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磐回來的很快,作為一伙碼頭工人的頭頭,他在其他二十二個人的心中還是很有權威的。
說是遇到貴人,要給桂兒撐起個好買賣,二十二個人放棄剩下的活,包括之前應該賺的錢,跟他一同過來。
每人穿著細麻布的衣服,兩個肩膀的位置上帶一大塊的補丁,用棉布縫上去,看那意思并非磨破后補的,而是之前多加一塊布。
此一身打扮,首先體現的是大唐百姓生活好了,以前全是光膀子,扛東西的時候墊個麻袋片,麻袋上的碎屑飄落下來,被身上的汗水粘住,又癢癢又容易過敏。
桂兒的涼粉不再向外出售,等別人把手上的一點吃完,收碗帶人回家。
有一群老爺們在,她的車自然不需要自己推。
眾人從碼頭離開,走出去兩刻鐘,進入一片離主街道很遠的民房區,此時的民宅區都是有院落的,不管大小,必然用柵欄圍出塊地方,里面種點平時吃的菜,幾乎每家專門劃出一片地方摘蔥,如此則不需要再去買。
桂兒家的院落中還養四只雞,一公三母,翅膀被剪短,以免它們飛過圍繞菜地邊的矮柵欄進去吃菜葉。
兩間房,旁邊側面還有個倉房,正房的窗戶用紙糊上,房子由泥巴跟草料配著修筑而成,用抹子把墻給抹的很平,算是壓光,人字型的框架,有椽子露出來,上面是青瓦。從情況上看,今年是剛剛竄過的瓦,煙囪上還被人加個‘帽兒’。
再看看附近左右的院子,同樣不錯。
張小寶和王鵑很欣慰,益州城中這片地方屬于貧民區,趕上他們過來時很多生活比較不錯的人家了,說明如今百姓整體上的生活質量在提高。
很長一段時間沒聽說過有人被餓死,除非他自己呆在家中不出門,餓了不知道去管別人要口吃的,或者找當地官府。否則自然會吃到飯。
在百姓救濟方面沒有單獨成立某個部門,直接劃歸衙門,出問題直接找衙門,避免外立部門過多來回扯皮的情況出現。
桂兒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生活,瓦根本不可能由她去竄,兩間房子的瓦,憑她一個女人,至少需要干上五天,萬一腳下踩滑。摔下來又該給朝廷增加醫療費用支出,即使醫療免費。你也不能玩命造啊。
“這位小兄弟,快進來休息一下。”桂兒對二十三個碼頭工人不理不管,反而對張小寶很熱情,這種熱情帶著距離感。
張小寶攜王鵑走進去,桂兒去沖茶,有人則去專門這一片地方的水井處擔水,碼頭搬運灰大,他們要沖沖身子,涼快涼快好等著繼續干活。
張小寶一看人家拿出來的是紅茶。登時犯愁,想想又能理解,當地的茶必然是發酵的,多少年一直如此,否則普洱茶也不會那么有名。
買給草原地區居住的人,人家更喜歡發酵茶,綠茶的話。對清理腸胃來說效果差點,真正茶馬道的茶葉并不是采下來專門制作成紅茶,是運輸的過程中風吹雨淋日曬,茶葉就發酵了。走半年,到地方交易,紅茶,很神奇。
“桂兒嫂嫂,不用沖茶,我和孝玉隨便喝點水就行,茶太熱,喝著不解渴。”王鵑攔住桂兒,說出個蹩腳的理由。
“是喝不慣當地茶吧?”桂兒直言問,又說道:“家中忙,一直都是他們過來,就沒準備其他的茶葉,等一下,我去買。”
王鵑抓住對方的胳膊:“不用不用,我們來是商量買賣,不缺一口茶喝,再買茶還得花錢。”
“沒多少錢,你們看上去我家里住的地方偏,日子卻不差,養孩子的錢省下來,兩個娃兒有學堂管,大丫頭學習好,不如小崽子調皮,學堂獎給不少蠟燭,晚上看書家中又不需要添花頭。
以前要是有外人來,我很不好意思,總覺得家里窮,現在不怕,有衣穿有肉吃,招待個酒菜沒問題。
我呢,不怕妹子你笑話,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衙門給不少好處,房上一年一竄瓦,說了不用,衙役們非要來,誰家房子都比不得,平時有個年節,衙門還送素油和米面,切的肉全是厚厚的油膘,小家伙們都不愛吃了。”
桂兒不再去買茶,同樣拉著王鵑嘮叨,臉上充滿了幸福,只是會偶爾白劉磐一眼,顯然是生活好了,她也有追求。
王鵑聽著話,心里比吃了蜜還甜,眼前的一切皆是她和小寶強勢推動而成,免費醫療、免費教育、對特殊群體的額外照顧,在推行的時候沒有阻力,不是別人不想,而是不敢,在推行時可謂一手舉刀,一手遞簽字筆,不落筆就落刀,不帶絲毫的商量余地。
朝廷每年為此付出大筆錢,但在救災方面卻不需要付出太多,大部分由自己和小寶承擔,跟曾經掌握一國政治經濟的大家族一樣。
所以在得到權力的時候,需要承擔很大一部分義務,而且還要完成自己兩個人發展中華的理想。
因此百姓的日子好過,有自己二人的一份功勞,當著面的贊美,不如從側面的百姓生活中去體驗。
“桂兒嫂嫂,孩子們是不是想吃瘦肉?其實不如多吃兩口魚,小孩子小的時候喜歡吃肥肉是肥肉好嚼,還能提供身體需要的東西,大了不能給吃太多,對身體不好,長胖了影響健康。”
王鵑給出主意,讓人家吃魚,至于人家是否愛吃,這個不是問題,小貝他們可是開始要兒童報了。
桂兒點頭,輕拍王鵑的手,說道:“還是妹子懂的多,手嫩的,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娃兒。沒吃多少苦。”
王鵑登時無語,我沒吃多少苦?我跟小寶承受的壓力你們誰知道?吃穿用上雖然都是最好的,可人的幸福不是這么衡量的。當通往理想被實現的路延長的時候,走在上面那是步步驚心,而需求不僅僅是吃穿住用。
“回頭讓人給嫂嫂送點化妝品,其實嫂嫂不用怎么化妝,多點東西往臉上抹,就是覺得有個事情做而已。”王鵑摸著桂兒的手,確實粗糙,干活嘛。必然如此。
“嫂嫂可不能要妹子的東西,妹子也要花錢買呢,送給嫂嫂,嫂嫂的心里過意不去,等嫂嫂有時間了自己買,妹子的也是自己買?”桂兒瞟了傻呵呵站在那的劉磐一眼,說道。
王鵑懂了,搖頭笑笑:“化妝品哪有女人自己買的?還不是我那不爭氣的夫君給送,用上用不上的送有一堆。費工夫不說,我也用不上啊。”
張小寶很明智地配合:“應該的。應該的,不管用上用不上,跟我送不送不相干,用不上是現實情況,送不是送那是態度好不好,不給女人添新衣服、送化妝品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站在不遠出聽著話兒的劉磐臉紅了,窘迫地搓搓手,吞吐道:“我…我出去一下。”
說完他想走,張小寶馬上給攔住:“劉大哥。不急,商量正事要緊。”
接著又放低聲音:“我那有內部價的化妝品,到時候勻給大哥幾套,現在去買不劃算。”
“內部價怎么算?”劉磐同樣小聲回問。
“就是賣給化妝品管理層的價格,比如說價格最貴的鯨油保濕護膚系列麗人套裝,正常賣是七百六十貫,而且有價無市。就是價格標出來,但是沒有貨。內部價就便宜了,三百文一套。”
張小寶解釋。
劉磐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兄弟,你別騙哥哥。三百文,夠成本錢么?哥哥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你還真就不懂。”張小寶眨眨眼睛,一副我很了解表情,心道,你知道成本是多少錢么,一頭鯨魚有不少的油呢,護海的船順便就捕了。
但不能這樣說,而是說道:“成本不等于內部價,成本多少跟內部價有關系嗎?比如你傷風了,去醫館看并抓藥,是不花錢的,難道藥沒有成本?
比如你到外地去,身無分文,你餓呀,你找當地衙門,人家請吃你紅燒肉,加上二兩小酒,饅頭米飯隨便吃,要錢嗎?沒成本?”
“有酒嗎?”劉磐還真實在,直接就順著話想到了衙門專門給外來人員提供的免費餐飲。
“看什么情況,大熱天絕對沒有,要是趕上下雨潮濕,不僅僅有酒,或許還是泡了人參的酒呢,最近兩年人工養的人參比較多,哪個衙門都準備不少。我的意思大哥你清楚了?內部價要低于成本。”
張小寶終于把事情解釋出來,對面的是個木頭啊,怪不得苦苦守護著桂兒一直無法進一步。
劉磐想想七百多貫的化妝品可以用三百文買下來,終于動心,但還是猶豫著問:“張小兄弟,你讓我怎么報答你?”
張小寶拍拍劉磐的肩膀:“好好過日子,勤勞進取,忠于大唐,守法依禮,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我一直就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劉磐很不明白自己做的事情跟報答對方有啥關系。
“很好,我已經收到報答了,來水了,洗洗,一會兒好說事情。”張小寶說話間看到有人抬了四個大木桶的水進來,招呼劉磐過去忙。
王鵑正在跟桂兒說話:“嫂嫂,你應該多養幾只雞,后院沒去看,前院已經夠大了,再放養二十只雞也夠,實在不行就把兩條腿中間綁條繩子,讓雞邁不開太大的步,吃不到地里的菜。
我想想,二十三只母雞的話,兩只,不,一只公雞夠的,你又不需要用雞蛋孵雞崽子,吃個蛋而已,公雞守著母雞,平時打個鳴什么的,沒問題。”
桂兒很吃驚,低頭看看王鵑的手,又瞧瞧院子的大小,瞅瞅一公三母四只不怕生人的雞,詫異地問:“大妹子,你還懂得養雞?你家不是富貴人家嘛。以前養過。養了六只母雞,不下蛋,好不容易下來一個還是軟的,哪有雞蛋吃。”
王鵑沒去解釋富貴為什么會養雞的事情,對桂兒說:“嫂嫂,雞不下蛋和下軟蛋好解決,附近的河邊有河螺和貝殼什么的,你拿耙子去耙一筐回來,給雞吃,雞把里面的肉吃掉。你把殼用碾子碾碎,最好是小顆粒的樣子,隨便撒到地上,母雞自己會吃。
既補充了雞的營養,又補充了鈣,到時雞蛋是一個接一個下,二十三只母雞,每天最少能給你提供二十個左右的蛋,我家的雞有時能四天下五個蛋。偶爾啊,但要說五天下四個蛋。絕對沒問題。”
桂兒動心了,要么說富貴人家的本事大呢,正常五天四個蛋,到時不管是賣還是自己留著吃,或者做成咸雞蛋都不錯。
“妹子,你家養的時候雞吃什么?”
“呃嫂嫂你不適合用那方法,稍微少點也行,比如三天下兩個蛋,我家養的雞。吃魚骨粉、蚯蚓、糜子、菜葉、稈子發酵物,平時放養,太陽大的時候有遮涼的地方,天冷有保溫的措施,喂活水,還有麥飯石的細顆粒,雞糞每天一清。窩里干濕適度,半夜恒溫。
嫂嫂你用不著這樣,成本太高,我家的家禽飼養主要還負責給朝廷做研究。而且選種,其實還可以產蛋更多,但需要添加別的東西,我們考慮一下,放棄了。”
王鵑為難地詳細介紹一番,要是讓人家都這么養,成本實在太高了。
桂兒理解地說道:“那我平時就喂點菜葉和清客,到時候去河里兜一筐帶殼兒的東西,三天兩個,不少,以前哪知道,妹子今天可是幫了嫂嫂一把。”
王鵑聽了卻不滿意:“官府沒告訴怎么養雞?什么狗屁衙門,一個個吃白飯的?”
“官府有?”桂兒不解地問道。
“有啊,必須得有,涉及到民生的東西,朝廷專門投錢啦,資料是免費發的,而且像益州城一樣的重要地方,還得有專門的技術員負責解答,看樣子他們不是沒印刷材料貪墨了,就是不曾宣傳,回頭收拾他們,太不象話了。”
王鵑氣呼呼地說道,然后越想越生氣,百姓不知道怎么飼養牲口和家禽,絕對是官府的責任。
王鵑是生氣,換到桂兒時則是震驚,看著王鵑哆嗦著問:“你,你能管得了,管得了官府?”
“啊?官府也要講理對不?過兩天咱們會賺錢的,而且不用像如今這般自己動手忙碌,嫂嫂你等著發財吧。”
王鵑沒去說自己的身份,一旦說出來,就再也找不到現在說話的氣氛,雖然別人看上去還是很平常,但心中想法必然不一樣。
桂兒又是高興又是迷糊,問:“妹子,你說怎么發財?”
“問他。”王鵑一指張小寶。
張小寶轉過頭:“等一會兒,人都忙完,開始說賺錢的計劃,不用貸款,不用找人投資,就你們二十四個人,每人湊點錢足夠。”
他的話一說,還在嘩嘩往身上舀水的人速度突然變快,幾下子沖完,光膀子湊過來,根本不在乎褲子是否濕透。
“小兄弟,你說,我們聽著,只要真的想出好辦法,我們以后絕對擁護你,你說什么我們都聽。”劉磐表態。
“讓你們造反你們也干?”張小寶笑著問道。
劉磐一愣,撓撓頭,說道:“兄弟你開玩笑了,我們承認多賺錢你的恩情大,可是你讓造反,那不可能,大不了我們把賺到的錢還給你。我們真說要造反,不用軍隊和衙役出動,周圍的鄰居先把我們撕了。
就算我們真造反,躲過了鄰居和軍隊,我們跑到哪去?跑出去了,我們還有家嗎?我們不覺得大唐哪不好,現在的日子不錯呢,皇上通情達理,小寶跟鵑鵑一直努力給我們爭取更多的好處。
我們真造反,先對不起的是他們兩個,兄弟,人得知足,同樣的玩笑不可以再開的,不然我們當真,先把你倆抓起來,送到碧海銀沙酒樓,交給小寶、鵑鵑處治。”
“那個,你看,劉大哥,我就再說句玩笑話,我們現在讓你們一下子有很多錢,比小寶和鵑鵑給你們的好處更多,你們難道還覺得他們兩個好?”張小寶又問。
王鵑不滿地瞪張小寶一眼:“說怎么賺錢,什么小寶鵑鵑的,你是不是想聽別人夸?”
張小寶很不好意思,他確實是想聽別人夸兩句,心情會更好,誰不愿意聽好話啊,而且還是別人不知道你是誰的時候當面贊揚。
劉磐此時對王鵑擺擺手:“弟妹,小寶和鵑鵑就應該夸,多好的兄弟姐妹呀,說實在話,要說大唐哪個地方受災,死了好多人,我也僅僅是跟著難過一下,離我太遠,我幫不上什么忙,要是需要出力的話,可以拿點錢出來,但人死不能復生。
要是哪天聽到小寶和鵑鵑出事兒了,我都不知道跟誰哭去,那就完啦,整個大唐都完啦,甭提他們出事兒,看我這嘴,他們不可能出事,他們哪怕得了風寒,只要我們知道消息,都會跟著揪心,好人啊,得長命百歲才行。我寧愿我得病,替他們代受了,也不愿意…”
“劉大哥,劉大哥,來來,不說那個,他們好著呢,說買賣,大家每人能拿出來五貫錢不?”張小寶眼圈一紅,連忙打斷劉磐的話。
王鵑也低下頭使勁眨眼睛,當官當到這份兒上還有什么所求的?以后官員的考評應該讓百姓來投票,你做的好不好,百姓感受最深。在你的任期內,糧食的收入是否增加了?百姓的福利是否穩定了?居住環境是否改善了?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什么你遇到百姓受災就哭,然后拿大話套話來說,不停地保證這個保證那個,跟個演員似的,或許之前能騙一部分人,說你可愛,是個寶寶什么的,但社會的環境卻越來越差,那你好意思當了兩界大官嗎?
你或許會說你有很多無奈,比如救災的時候控制不了軍權,就只好大聲喊,誰養的你們這樣的話,你不是一把手,你受壓制了,那你不行你就自己主動下去,你占著個位置干什么?
王鵑又開始氣憤了,想著想著,突然發現,人家小寶都不抨擊了,自己何必呢,唉,都是同一個階層的,相煎何太急。
搖搖頭,想把腦海中不好的想法拋出去,看向小寶,等待他再一次發揮他的作用,每當這個時候,總是讓自己覺得最舒服的一刻,那種對經濟運作時候的輕描淡寫,就跟水墨畫一樣悠遠綿長,每到這時,小寶總是很帥很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