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看著眼前的景象,張凡不知不覺就念出了主席的名句,雖然覺得有剽竊之嫌,只是這話語實在描寫的漂亮,讓人不得不服。不過正準備接著念出下面的詩句,突然打住。身邊和張凡并排而行的禮部侍郎王希烈又不是什么目不識丁的主,下面的詩句霸氣太過,念出來是要掉腦袋的。
王希烈聽到張凡念的這幾句,不由得拍手稱好:“同知不愧我大明一朝能夠連中三元的第二人,這一首詞做的大氣磅礴,非一般人所能。聽這可是沁園春的詞牌,為何只有前闋?”
張凡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說道:“有感而發,后闋卻是還沒著落。”
“當真可惜,若是一蹴而就,必成千古絕唱!”王希烈嘆息道。
“千古絕唱是肯定的,那樣一來我被株連九族也是肯定的。”張凡心中想道,不管隆慶和朱翊鈞再怎么喜歡自己,皇族權威是決計不會讓人松動的。
兩日前,正月十六,北上的隊伍已經集合完畢,這其中除了禮部的官員,還有千余人的商隊,都是朝廷特許跟去,以示友好的。俺答的使臣看到這么多商隊要一同去,還帶著很多名貴的物產,高興都來不及,怎么會不同意。只不過他不知道,正真去做生意的不過五六百人,其他人都是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假扮的,要去打探消息,有一部分人還要留在那里。
千多人過大同之時,戚繼光早已派人等候。王希烈和張凡與他寒暄一番,并未多做停留,戚繼光就派了一千人馬護衛他們安全,這才出關。
朝廷提出一千人的護衛,以往商議互市之時,韃靼使臣都是極力不允,可這次,瞧那使臣的模樣不但不反對,好像還有些責怪明朝派的人馬少了。滿朝文武,能夠來早朝的那個不是人精,怎么能看不出來。只不過有的人眼界稍淺,沒有深想,而內閣中幾個人精中的人精卻是猜到,估計俺答有麻煩了。于是眾人極力上奏,說派兵護衛不宜太多,千人足已。他們是韃靼怕有人利用明君作亂,免得再起什么波瀾。隆慶也明白這里面的意思,自然是應允。
韃靼使臣見自己的主意落空,有些失落,卻只怪自己心急,露了馬腳。隆慶下旨給戚繼光,要他精挑千人一同前往,就算不參合這檔子事,也要好生護衛住,別把自己人也搭進去。
從大同出關,進入河套。故地重臨的張凡倒真是有些唏噓,想到自己差點把命就留在這里,不禁心有戚戚。
“張大人,張大人!”王希烈的聲音將張凡從回憶中拉回。
“王大人客氣,可有什么事情?”張凡說道。
“張大人,此次出使,陛下讓你做我的副手。”王希烈看了看遠處的韃靼使臣,確定他聽不到自己二人的聲音,說道,“你的身份,想要來干什么我也能猜到一二。錦衣衛作為陛下親衛,行事很是小心,只是這東廠…”
“王大人還請放心。”張凡只道他在擔心什么,說道,“臨來之時,馮公公交代過了,東廠的廠衛決計不會有大動作,畢竟韃靼不必國內,他們不會放肆的。何況馮公公給了我東廠的督令,他們絕對會好好聽話,不會惹麻煩的。”
“這就好。”王希烈雖然心中還是有些擔心,但是張凡把話說到這份上,他也只能如此回答。想到此次出行有可能因為東廠的人讓自己身陷險境,王希烈又有些羨慕起自己的上司張居正和禮部右侍郎殷士儋起來。前者是禮部尚書,本來這事應該張居正攬著,可誰叫人家是宰輔,要務在身;后者是右侍郎,雖和自己左侍郎的品級相當,卻是低了幾分。如此一來,出使一事自然落到了他身上。
王希烈在那里自怨自艾,張凡可不知道他的想法。看著滿天銀白,又想到如今的自己,心中那份戚戚之情頓去,心情又好了起來。只是這好心情還沒持續一炷香的時間,就被人打斷。
“大人,那韃靼使臣過來了。”王猛在一旁提醒道。這位不怎么得志的錦衣百戶現在成了張凡的專職護衛,時刻不離張凡左右。
張凡聽了他的話,向前看去,那使臣的確騎著馬向這邊走來。那人來到王希烈身邊,用異樣的眼光看了看張凡。他知道張凡是從三品,比王希烈要低,卻看到王希烈和他說話間帶著一絲懼意,所以多看了張凡兩樣。那使臣對王希烈說道:“王大人,以現在的速度再過兩天就要進入我們的草原了。”一口中原官話說的極是順口,要不是這人并不十分健壯的身體上體毛叢生,別人還以為他是中原百姓。
“此番出使,勞煩貴使了。”王希烈并不想和這個使臣多說,打著官腔。起碼他覺得這使者也不會跟自己說什么重要的事情。
“這位大人是?”使臣看著張凡,抱拳問道。
“我叫張凡,是新晉的禮部主客司郎中,此番作為侍郎大人的副使一同出使貴國。”張凡微笑著回答,言詞之中并無做作。
那使臣在張凡說話之時很是仔細地觀察,看不出什么破綻,心中對張凡的話有了七八分相信。暗自猜測,張凡如此年輕就成為正五品的官員,定是什么官宦權貴之后,王希烈才會以禮相待。卻是自己把自己繞進了胡同里。
“大人以前來過這里嗎?”那使臣接著問道。
“并未來過,本官老家在揚州,哪里來過這塞外。這里寒冷的很,初來此處,本官還不適應。”張凡半真半假地說道。知道他來過這里的韃子基本都死絕了,朝廷的人也不會跟韃子亂嚼舌頭。
使臣見他這么說,又加了一分相信,見張凡不再搭理自己,也就退到一旁,雖然心中還有些疑惑,卻并沒有說出來。
王希烈在一旁聽著張凡一通鬼扯,有些好笑,卻又有些佩服。他倒不是佩服張凡說謊臉不紅氣不喘,而是佩服錦衣衛,張凡進去才一個多月,這么一個熟讀圣賢的狀元就被的如此會來事!他哪里知道,前世的張凡找工作應聘,為了顯得自己很有經驗,什么謊沒有說過,自然是了然于胸。
途中,無論是安營扎寨,還是停步歇息,張凡都是和禮部的出行官員們一起,只有王猛這個看似武勇的人跟在左右,卻從不去和別人說話。那些混在商隊中的廠衛們也不會主動來找張凡,一面露了馬腳。這樣一來,韃靼使臣更加確定張凡之靠著明朝什么大官的關系才爬到這位置上的。只是他不知道,張凡確實是靠著關系,不過靠的是皇家最有權勢的兩個人,所爬到的位置也比他所知道的要大的多。
由于有千多人的商隊隨行,加上雪路漫天,雖沒有再下新雪,隊伍走的極慢,足足花了三天才走出河套,比計劃多用了一整天。隊伍在大大使臣的帶領下向西走,一出河套便是亦不刺山。再向西北走,到達居延海邊,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亦集乃了。
此處雖然更加寒冷,路卻好走了許多,隊伍的速度大大加快。
“張大人可知此是何處?”王希烈問道。
張凡看了看周遭的山色,說道:“這是亦不刺山,下官怎會不知!”
“哦?張大人也知道這里的故事?”王希烈問道。
“那時自然。”張凡說道,“當年的毛允誠,宣統年間,八年征亦不刺山、九年出脫歡山,十年征黑山寇,皆擒其酋,何等的壯懷激烈!卻是遭小人誣陷,被派往福建,仍不忘為國效力,屢屢殺敵有功。英宗復位只是,升其為都督同知,以左副總兵鎮守甘肅。天順中官至左都督,封伏羌伯。成化四年,討伐滿四,中流失而亡。先皇贈其侯爵,謚武勇。”
王希烈聽了張凡的述說,笑著說道:“張大人倒很是清楚。”
張凡回到:“下官曾有一段時間倒是對軍人很是向往,奈何身體不行,這才放棄。”
王希烈卻是嘆了口氣,說道:“侯爺出生西陲,并非我漢人,卻可為大明報以性命。如今這樣的人卻只能找出不多的幾個。像那東北的李成梁,雖是朝鮮人,卻也是一心報效我大明。反觀我漢人將領,有著名將頭銜的人不少,真正能夠身先士卒的不過爾爾,實是悲哀啊!”
張凡聽了他的話,也是思緒萬千,卻說道:“大人不必哀嘆,我大明武人本就不受重用。而朝廷想要攘外安內,也不能只靠武力,文治當在先。”
張凡的話王希烈怎么會不明白,可聽著卻是更加讓他心酸,說道:“張大人的話不錯,可是如今卻是完了!”王希烈并沒有把話說完整,朝廷這樣已有百年,如今還想糾正豈止是難上加難這么簡單,簡直是鏡花水月一場。
張凡沒有接話,卻是暗自想到:“這定會有轉機,起碼我不會讓老師的心血如歷史上那樣白流。”
亦不刺山地勢起伏不大,韃靼使臣帶的路很好走,不出兩日就走出了山群。
“那里就是居延海。”使臣指著遠處白茫茫的一片說道,“若是夏日,這里便能看的到。現在確實被凍得厚實的很。”
目標在望,眾人在不知不覺中自動加快了行路速度,直走了大半天就來到了一條被冰封的河邊。說是居延海也不過是一條內陸河而已,站在河邊,張凡可以隱約看到遠處有城墻的縮影。韃靼使臣告訴眾人那里就是亦集乃。
眾人繼續趕路,張凡也吩咐王猛去通知幾個化妝在商隊中的千戶和廠衛,而他自己的任務也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