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劉明帶著敬畏的神色,與陳易走進了東海艦隊的司令部。
來來往往的軍官身材筆挺,匆匆忙忙且一臉嚴肅,偶爾碰到平民裝束的幾人時,多以倨傲姿態應對。
劉明是個生意人,在酒場夜店上揮灑自如,在政斧辦公樓內就顯的拘謹了。他小心翼翼的跟在裸熊的屁股后面,眼睛也不管亂瞅,偶爾的點頭哈腰得不到回應,倒是逐漸不做了。
在四層的位置,一名中校參謀接到了眾人,低聲道:“陳易先生?陳從余先生一行就在里面。”
“司令員在嗎?”
“政委也在。”
劉明聽的腳脖子一陣抖,東海艦隊的司令和政委的,對他而言,級別太高了一些。
轉瞬,劉明又換過了思路:要是能給東海艦隊提供物資供應,那可是真的發財了。船舶的鋼材,基地用的建材,說不定每噸能有幾百上千塊的利潤。
劉明饞的幾乎流下口水來。他立刻開始努力思考,如何能從陳易的手指縫里撈一點美食。
這種時候,他自然以為陳易是來做說客,撈好處的。
正想美事呢,四樓的大門推開。
陳從余慷慨激昂的聲音清晰傳來:“海軍的司法系統,在目前的情況下,已經無法保證公正,聯合調查組審理爆炸案是理所應當的。如果你們一定要拒絕的話,那我上報的要求將不再是聯合調查組,而是地方檢察院的讀力審查組了。是否冒險一試,你們來考慮。”
劉明不僅腳脖子抖,腿肚子也開始抖了。
聽到了上層談判,太可怕了。
他有心想退,反被裸熊推了一把,跌跌撞撞的站到了角落里。
陳易做了自我介紹,坐在了會議桌另一端的沙發上,繼續聽他們談話。劉明的待遇和裸熊差不多,守在一邊,帶不帶耳朵都行。
掛著金星的將官,只用目光掃過了劉明,毫不停頓的飄了過去,口吻強硬的道:“如果陳先生堅持聯合調查組審理,那我們只能拒絕江寧地方的參與了。爆炸發生在數十公里以外,我們東海艦隊的船上,于情于理,也應該由我們首先調查。陳先生若不放心,完全可以派員監督,當然,必須合乎規矩的進行監督。”
“你們的規矩?沒有這樣的規矩,聯合調查組是底線,而且要由地方上的同志擔任主要負責人,請兩位認真考慮…”
“我們已經開始調查爆炸案了,現在讓不熟悉海軍事務的地方檢察官插手,又得重頭來過,不僅浪費了時間,而且容易造成誤解。”
“地方檢察官的專業素質極佳,而且,公開透明的審理爆炸案,有利于隨后的輿論支持…”
高層的唇槍舌戰令劉明膽戰心驚之余,又是興奮莫名。
他悄悄的偏頭看看陳易,后者正聚精會神的閱讀案卷,似乎對將星也沒有興趣似的。
談話依舊由陳從余主導,他有政協的身份,正好代表陳仲國來調查東海艦隊。
同樣,這也是一次大型調查的前置工作。如果陳從余得到了足夠的信息,那就意味著接下來會有多部門的聯合行動,許多人下馬。如果陳從余沒有得到足夠的信息,那東海艦隊就算是安全了。
就某方面而言,陳從余目前的工作,與傅泊林是極相似的,只是背景不同罷了。
東海艦隊也深知此點,所以盡其所能的阻撓抵抗。理論上,如果陳從余沒有過硬的手段,前置調查將漫漫無期。許多此類事件,都是用權力掩蓋證據,用時間消滅證據。
劉明锃亮的腦殼油汗如雨,不時的滴到鼻尖上,擦掉又流出來,像是失足于江湖的女俠一樣。
雙方依舊你來我往的糾結著,最終是否能夠達成共識并不確定。
陳易耐心的等著。他不怎么喜歡東海艦隊的軍官們,花錢很多,干活很少,在地區爭端中又沒有優勢,他們能做的,江寧軍區的空軍都能做,他們做不了的,江寧軍區的空軍也能做。
軍區大院的孩子都不喜歡海軍家的孩子,后者的待遇優厚,卻幾乎沒打過什么仗,艱苦卓越更談不上。
倒是為了維持一支或幾支相對現代化的海軍艦隊,他們花了不少錢來買艦艇——通俗的做法,越好的艦艇待遇越好,陸軍的孩子們累死累活也比不上他們。
陳易看著金星閃耀的司令官,忽然有種仇富的心理。一支艦隊幾百上千億的成本,每年的維護費用堪比大軍區的支出…
“你們是擔心聯合調查組審查賬目吧?”陳易突兀的來了一句。
滿房間的聲浪剎那間停止,好像有誰關閉了音響電源似的。
軍官們用憤慨的眼神看向陳易,似乎榮譽和尊嚴遭到了踐踏。
陳易聳聳肩,淡定的道:“你們不會說自己的賬目一點問題都沒有吧?”
“我敢保證沒有問題。”司令官并非脾氣好的人,他耐著姓子和官二代的陳從余說話,對官三代的陳易就完全沒有謙讓的意思了。
八個字說的斬釘截鐵,有一股子毋庸置疑的味道。
陳易卻覺得愈發可疑,而且理所當然的可疑。他很自然的笑道:“沒有問題的賬目本身就是問題。一群會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做帳,怎么可能不出問題?您有點太緊張了。”
至少有五個人瞪著陳易,剩下一個人也許是因為姿勢緣故,沒有表現出來。
陳易不屑的撇撇嘴,當兵的做到將官,歸根結底就是搞政治的——如果他不搞政治,說明不搞政治就是他的政治策略。
這樣的人,顧及太多,憤怒更像是害怕。
“陳易。”陳從余做出反對的姿態,結束了雙方的游戲。
他擋在一眾軍官前,道:“我們不想討論艦隊賬目的問題…”
“是他起頭的…”
陳從余轉向說話的軍官,冷冷的道:“如果你一定要討論艦隊賬目的問題,那我們就派人來討論。”
剛才開口的大校參謀馬上偃旗息鼓了。
陳易對老爹刮目相看,笑道:“我養了一千多名會計師,要幫忙的話,我肯定不會吝嗇。都是些年薪幾十萬的小會計,不用怕。”
相當誠實的敘述,財大氣粗的語調,反而讓軍官們不敢說話了。
在這顆藍色星球上,沒有哪個政權和國家清白的像處女一樣,如果真的有,那也是找醫生后做的。
陳易亮出了威脅,陳從余則降低語調,緩和著笑道:“咱們繼續說聯合調查組的事。這么吧,江寧地方檢察院和安全局合作,再加上你們選定的幾個人,組成聯合調查組。我們暫時將人員劃分在爆炸相關的人事。首先啟動調查計劃,怎么樣?”
“太不清晰了…‘暫時劃分’,還有爆炸相關的人事,按照這樣的原則,你們隨時都可能擴大嘛。”
“這么好的條件再不答應,我們就讀力調查了。”陳易故意表現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樣。
政委牙癢癢的轉過椅子,整著衣袖,笑道:“我倒想知道你怎么讀力調查?”
“你真想知道?”陳易直視著對方的眼睛。
如今有了名義,他隨時都可以把任何人從海軍基地中提出去,想怎么調查就怎么調查。
如果海軍軍官們繼續強硬下去,他就準備這樣做。
政委終于動搖了,憤憤然道:“只有爆炸案相關人員,你們才能調查詢問,而且要在海軍陪同下。”
“可以。”陳從余接棒拍板。他需要的就是聯合調查組。在這種小團體中,無論調查什么事情都很困難。
兩名將官裝模作樣的和陳從余握手。
陳易等他們表演完了,卻道:“政委同志,能不能私下里談談?”
陳從余有點詫異,但什么都沒說,陳易是老爺子欽點的“想做什么做什么”,當然是想留下就留下。
陳家的公子哥并未給少將政委留下什么好印象,出于某種說不清楚的心理,他才留了下來。
其他軍官懷疑的離開了會議室,然后是看傻了的劉明和他的“監護人”裸熊。
“到我辦公室吧。”政委推開另一側的門,直直的坐在了大班椅上,姿態雄渾的道:“什么事,說吧。”
“黃金沒有沉到海底,所以你們的潛艇怎么找都找不到。是被我拿走了。”陳易開頭一句話,就讓將軍站了起來。
什么大班椅,也沒有誠實的話語來的舒服!
政委稍激動了一瞬間,轉瞬又搖頭道:“我不信。”
陳易笑了,沒有解釋,繼續道:“總之,此事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黃金找不到,你們又丟人又丟臉,讓西京的老人家都明白,東海艦隊在全員緊急狀態下都能丟掉上千噸黃金,不值得信任。第二種,有央行特殊標記的黃金找到了,但只有一部分,而且是在某些艦隊高層的私宅內,于是艦隊再次得到信任,畢竟,監守自盜這種事情很容易理解,只要換掉一批將官,艦隊就能重新回復戰斗力。您覺得,是犧牲小我,還是犧牲集體比較好?”
“你想栽贓嫁禍?”政委憤而起立,指著陳易的鼻子道:“你知不知道,我喊一聲,就有一個連的人將你送進監獄。”
即使盛怒期間,他依舊很有自制力的壓低了聲量,手指隨后就放了下來,緩聲搖頭道:“年輕人,你還是嫩了點,這么大的案子,一個關鍵環節對不上都是麻煩,造假哪里有那么容易。”
陳易呵呵的笑出了聲,從懷里掏出一塊壓著央行時間戳的金塊,輕輕的放在桌子道:“您也別高估了大家尋找替罪羊的決心。我不用造假,只要將這樣的黃金放幾百公斤到您的外宅里,自然有人愿意相信。我個人覺得,如果有一名將官愿意為艦隊的污漬背黑鍋,那就算是您的同僚,也會深深的懷念您的。我人小肩膀弱,背不起1200噸黃金的失竊重任。”
政委繃著臉,一直等他說完,忽然笑了:“我就知道有貓膩。可惜了,挺不錯的計劃,偏偏…我前些天買了個錄音筆。”
“哦?如果您的錄音筆錄到了東西,那你可就賺了。”陳易心想,我還有神術呢。
政委一驚,打開抽屜,一手抓著配槍,一手摁開錄音筆。
空的!
陳易笑了,道:“代我向您的幾位女朋友問好,咱們改天再約時間見面。”
“你是因為調查組的事?”政委沉重的呼吸。
“瓜熟蒂落,調查組的事,哪用得著施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