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滾,狂風掀,一望到天邊。電閃雷鳴生雨氣,如蓋罩遠山。
張小寶、王鵑二人站在小板凳上,扒著窗戶向外看,大雨傾盆而下,點點滴滴砸在地上,一個水泡接著一個水泡出現又消失,看上去霧蒙蒙的,無數道小水流匯聚在一起,朝低洼處起伏而去。
“原本還想著今天給莊子上的人家發點胡蘿卜,看樣子只能等天晴再說了。”王鵑嘴里咬著一個胡蘿卜條,聲音模糊地說道。
“恩,以前聽人說起,胡蘿卜這東西需要用油做菜才能更好地讓人吸收營養,莊戶哪有那么多油啊,胡蘿卜籽本身就能出油吧?”張小寶一說起莊戶,沒有就皺起來,一副憂愁的模樣。
“能,還很貴呢,我以前就買過,你會嗎?”王鵑自己用手帕擦擦嘴說著,流口水屬于自然現象。
“不會,可我會弄豆油,非常簡單,就是弄一個桶狀的東西,把豆子放進去,然后不停地往里加楔子,依靠物理壓力把油弄出來,剩下的就是豆餅,有些缺德的人就用這豆餅做豆腐,一點都不好吃。”
“呦,你會的還不少?”王鵑從來沒見過這種榨豆油的方法,有點不信。
張小寶也不爭,只是悠然地說道:“這算什么?有一些老人,會的東西說出來能嚇死你,一些簡單的草藥方子、針灸、拔罐子、刮痧,泥瓦匠的活,養殖牲口看牲口的活,種各種糧食的活,木工活,燒炭、燒磚,編筐窩簍這些都會。
當有些人把這些當成知識來炫耀的時候,那些樸實的人是代代相傳,已經浸透到了生活當中,成為活下去的辦法,屬于本能了。
我的院長爺爺,除了我說的那些,還會畫畫,寫毛筆字,雕刻,測風水,院子里的鋦缸、鋦盆、鋦碗,磨剪子戧菜刀等事情更是都由他來做。”
張小寶說著,似乎又陷入了回憶當中,臉上的表情不停地變幻著,到最后長長吐出口氣,對著王鵑一笑,那意思是讓她別擔心。
“不能吧?我不是說沒有人會這些東西,我是說你那孤兒院不能連個碗都買不起吧?竟然要鋦,誰還會鋦碗,以前聽我爸媽說,他們小時候打一個碟碗是要挨打的,到后來,根本就沒有人在乎。”王鵑有些驚訝。
“不說這事兒了,當光明出現的時候,另一面總有黑暗,好的環境無非就是無影燈,就是讓黑暗更隱蔽,不容易尋找而已,無影燈的上面,也是黑暗的,這次把宋騙子的錢弄來不少,明天讓人收大豆,我要榨油。”
張小寶抹掉一滴吹到臉上的雨水,恢復到孩子的表情,輕松地說道。
兩個人的說話聲都比較小,坐在門口那地方的小紅只知道小祖宗在那說什么事情,具體不清楚。
現在她也不擔心小公子和小娘子會出現什么危險,她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跟在旁邊打下手,今天外面大雨,她就可以坐在這里學認字,這是小公子要求的,院子里的人必須人人會認字寫字,會算簡單的帳目。
除了這些還有鵑鵑小娘子也說了,以后兩個莊子上的孩子也都要請人來教,所有費用全有張王兩家來管,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管學成與否,都要以莊子的榮譽為榮譽,恥辱為恥辱。
小紅一直想不明白,兩個小祖宗究竟是如何思慮的,做出來的事情總有些羚羊掛角、天馬行空的感覺,恩,這是莊子上的帳房說的話,有學問的人就是不一樣。
三個人分成兩撥做自己事情的時候,外面雨中傳來了張管事的聲音。
“宋公子,今日下雨,您瞧,這么大,小公子無法出來玩耍,正在屋中,您稍等片刻,待我去通報一聲。”
“如此有勞張管事了。”宋靜功的聲音隨后響起,聽著有點氣力不足的感覺。
張管事進了外面的房門,再往里走的時候看到小紅坐在那里想事情,按照他通常的習慣,就要訓斥一頓,剛要開口,抬頭看到貼著窗戶站著的兩個小祖宗,又把話給咽下去了。
他可知道,小公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若是小紅如此作為未經過小公子的默許,小紅絕對不敢,自己真要開口訓小公子的丫鬟,那后果…,想想都害怕,宋靜功那么聰明個人,看看被小公子給欺負成什么樣?
“張管家,你有事情?小公子和鵑鵑小娘子一般不讓人打擾。”小紅也看到了張管事,有點怕,把手上的書背到后面,開口說道。
“有要事,宋靜功宋公子來了,昨天晚上到莊子的,沒敢過來打擾小公子休息,今天頂雨到這,恩,你去說一聲,好好看書,小公子身邊的人不能比別家的差。”
張管事見小紅有書看,那一定是小公子安排的,這小祖宗實在不知該如何評說,宋靜功那么厲害的一個人,竟然被嚇的昨夜愣是沒睡好,眼圈還黑著呢。
“恩,來了?請進來吧,去按我教你的法子弄茶,這下我可以少忙點事情了。”張小寶其實早就聽到宋靜功在外面的說話聲了,可他還是等小紅說完才開口。
宋靜功舉個傘,站在雨中任憑那流淌過去的雨水打濕自己的鞋,一動也不動,哪怕風斜著帶雨吹來,把他的下半shen都弄透了,他還是沒有什么感覺。
他一直在想著昨天過來時櫻桃說的話,他問櫻桃,哪位高人算計的他,櫻桃當時撇撇嘴,說算計你還用什么高人?我家小公子就行,當日你的腳踏上橋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回頭路。
說的這個嚇人啊,知道的是清楚那個橋是連接葛家莊和張王兩個莊子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奈何橋呢。
宋靜功當然不信了,結果櫻桃就提醒他,難道忘記那天來時怎么送的錢,怎么送的玉佩了?我張家莊子收拾你這樣的,派個一歲的孩子足夠了。
這就是讓宋靜功糾結的緣由,他今天就想看看,那個孩子難道真像櫻桃說的那般厲害。
“宋公子,我家小公子有請。”就在宋靜功還處于某中思維當中的時候,張管事出來招呼道。
“好,多謝張管事了,張管事,等一下,宋某心中有些疑惑,還請張管事幫忙一二。”宋靜功剛要進去,又拉住了張管事。
“宋公子但說無妨。”
“宋某想知道,那日張管事與貴莊夫人在張某窗外說的話,是否有意?與貴莊的小公子有何關聯?”宋靜功想到了一些細節。
“宋公子,今后一同共事還請多多關照。”張管事所答非所問,伸手虛引一下,轉身離去。
宋靜功帶著疑惑邁步而進,繞過外間,就看到里間那邊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墊子,墊子和對面的小塌子中間有一個小幾,宋靜功自然知道,墊子是給自己坐的,當下也不客氣,走進去坐下。
往塌子上一看,竟然沒人,這時眼睛才適應屋中光線,再一打量,就見那天的兩個小娃子站在窗戶那里看外面的雨色呢。
“小寶,你說出去轉轉是不是比在家里好?”宋靜功聽到女娃的聲音。
“不好,外面雨大,何況打傘還累。”宋靜功又聽到男娃的動靜。
“打什么傘,穿上蓑衣就行啊,看看山色,望望雨景,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哦,叫一蓑煙雨任平生。”女娃的聲音。
“不,我會生病的,到時就是風liu總被雨打風吹去了。”男娃聲音。
宋靜功聽著,一時覺得自己好象走錯地方了,這不是張家莊子,這是翰林院,窗戶前不是小娃子,分明是倆秀才。
“呀,宋公子來了,失禮失禮,小紅,上茶。”似乎才發現屋子里還有旁人,張小寶拉著王鵑從板凳上跳下來,雙雙來到塌子這邊,端坐在那里招呼道。
“好說好說,張公子這是太過入神,不知張公子旁邊這位小娘子是…?”宋靜功不知不覺間就把面前的小娃子當大人了,說過話才反應過來,明明就是兩個孩子。
“哦,這位乃是張某的青梅竹馬,王家莊子的鵑鵑。”張小寶用手一引,介紹道。
“青梅竹馬?”宋靜功又迷糊了,什么意思?
王鵑這時開口了“就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兩小無猜的意思,這么笨,還舉人呢,要學問沒學問,想騙人還騙不過人家。”
后面那點話王鵑已經放低聲音了,宋靜功卻依舊聽個真切,換成別人如此說,他定要爭辯一番,今日面對倆娃子,他只能覺得有種無力感,張王兩家的祖墳究竟埋哪了?
這時小紅已經把茶水送上來,張小寶和王鵑面前都是熱茶,宋靜功面前一熱一涼兩種茶,無論是涼熱,都是那么綠盈盈的,和已往宋靜功喝過的不同。
“張公子,這是…?”宋靜功指著涼茶問道。
“冰茶。”張小寶解釋。
“哦,那為何只有宋某才有?”宋靜功又問道。
“有身份的人,誰喝冰茶?玩笑話,我與鵑鵑年歲過小,喝涼東西容易壞肚子。”張小寶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