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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我有了新的戰爭目標 說到“后”,趙武瞥向了韓起身邊立的一個人。韓起愛結交朋友——此人一副秦人的服飾打扮,身材高碩而修長,一舉一動充滿了貴族氣質…此人現在叫做“秦后子”。
秦后子是來晉國之后,新改的名字,他原來被晉人稱之為“公子鍼”,但因為他是出逃的,所以失去了公子的稱呼,改稱為秦后子,“后”在這里依舊是“君主”的意思,這個名字其實帶有諷刺意味,《左傳》說他在秦國“如二君于景”——在秦景公時代,他與秦景公并列,仿佛秦國存在兩位君主。
公子緘在秦國被稱為“伯車”,這個稱呼不是他的名字,是個綽號,意思是“秦國第二戰車”。這個綽號跟“秦后子”的含義相同,都說他的身家等同于秦國國君。
公子緘還有一個名字,叫“子針”,這是他最后返回秦國之后,秦國人對他的叫法。
趙武見到秦后子,表情很驚訝:“后,你怎么出現在這里?難道你打算追隨副帥,南下造橋?”
秦后子拱拱手,謙恭的回答:“我來韓地,是打算修造蒲津橋,這些時日以來,蒲津橋已經大致修好。”
叔向在一旁趕緊補充:“秦后子一個月建成蒲津橋,寡君因此將裴地(今山西省聞喜縣一帶)封給了秦后子。”
秦后子被封于裴,由此他成為天下裴姓的始祖——這倒跟真實的歷史相同。
“一個月建成蒲津橋,太令人震驚了——該封,君上這次做的干脆”,趙武連聲感嘆。
韓起拍了拍肚子,插話說:“蒲津橋剛好位于韓城之南,我大軍從此地出發,正好跨過蒲津橋進入王野(周王室的田野)…嘿嘿,從今往后,我韓氏才是通向南方的交通要道,小武,你家的商隊從我韓氏過,過路費我給你打折。”
當今天下,還膽敢稱趙武為“小武”的,只有韓起一人。
趙武轉過身去,吩咐叔向:“你去考察一下蒲津橋,如果這座大橋確實牢固,那么就按預定方案,在黃河沿岸修建十座,要徹底貫通黃河南北。”
秦后子拱手,禮貌的問:“預定方案?我可以了解一下什么是預定方案嗎?”
叔向解釋:“按我們執政府新出的工程承包方案,像造橋、修路這樣的大型工程,本著誰出力,誰投資,誰收費的原則,修建人有權設卡收費。
當然,大道通行權在于國家,所以,凡是軍隊調動同行,修橋人一概不得向軍人收繳費用;而普通百姓,只要身上不攜帶貨物,或者隨身物品不超出規定數量與體積,那他就是平常走親戚會朋友,也可以免費通行。唯獨商隊不在其內,凡過往商隊都必須向橋梁道路所有人交納通行費,以便補償修建人修建費用、以及維護費用。”
秦后子來晉國的時候,攜帶的財物超過一千車,這么多的財物,也不知道他怎么一路招搖帶入了晉國…當然,如此多的財物能順利帶入晉國,那也是他哥哥秦景有意公放手,也許秦景公知道弟弟出逃的消息,心里正在偷著樂,所以通知秦國關卡,默許關上對秦后子放行。
秦后子有錢,聽到晉國這項規定,他眼前一亮,趕緊表態:“我修橋之前,竟然不知道伯國有這項政策…既然如此,我可以多修建幾座橋梁,不知伯國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嗎?”
韓起瞥了秦后子一眼,目光中充滿不悅。叔向在一旁趕緊解釋:“后子,現在我晉國的土地基本義冊封完畢,也就是說:但凡土地,基本有主了——你在別的領主所屬的封地上造橋,讓別的領主怎么辦?”
秦后子也聰明,當然,作為一個能夠設計出符合春秋生產力的鐵索橋的人,秦后子的智商足以當魯班的老師。他目光閃了閃,馬上問:“那么,晉國關于道路橋梁修建的方案,還有什么補充規定嗎?”
叔向微笑著回答:“當然有補充規定:大橋修建在誰的封地里,領主有第一投標權;如果領主沒有錢、沒有能力建橋修路,那就要招標了。招標,招的就是收費年限,誰投資修建這條道路橋梁,不能永久讓他收費,那樣的話,等于變相侵占了領主的領權。
所以,我們規定:若領主沒有能力修建境內道路與橋梁,可以召集商人集資,由商人跟領主約定一個收費年限。在約定年限內,這條道路與橋梁的收費由投資人管理,等到年限一到,則移交給領主,收費權限也隨之消失——當然,這一點也是可以商議的。有的領地荒僻,很少商人通過,如果約定期限內,投資人收不回投資,可以跟領主再商議,由領主交納一筆錢,贖買回道路收費權。”
秦后子馬上轉向韓起,微笑的說:“這么說,我要跟副帥商議一下收費權限的問題了?”
韓起拍著肚子,樂呵呵的回答:“十年吧,十年吧!我這地方今后會越來越繁榮,讓你收費十年,大約能夠收回投資了吧。”
韓起客氣,秦后子也充滿貴族風度的拱手拜謝:“我秦后本來沒有打算通過橋梁收費,如今副帥給我恩惠,使我的財富不至于血本無歸,多謝了。”
韓起又拍了幾下肚皮,沖趙武說:“小武,原本我要招待你一番,但你的行程延誤了,加上楚國新君登位,舊君去世,中行吳那里連番催促,所以我也就不接待你了…反正田蘇還留在我府中,有他在,我韓氏就像你家一樣,我就不客氣了。”
韓起急著告辭,其實是不耐煩秦后子。原本他以為秦后子修建這座橋,是為了討好晉國,所以他慫恿晉平公封賞了秦后子,但現在看來,秦景公不能讓容忍他這位親弟弟,也是有原因的。秦后子實在不知道進退,明明已經因為造橋而獲得了一塊封地,卻還想著通過橋梁來斂財,讓領主韓起心中惱怒,他不愿再糾纏下去,所以才借機匆匆告辭。
趙武恭敬的辭別韓起:“阿起哥,一路走好。我南下的路上每隔四十里修建了一座宿營地,派列國聯軍把守,阿起哥只管順著大道前進,見到驛站就宿營,防守的事情,全部交給聯軍負責,這一路南下,安全的很。”
韓起一邊向趙武告辭,一邊又問:“聽說楚國新君登位后,特地叫來了中行吳參加登位典禮,鄭重其事的承認了晉楚盟約。我此去,對于這份盟約,元帥還有什么吩咐?”
韓起用“元帥”來稱呼趙武,這是開始談公事了。趙武臉色一板,回答:“中軍佐、副帥,中行吳雖然得到了楚君的答復,但他級別太低,副帥此去,請順路去見一見周王,讓周王派出一位卿隨行。等你抵達楚國后,請周王的卿陪同副帥你直入楚宮,再次要求楚國新君確定盟約——這樣,我晉國才好進行下一步。”
韓起拱手詢問:“持牛耳者何人?”
盟誓雙方修建高臺之后,要宰殺牲畜祭告蒼天。監督雙方盟誓的人要割下牛的耳朵,將牛耳握在手里,傾聽雙方宣讀誓詞,所以“持牛耳者”就是盟約監誓人。
“宋、魯為公爵,從宋、魯兩國選拔持牛耳者,如何?”
韓起想了想,論起與列國之間的交往,公卿之間相處的經驗,韓起比趙武豐富,他建議;“宋國與楚國敵對情緒強烈,恐怕楚國不會同意宋國持牛耳。”
趙武一聲冷笑:“楚國不同意,又能怎樣?”
韓起咂了咂嘴:“那不是又要起紛爭了嗎?弄不好還要打一場。”
趙武微笑,叔向在一旁傲然插嘴:“現在,想繼續戰斗下去的是我晉國。”
韓起搖頭:“不好,那不好。既然雙方簽訂了盟約,就應該以和為貴,元帥請多想幾個方案,若楚國不同意宋、魯持牛耳,我們再換一個——鄭國如何?”
趙武詫異的問:“為什么是鄭國,難道不能是魯國?”
韓起回答;“楚國人一向驕傲,一向以力服人,所以看不起在齊國摧殘下、僅靠我晉國支持才茍延殘喘的魯國。而鄭國就不同了,鄭國畢竟跟楚國親密,想當初我們三軍疲楚,純粹靠點數折騰的楚國無力相斗,這才獲得了鄭國的歸附。楚國人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失去鄭國卻不怨恨鄭國,因此提出鄭國持牛耳,他們會同意的,畢竟鄭國是春秋第一霸。”
趙武嘆了口氣,拱手拜別韓起:“就按副帥的考慮吧。”
韓起點點頭,吃力的爬上戰車。戰車被他壓得咯吱咯吱響,而后,韓起在戰車上扭身揮手,帶領大軍南下了。
望著韓起遠去的背影,趙武若有所思,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不怕神一樣的敵人,只怕隊友是國足——你踢不進別人球門不怕,就怕你往自家球門里踢球。”
旁邊的人沒人聽懂趙武的意思。
韓氏的首席家臣田蘇跑過來,一路招呼趙武進城休息,趙武招手讓秦后子靠上戰車,邊走邊問:“您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秦后子恭敬的回答:“我害怕被國君降罪,所以才來到這里,恐怕等國君死后才能回國。”
趙武又問:“你們國君有道嗎?”
后子答:“無道。”
趙武再問:“那么秦會亡國嗎?”
后子答:“不會。一代國君無道,國家沒有什么危險;連續幾代無道才會亡國。”
趙武問:“你們國君會短命嗎?”
后子答:“會吧。”
趙武問:“要等多久?”
后子答:“國君無道,但我國莊稼卻獲得大豐收,這是上天在保佑他啊。看情形,他應該還能活五年。”
趙武嘆息:“哎,早上的事情和晚上沒關系(朝不及夕),誰能去等上五年啊。”
后子回后告訴別人:“趙武要死了。作為人民的主宰,卻得過且過地混日子,他還能活多久呢?”
原本的時空中,秦后子的預言應驗了:趙武死于這年冬天。
但現在的時空中,趙武在入城后馬上招來了叔向在、張趯、祈午,他的詢問表示,當初他答復秦后子的評論,純粹是在敷衍對方:“秦后子說秦國國君還能活五年——按規矩,對方國君去世了,如果我們還要攻擊對方,那是非常不禮貌的(乘喪伐國,不祥)。況且,既然對方國君去世了,即使勝利也沒人跟我們簽協議,每人敢同意向我們交納征稅,那么我們發動戰爭的目的就無法達到。
所以,我們必須在五年之內,在秦君活著的時候,解決秦國——咱們晉人向來小心眼,誰招惹了我們晉國,入侵我們,屠殺我們的庶民,誰來承擔我們的報復,我不打算把這一后果讓秦君的孩子承擔,對此,諸位有什么好辦法?”
叔向一邊思考,一邊慢悠悠的回答:“秦國與我晉國消息不通許多年了,雖然秦后子的到來,以及追隨秦后子而來的那些秦國大夫,讓我們開始清楚的了解秦國的動態,但我認為,即使我們先花一年去了解秦國,依舊不足。請執政給我一年時間,而后第二年整軍備武,第三年年頭,我們才可以出兵西進,或許能夠報復秦國的兩次入侵吧。”
“為什么是第三年?”趙武問。
叔向回答:“元帥出戰兩年,國內的情況已經陌生了,你回國后,第一年我們需要消化楚國的勝利果實,并接著與楚國結盟,等與楚國完成盟誓,大約也到了第三年…”
在春秋時代,修建一座盟誓臺是需要三年的時間,所以春秋時代的盟誓過程,前后都要歷時三年。
趙武搖搖頭,剛要表示反對,叔向馬上接著說:“我知道元帥的想法,如今我們采用了很多新工具與器械,修建一座盟誓臺也許用不了三年,但我們國內的情況也不是很好。
經過連年大戰,國內的士兵已經很疲憊了,總得給他們一個休整時間吧。再說,我們北方也不穩,先是中山國復國事件,另外,侯晉在黃河入海口,也與當地的代國發生了沖突——我們首先必須盡快安定北方。所以在第二年里,我們應當先出兵北方,打服代國,再扼殺中山國復國的希望…算一算,與楚國完成盟誓的第三年,剛好來得及向西攻擊。
當然,這一切,還是按諸事順利來測算的,如果在這當中發生一點意外,恐怕第三年里,我們依然無法攻擊西秦。”
代國就是河北平原,在春秋時代,代國河叉密布,是一片肥沃的沖積平原,兼沼澤地,物種豐富,植被茂密。
在管仲時代,代國也曾被管仲的經濟大棒狠狠的教訓過,當時代國國力強,頻繁騷擾齊國,管仲打聽到代國狐貍多,因此鼓勵齊桓公穿狐裘——中國貴族喜歡狐裘的風俗,就是從管仲開始的。
當然,管仲的經濟策略到最后與收拾楚國的鹿皮策略基本相同,代國的騎士們在重金誘惑下,都不打仗了,也無心掠奪了,更無心畜牧與種植,等代國狐貍快滅亡了,管仲突然宣布齊國禁止穿狐裘,同時抬高糧價與紡織品的價格,結果代國國家財政破產,在此情況下,代國國王只好投靠齊國——從那以后,代國再也不是中原各國的威脅。
真實的歷史上,是戰國時代的名將李牧滅了代國,并把代國變成了趙國的大糧倉,依靠代國出產的糧食,趙國保持了二十萬騎兵的數目,使得秦國久攻難下…
趙武側身,詢問:“兵法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們晉國現在儲存的糧草有多少?”
叔向輕輕一笑,回答:“雖然天下大旱,但元帥南征以后,從南方帶回來十萬俘虜——確切的數目是十四萬七千余人。有了這些人力,元帥以前規劃在紙上的農田水利設施,我們用了一年多的時間,用俘虜加上原有的勞力,已經基本建設完成。
呵呵,如今在國內,稍稍大一點的家族,其農田兩側都分布著明溝暗渠,地勢高的地方,水車像叢林一般茂密。這項工程,收益的不僅是農田,借助這場戰爭,我們國中的青壯都出戰在外,他們的糧食全靠列國支援,反而令國內減輕了負擔,國內因此節省下來的糧食,讓我們得以度過災荒。
目前,齊國、鄭國、宋國、衛國、魯國,國內常常有餓死人的現象,但我晉國南征北戰,從南方源源不斷地運回來戰利品,國內幾乎沒發生餓死人的現象,但…這僅僅是維持而已,秦國處于西部,我們想靠列國的糧食負擔西征,光運輸一項,恐怕就說不過去說到。而我們自己的糧食儲備…我看發動一場戰爭遠遠不夠,我們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來籌備戰爭物資,這才能夠向西方攻擊。”
叔向大驚失色,他長聲而起,拱手準備勸諫,趙武擺手:“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擴軍。軍餉不夠,可以先欠著,反正我們即將從楚國獲得大量的貢賦,而且一旦發動戰爭,還能從秦國獲得巨額的預期收入。你剛才不是反復說,‘幸虧我們從楚國獲得大量的戰利品’么,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們完全可以從對外戰爭中,獲得足夠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