意中露出了扎人的刺。
陳小三這幾天一直有點疑神疑鬼,一直覺得暗處有人盯著他。其實他的感覺是對的,至少有一個鬼魂——飄飄,這幾天不時的來監視他的行動。但是盯住陳小三的不僅僅是有一個鬼,至少還有兩個人。飄飄也發現了有兩個人在暗中窺視陳小三,將這個情況告訴了風君子。風君子心頭暗喜,知道李大頭上鉤了。
風君子對飄飄說:“你以前告訴過我,鬼魂不能直接的改變這個世界,但是在適當的時候可以影響一個人的行為,比如你說過可以讓一個心神不定的人摔掉手中的水杯。你用這一招試試陳小三怎么樣?我記得你說過陳小三煞氣很重,不好接近,不知道你行不行。”
飄飄:“說來奇怪,自從那天晚上之后,陳小三一點煞氣都沒有了,整天心浮氣虛,很容易靠近。”
李大頭最近聽手下人報告,陳小三近來鬼鬼祟祟舉止反常,心里面就更加懷疑他有問題了。陳小三舉止反常確有其事,但是鬼鬼祟祟恐怕就未必了,但是現在他看上去一天到晚心神不定的樣子確實給別人鬼鬼祟祟的感覺。
這幾天陳小三很不走運,比如說這天陳小三在喝水的時候居然心神恍惚沒有拿住水杯,將水杯落在地上,嚇了辦公室其他人一跳。如此偶爾失手一次也就算了,但是陳小三居然接連打碎了三只杯子,所有人都覺得奇怪了。
這一天下班后,陳小三莫明其妙的在樓梯上摔了一跤,將前額都蹭破了,進家門的時候,又在門檻上莫明其妙拌了一跤。陳小三倒地的時候一抬頭,突然看見廳里的沙發前有兩雙人腳——顯然有人坐在家里等他。他再向上看的時候,發現這兩個人腰間都凸起一塊,顯然帶著家伙。
陳小三雖然煞氣沒了,但是道上的經驗還在,他幾乎是不加思索的爬起來轉身就跑,在他跌跌撞撞跑下樓的時候,還聽見身后有人喊:“陳小三,你站住!”
陳小三哪里敢站住,丟了魂似的向前沖,他跑到街邊正巧有110的巡邏車經過,他就像見了救星一樣招手將巡警攔了下來,氣喘吁吁的對警察說:“警察同志,有人追殺我…”
跟在陳小三身后的倆個人遠遠的看見他跑去找警察,迅速轉身消失在人群里。
第二天有警察打電話到衛達集團,告訴他們來人領陳小三回去。原來陳小三昨天晚上攔下的三個巡警當中有人認識他,看見他舉止怪異就將他領回了派出所,問了半天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陳小三又哆哆嗦嗦的不敢離開,只好將他留了一夜。
李大頭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后很不放心,親自到派出所問情況,對方很不耐煩的對他說:“沒事不要逗警察玩,我看你們公司這個人神經有問題。”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大頭眼前一亮,趕緊接著話茬說:“是是是,最近這個人家里出了點事,神經不正常,我們把他接出去馬上就送東山精神病院檢查。”
對方沒好氣的說:“要送就快送!”
陳小三真的被送到了東山精神病院,是李大頭親自送過去的,檢查的結果證實陳小三的精神狀態確實有點不正常。其實在來的路上李大頭就已經想好了,就算陳小三沒有神經病,也不能離開東山精神病院。陳小三真的得了神經病,這是一個意想不到的好事,李大頭走的時候,陳小三就留下了。李大頭走之前還特意關照了醫院很多事,看樣子陳小三別想出院了。
風君子聽說了陳小三“發瘋”的消息,心中也十分感慨,暗想也許東山醫院是這個人很好的歸宿吧。只有韓雙恨恨的說:“太便宜這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