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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韓氏的退意 范匄隨口回答魯軍的提問:“這里只剩下一點點掃尾工作,也不差魯國那點人手,你們現在就可以動身去河邊,估計等你們渡完河,我們這里也要完工了。”
季武子躬身施禮:“既然這樣,我們魯軍先撤了。”
范匄沖另兩位聯軍統帥鞠躬:“接下來,撤兵的秩序怎么安排,兩位有什么意見?”
晉國帶領聯軍出擊的時候,從來就是打仗自己先上,撤退時絕對自己斷后。這不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勇猛,而是不放心聯軍的戰斗力,不肯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別人身上。所以范匄所謂“討論撤軍秩序”,可以自動忽略掉晉國人,討論其余的撤退秩序——他們畢竟是斷后的。
孫林父想了想,回答:“寡君(衛獻公)的心態不穩,我常年出戰在外,如今,衛國的戎守期也快到了,我跟在魯軍后面,先撤吧。”
曹伯沒有爭搶,隨意的回答:“既然這樣,我曹伯的軍隊與許國一起,留在最后陪伴晉軍。”
撤軍工作以晉人那種刻板而有序的節奏進行著——三日后,聯軍撤離頓國,他們身后只留下了一片廢墟。
范匄回到軍營,發覺趙武正在城中無所事事的閑逛,他趕緊招呼住趙武,并鄭重行禮:“我本來不該在這時候才向你解釋的,但此前我們正處在戰爭中,不能讓列國的軍隊知道晉軍將領之間起了芥蒂,所以,在頓國時我見了你,什么也沒解釋。
如今大戰結束,我特地向你道歉:我阿匄做事考慮不周,原本想保衛你的雞陂鴨城,增強聯軍食品供應安全,沒想到卻觸犯了你的權益,我向你道歉。”
范匄的道歉是真誠的,如果他最后那就話不是說“觸犯了你的權益”,而是說“引起了你的誤會”,那就是倒打一耙,把屎盆子重新扣到了趙武的頭上。等于在隱晦的說,沖突原因是趙武的小心眼,而他大公無私…
聰明人之間無需過多解釋,趙武拱手表明態度:“君權神圣,領權神圣——這是春秋的兩則。我的領民在維護我的領權過程中,態度過于激烈了點,但這符合春秋規則。對此,希望你能夠理解。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我趙武只是一個小家族,一個小勢力,趙氏最珍貴的東西就是自己的領權。范軍佐,往常我跟你的關系不算太差,我希望今后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件。”
范匄哈哈一笑,轉移話題:“楚國換令尹的事,你知道了?”
趙武點頭,范匄馬上補充:“看來,不會有人替換我們戎守陳國了。國中的兵力要震懾齊國,元帥不會輕易把軍隊派出來。”
趙武點頭附和:“也就是說,我們終將失去陳國了——魯軍已經開拔,衛隊馬上要走,曹隊不值得一提,我們有沒有后續援兵,本軍的戎守期只剩下兩個月,而士兵們還要花三個月的時間走回去。這樣,前后有五個月時間讓陳國處于兵力真空,足夠新任楚國令尹子囊組織兵力進攻——最終的結果是:我們的軍隊剛剛抵達國內,楚軍就到達了陳國。”
范匄嘆氣:“雖然這樣,但我晉國人做事從來是善始善終,明知道陳國可能背叛,我們也必須把這座軍城經營好。”
范匄的話既是提醒也是命令,他是看到趙武無所事事的閑逛,以為趙武對經營這座城市已經心灰意冷,所以故意消極怠工,這可不符合晉國人一貫的處事態度,所以他好意提醒。
趙武懶懶的回答:“既然我們只有兩個月的戎守期了,那么只來得及把稻種播下去,收獲的事不歸晉國人管了,我的活兒等于減輕了一半…再說,你不是在負責后勤嗎,似乎你的工作并沒有交接。”
范匄一想,也對啊,趙武這段時間負責進攻頓國,如今大戰結束了,新工作又沒有交接,他自然無所事事的亂逛了——“頓國雖然小,但我聽說頓國的歌舞很不錯,頓國女人嗓音像黃鶯一樣婉轉,你當先入城,沒有給自己挑幾個頓國美女嗎?”
士匄的意思是:“大戰勝利了,你不在自己的屋里摟著美女徹夜狂歡,以慶祝自己的勝利,怎么在這里閑得亂逛?”
別提這個,一提這個,趙武就來氣:“頓國出色的美女、出色的歌姬一定在宮城,我至今還沒見到一位宮城里的女人呢——我說上軍佐,我把頓國最肥的肉留給你,至今為止,你給我送過什么禮物?”
士匄笑著反問:“我不給你送美女,難道你就毫無收獲,我不信!”
趙武悻悻的回答:“統帥可是我岳父。”
范匄大笑:“我就知道是這樣——沒關系,我聽說,你喜歡收集‘郢爰楚國金幣)’,我在頓國王宮里找到很多這玩意,這東西對我沒用,我送你一半,換你的馬鞍技術。”
趙武反唇相譏:“范匄,你真貪婪——我攻破了頓國國都,包圍了宮城,整整三天沒有發動攻擊,就是為了把這榮譽留給你,這榮譽價值多少且不說,如果在此之前我攻破宮城,宮城里的東西都是我的,包括你現在打算送給我的東西。
你拿原本屬于我的東西送給我,不提我特地留給你的榮譽,還好意思張口問我要馬鞍技術…得了,范匄范軍佐,今后你出門,千萬別說你認識我。”
范匄訕笑:“你說的似乎蠻有道理,行,郢爰送給你一半,宮城其余繳獲,我再分你三成,可馬鞍技術你要給我,這玩意實在太好,有了這東西,就可以騎在馬上射箭。你不是憑借這技術連續突擊,攻破了許國與頓國嗎?咱都是晉國人,把這技術給我總好過留給陳國人。”
趙武摸著下巴沉思:“這樣啊,那么今后我趙氏能否涉足制陶業。”
范匄狠狠的瞪了趙武一眼:“你還好意思問這句話?你說這句話讓我發覺:你比我還無恥——我范家把持制陶業多年,從沒有人敢冒犯,但你以瓷器為契機進入制陶業…你說,你家如今做的陶瓷還少嗎?”
趙武臉不紅心不跳:“以前我家出產的都是實驗品,是小批量的、都偷偷摸摸的向外銷售。如果能獲得范家的許可,那不是更好嗎。”
范匄不想答應,但轉念一想:人世間的一切,從來都靠實力說話,范家有比趙家更多的人口,如果范家獲得騎兵技術,會從實力上大大壓倒趙家,有了實力做后盾,還怕趙武過于囂張嗎?
“換了!”范匄狠狠的答應著,怕趙武提出其他條件,他一甩袖子,登上高臺,去向統帥匯報。
其實,范匄并不知道,騎兵擁有的馬鞍并不算什么。真正值錢的是戰術思想,而騎兵戰術思想,貌似到現在,趙武還沒有拿出來大規模使用——兵車時代,想改變傳統的兵車思維,很難!
剩下的日子在趙武懶洋洋中度過,他的情緒感染了部下的士兵,士兵們也呈現出一副懶懶的神態,有一天算一天,等待著戎期的結束。
士兵們感覺到這段戰后的平靜非常難得,但那些被俘的頓國百姓卻感受不到,他們手忙腳亂的在許國士兵的監督下,搭建著自己的房屋,等頓國仆人的住處建好了,他們又被驅趕著整理耕,播種,整修水利…
此后,武昌城里時時傳來士兵游戲的聲音,軍國主義國家晉國非常喜歡類似橄欖球與棒球的血腥團隊競賽,棒球運動還好說,趙城發展多年,游戲規則與防護設備都很完善了。與之相比,橄欖球這種可以摟,可以抱,可以摔,可以壓,可以野蠻沖撞的粗野運動,雖然有規則,但精力無處發泄的晉國士兵卻并不嚴格遵守。
這幾日,城中正在進行大聯賽,聽說,連各國輔兵都組隊參加了,他們狂熱的喊叫聲,讓田野勞作的頓國俘虜心神不定。
“真粗野”,一名頓國農夫感慨:“我那天進城送菜,看到比賽不一會兒,就有幾個人血流滿面的被抬下去,旁邊的人還一個勁的沖著他們歡呼…這群北方人可真粗野。”
另一名頓國農夫幫腔:“就是!這群人似乎從不怕受傷,只隔了幾天,我就看到,那些受傷的球員又出現了,他們胸前多了幾塊鐵牌,說是獎賞他們英勇受傷的勛章,那幾個人胸上掛著小鐵牌,站在城門口曬太陽,鼻孔揚到天上去了…我就想不通,游戲中受傷有啥驕傲的?”
也有頓國農夫感慨:“這才叫生活:一往無前的戰斗,舍生忘死的玩耍,吃得好、穿得好…我還聽說,他們的武士不交稅。”
“啐,天下的武士老爺哪個交稅?他們交的是賦!”
在這種懶洋洋的氣氛中,三月份到了,曹隊首先開拔,隨后,晉國與許隊向陳國移交武昌城的房屋后,也開始逐次開拔。
晉軍來的時候,趙武的新軍是先驅,退走的時候,由于趙武的行李太多,他成了全軍后衛——他的岳父荀罌實在對此毫無辦法,雖然先期回國的魯軍、衛軍替趙武稍走了數萬楚囚,以及許國頓國的技術工人,但那些編入軍中的青壯年俘虜,以及趙武在兩國搜刮的財物依舊裝滿了數千輛大車。
雖然趙氏所有的戰車都裝滿了,依舊有許多繳獲物沒有裝完,并不得不丟棄。而趙武預先分給士兵的財務,更是讓每個趙兵行李沉重——他們簡直已無法戰斗了。
不過,即使這樣,荀罌還是很放心的把后衛任務交給趙武。因為哪怕晉軍不能戰斗了,他們依舊是“霸主國不能戰斗的部隊”,沿途的盜匪根本不敢招惹,而沿途國家的正規軍…自陳國向北,沿途所有的國家都是晉國的小弟。再說,有許國、頓國被滅的例子在前,誰還敢招惹晉軍。
大軍進入成周王野,趙武在自己的莊園“原”,招待了晉國將領與曹國國君——曹國國君要在王野與晉軍分手,他將帶領軍隊直接回國…當然,也帶著自己的戰利品。
“這趟出征,收益還可以”,曹伯喝醉了,禁不住將心里話說出來。
當然,曹伯并不是說‘這場戰爭因為有收益,而顯得不像一場春秋戰爭“。
其實春秋時代,各國打仗都講究收益,戰爭就是對外掠奪的手段,區別就在于收益的大小而已。后世,孔夫子評論這種講究收益的戰爭為:“春秋無義戰。”他的意思是說,發動戰爭的目的不應該是對外掠奪使自己的國民富裕,應該為了尋求正義而戰。
曹伯以前也跟隨晉軍頻頻出戰,但過去他經歷的戰爭,要么是硬碰硬的正面交火,要么是一場懲罰戰爭。前者即使勝利也損失慘重;后者,勝利了,晉軍獨享戰爭收益——征稅,參戰小國只能得到一些殘羹冷炙。哪能像這次戰斗一樣,小國參戰軍隊在戰爭中不過扮演了一個跑龍套的角色,薪酬卻高的令人不可思議。
曹伯趁醉舉起酒杯,為趙武祝壽:“此杯祝武子壽運綿綿,我曹伯衷心希望武子有一天也能做上執政,那么,今后跟你出戰,我曹國簡直太開心了。
曹伯這句祝禱詞讓晉國的將領臉色一變——晉國是霸主國,霸主國的內政什么時候允許小國擁有發言權了?
現任元帥韓厥是老了,這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已經精力不濟,但晉國君臣已安排好了接班人,這位接班人今天在場,正是現在的聯軍統帥荀罌——按照晉國慣例,他將在韓厥之后,順位接班。
曹伯期望的趙武,現在只是新軍將,在晉國八正卿中排名倒數第二,他祝禱趙武當執政,這話太不禮貌了,等于咒其他人快死,騰開位子讓趙武盡快接班。
真實的歷史上,趙武是早死的,他年僅五十歲,壯年而逝…
趙武端起杯子,平淡的回答曹伯的祝詞:“曹伯醉了。”
隨后的宴席氣氛沉悶。不久,曹隊如期開拔。而晉隊還要在當地停留幾天——這也是慣例,因為當初晉文公打著”尊王“的旗號稱霸,所以晉軍每次出戰歸來都要向周王室請示匯報,并獲得周王室的批準。當然,這種請示是象征性的,周王室從來沒有駁回晉國的請求。
這次晉軍南下,是抗擊意圖“問鼎”的楚國的,自然贏得了周王室的支持,那么按照慣例,晉軍回來以后,要向周王室報捷,并獻上部分戰利品。
往常這種事都是由韓氏出面的,這個家族跟周王室關系最好。不巧,這次韓氏不在軍中,原本該由趙氏出面…然而,趙武卻不想出使成周,不為其它,只因為他不太精通春秋禮節,跟王室打交道,心中沒底。
貴族是要從小培養的,春秋貴族身上那種貴族味是滲透到骨子里的,他們的舉止都經過了十多年的訓練,完全發自內心,出乎自然,趙武這個半路出家的人,再努力也學不出那貴族味道。對此,平常他總是隱約強調:他的童年是在荒山中度過的,幼年時的主要經歷用于躲避仇家的追殺,所以,他在禮節上的缺少學習。
這次,趙武也以“怕禮節有誤”的借口,推脫了這件差事。
他推讓這差事,別人卻為此陷入爭搶,因為拜見周王室的事件是要記錄在史書上的,無論誰擔當這個工作,則意味著其家族能夠青史留名。故此,范匄想出面爭搶,但隨后,因為其家族不如魏氏家族與成周關系密切,這活兒被魏絳奪到手。
稍后,魏絳代表晉軍出使,晉軍大部隊開始在王野修整,悠閑地趙武在自家莊園接見了他的另一名岳父,周王的卿,單定公。
單定公一見趙武就抱怨:“小武,自從你娶了我家女兒,你說你在平常的日子里,有多少時間陪伴她?”
停了一下,單定公把身子湊近趙武,小心的問:“我家女兒平常最受寵愛,你把他扔在家里,你說,憑她的性格,斗得過你家嬌嬌嗎?”
趙武考慮了一會兒,慢慢搖頭:“斗不過?”
接著,趙武又問:“單公的意思呢?”
單公一指趙武的莊園,回答:“我聽說你善于鑄造城市,我家婉清跟嬌嬌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每日難免你爭我吵,不如你另外筑一座城市讓我的女兒居住。”
單公說讓趙武另外筑城,手里卻指著趙武這座莊園,趙武明白他的意思——隨著虎牢城越來越繁榮,越來越成為中原地區大型物流中心,周王室也有點動心了,他們想到了曾經賞賜給趙盾的這座莊園:“原”。
周王室的土地現在越來越少,王室的生活也越來越仰仗別人的施舍,因此,“原”這座莊園就顯得格外扎眼,它孤零零的處身于成周地盤,成為晉國商品南運的倉儲基地,它的收益卻讓周王室看在眼中一點沾不上便宜,這怎能不讓周王室心如貓抓。
好在周王室有一個卿,是趙武的岳父。
嬌嬌的強悍聞名列國,單定公便出面勸說趙武容許自己的女兒別居,站在他的角度上來說,“原”這個莊園最合適,如此一來,單姑娘離父母近了,而莊園的主人換成了單婉清,單公就可以借機插手了。
不過,嫁出去的女兒,除非是被丈夫趕出家門,才能回父母家,單公即使渴望分享莊園的利潤,他也不能開口說:你把我女兒趕出家門吧。所以,他只能隱晦暗示。
“好主意”,趙武考慮了一會兒,眼睛慢慢的亮起:“你這個主意好啊——我打算在甲氏給婉清鑄造一座城市,干脆那座城市就叫‘留’…”
單公嘴里有點發苦,他想的是“原”,趙武卻想到了“留”。
趙武不僅想到“留”,他想到的是:甲氏的開發如果不依托一座大城市的話,開發的效率總是無法提高,但如果私自在甲氏筑城,恐怕會觸犯國君的忌諱…如果這提議由單公親自提出,那意義就不同了。王的卿,地位等同于國君,他為了女兒的幸福,出于舔犢之心提出請求,趙武按這個意思回轉而向國君提出筑城申請,國君能不答應嗎?
這次趙武俘虜了大量的頓國、許國農夫,全部運回趙城太扎眼,還容易引起趙城居民的新舊沖突,但如果把他們全部安置在甲氏,那情況就不同了。
“我決定了:在甲氏為單姑娘筑城,單姑娘以后如果生下的孩子,那座城市就是她孩子的居城”,趙武興奮的站起身來,來回踱著步。
此時,趙武身邊多數是武將,不太關心內政方面的事情,唯有東郭離來往虎牢城轉運物資,正好在場。他聽了趙武的話,勉強盡一個文臣的職責,勸解說:“主,趙氏如今的精力主要在霍城以北,通城以南,突然轉向開發甲氏,恐怕我們沒有精力。”
趙武興奮的說:“你不懂!霍城以北只是我們的養馬基地,那片土地通向內陸草原,再怎么發展也沒有大出息,唯有向東,向甲氏方向發展才是我趙氏的出路。如今甲氏各家族的勢力都很弱小,正適合我們大展拳腳。”
趙武產生向甲氏發展,是源于他對歷史的認知:戰國末期,在秦國不斷的逼迫下,趙國的重心不斷東移,所以,東移是發展方向,現在經營好甲氏,等于讓趙人有了深厚的戰略縱深。
這時代,遷移居城是很常見的事情,如果,甲氏經營好了,趙武準備把居城遷往該地,借此回避國內殘酷的家族爭奪戰,安心發展自己的領地…當然,這都是以后的事情,現在沒必要解釋。
單公聽出了趙武話中遷移居城的意思,心里稍微平衡了一點,雖然王室的使命沒有完成,但試探目的達到了,女兒也有了一個好安排,他稍微謙虛幾句,起身告辭。
周王室畢竟不敢過分觸怒霸主國,趙武顯示出不肯讓別人插手的態度后,周王室只好放開了手…數日后,魏絳完成出事任務返回,晉軍繼續開拔,國家武裝通過棘門之后,魏氏私兵轉身南下,返回自己的領地。中行氏與范氏的軍隊進入國都。
當趙武準備帶領自家軍隊返回領地,王都里連續出來數人召喚:“君上有請。”
趙武搖了搖頭,繼續維持他的步伐。稍后,另一人報告:“元帥有請。”
韓厥的邀請不能不接受,趙武把抬起的腳又收了回來,吩咐:“衛敏、林虎,你們二人與吳熏一起把軍隊帶回趙城——主要是帶回許隊,咱們自己的軍隊直接解散了,讓他們各自回家。昆、英觸,你們兩人陪我去見元帥。”
元帥府,韓厥降階迎接了趙武:“小武,做得很好!我說你做得好,不是夸獎你接連攻破兩國,是說你在陳國筑城,安置兩國戰俘耕作,并使我聯軍自給自足的事情。”
韓厥身旁的韓無忌與韓起都在向趙武打招呼,韓厥拉住趙武的手,繼續說:“我晉國缺沖鋒陷陣的猛士嗎?我們從來不缺!但我們缺少治國的能臣啊!
你在前線,能夠敏銳的看到把戰線推進到陳國的好處,并開始幫助陳國增長實力,這就很不錯,我晉國就缺你這樣的、能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條的內政大臣…怎么,武子這會兒還不打算赴任嗎?我聽說你的大軍通過了棘門,立刻準備回家,如果不是我手腳快,還抓不住你呢。”
趙武笑了,他回避了韓厥的問題,反問:“韓伯找我來,就是為了夸獎我嗎?”
韓厥擺手:“我找你來是做見證的,我打算今日確定韓氏宗主的繼承人,武子來給我做個見證。”
趙武吃了一驚,他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么?我只是個小人物啊!”
趙武的目光轉過去,發覺韓無忌與韓起都顯得很吃驚,似乎他們也沒有料到韓厥又這個大動作。
韓厥大笑:“小人物?!小武,你太小看自己了…不過,我還約了荀偃(中行偃)。嗯,荀罌剛剛回來,我就不約他了,回頭你通知他一聲也行。”
趙武沉吟:“韓伯的意思是…?”
韓厥回答:“我家無忌擔任公族大夫以來,連君上都夸獎說:無忌鎮靜…我準備立無忌為韓氏家族繼承人。”
韓無忌剛要說話,韓厥豎起一個指頭:“誰都不要說話,下面你們每個人說的話都必須在卿大夫面前,讓他們作見證——走,我們去屋里舉行儀式,荀偃都等急了吧。”
眾人翻身進屋,站在大堂內,當著見證的荀偃與趙武,韓無忌正式表示拒絕,他說:“《詩》曰:‘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豈是不想走夜路,只是害怕露水多)。’又曰:‘弗躬弗親,庶民弗信(辦事不能躬親,百姓不會信任)。’
我無忌雖然不才,讓賢還是做得到的。父親,請您立阿起為繼承人吧…”
韓無忌侃侃而言,趙武慢慢地明白了,他頓時出了一身汗——元帥韓厥這是在安排退路啊!
他打算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