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傲的身份要走,耶律大石為盡地主之誼非要相送不可,耶律大石雖然不知道沈傲此行的目的,卻也忍著不去詢問,與沈傲并肩而行出了大帳,身后的契丹將軍和宋軍護衛亦步亦趨緊隨其后,沿途許多遼軍見耶律大石送著沈傲出來,紛紛好奇的張望,此時大雪紛紛,眾人都沒有穿戴蓑衣,營中的小徑也都被踩成了稀泥,一不留神就可能滑到。
“這雪只怕要到開春時才能下到盡頭,關外的天氣一向惡劣,只是不知殿下在這里住得慣嗎?”耶律大石故意發出感慨,隱喻宋人受不了這草原的天氣,想要將草原收入囊中,只怕到時候又要萌生退意。
沈傲淡淡一笑,突然駐足,伸出手來,雪花飄落在他修長的手掌上,被溫暖的手掌一握立即融化開來,一團雪水從他指縫中滴答落下。沈傲道:“萬乘之國有高山險峻,也該有萬里海疆,既是如此,有春光明媚的富庶江南,難道就不該有風吹草低的廣褒原野嗎?”
耶律大石被沈傲的話噎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惱怒,爭鋒相對的負著手道:“這卻是不然,南人善耕種,北人多牧馬,男人善舟楫,北人好騎射,在千里草原,歷來都是各部族角逐之地,南人要想在這里占住腳跟…”耶律大石嘴角勾出一絲冷笑:“只怕并不容易。”
沈傲笑起來,反問一句:“本王早就聽說北人好騎射,所以帶水師騎兵來此會獵,只是可惜,至今未逢對手。”這番話霸氣之極,直接將耶律大石的對南人的評價戳破。
耶律大石臉上又青又白,支吾不語,只好悶不做聲。
沈傲繼續道:“所以說,南人并非不善騎射,只不過沒有養馬之地而已,如今本王圈地養馬,艸練騎軍,十年之后,練出二十萬騎軍,試問天下,誰可匹敵?”
耶律楚正聞言大怒,不服氣的道:“這也未必,草原向來英雄輩出,殿下是否言過其實了一些。”
沈傲回望他一眼,冷冷一笑:“那么當今的草原英雄是誰?”
這一句反詰,倒是把耶律楚正問倒了,當今的草原英雄舍沈傲無出其右,連不可一世的完顏阿骨打都落在沈傲手里,英雄二字,舍他其誰?
說話之間,眾人已經到了轅門,沈傲停住腳步,旋過身來,用一副冷冽的口吻道:“所以我們大宋有一句古話,叫識時務者為俊杰,大丈夫應當認清時局,不要做大車下的螳螂,否則被碾壓的粉身碎骨就后悔不及了。”
耶律大石聽出了沈傲的言外之意,怒氣沖沖的看著沈傲:“殿下這是什么意思?”
轅門之外,是一片曠野,轅門之內,卻是人影綽綽,沈傲和耶律大石佇立在轅門下對峙,就連那轅門內的宋軍侍衛和遼軍將軍、軍卒也都隱隱有了幾分劍拔弩張之勢。絮雪飄飛,不少遼人看到這里的異常,紛紛圍攏過來,就在這轅門,已是圍了里三重外三重。
沈傲卻是身形筆直,眼中閃露出豪邁,下巴微微抬起,用驕傲的口吻道:“本王就是這個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歷朝歷代,偶爾會有跳梁小丑自以為能,裂土分疆,可是百年之后,還不是宗社不保,宗族皆誅?”
耶律大石冷笑:“那么誰是跳梁小丑!”
沈傲哈哈一笑,從袖中抽出一張黃帛出來,正是那耶律大石送去的圣旨,沈傲將圣旨丟在雪地上,狠狠的用靴子踩了個稀爛:“本王說的就是你,耶律大石!你是何人,也敢在本王面前稱王稱帝?也敢給本王頒發敕命,你不是跳梁小丑又是什么?”
耶律大石一下子氣昏了頭,他陡然明白了沈傲此行的目的,堂堂大遼皇帝,受此侮辱,哪里受得了。耶律大石氣急反笑,道:“世人都說你如草原上最狡猾的狐貍,可是在朕看來,你實在太不聰明,你可知道,這里是哪里,你信不信朕一聲令下叫你人頭落地。”
事到如今,耶律大石也沒有示弱的可能,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也只有翻臉了。
耶律楚正冷哼一聲,已經緊緊握住了腰間的長刀,手重重一拉,那鞘中的長刀嗡嗡作響,刀身抽出一半。遼軍將校們見狀,也紛紛將手按在刀柄上,連那些手中拿著長槍的遼軍也不禁緊張起來。
周恒冷笑,大叫道:“怎么?還敢動手?”
三千校尉一聲號令,也紛紛按刀,肅殺之氣十足。
沈傲不屑的看了耶律大石一眼,目光落在那些遼軍身上,淡淡的道:“耶律大石要做完顏阿骨打,誰要效仿女真人?”
這句話飽含威脅,完顏阿骨打已經成了階下囚,而女真人幾乎已經被屠戮殆盡,那大定城下,一個個女真人的尸首雖然已經收揀,可是沈傲雷霆萬鈞的手段至今還壓在遼軍的心頭。
不少遼軍臉色蒼白,不禁后退了一步。
沈傲目光鎮定,淡淡的朝周恒道:“周恒,宣讀本王的詔令。”
周恒頜首點頭,從袖中抽出一張淡黃色的錦帛出來,站在眾人之中,挺胸道:“輔政王詔令,耶律大石與遼軍諸人接詔!”
此前耶律大石給沈傲一份圣旨,而現在沈傲干脆利落,直接當著耶律大石的面,宣布自己的詔令。
遼人霎時呆了,一頭霧水。
耶律大石卻明白了沈傲的意圖,一個大宋親王,就敢讓大遼皇帝聽詔,這言外之意,豈不是說他這皇帝連宋人的親王都不如,這口氣他如何咽得下,朝耶律楚正使了個眼色,耶律楚正會意,大呼一聲:“放肆,沈傲,你真欺我大遼無人嗎?”手中的長刀鏘的一聲抽出來。
遼人慌了,有的拔刀,有的后退,亂做一團。
反倒是宋軍的護衛也是干脆利落,一見耶律楚正要動手,也紛紛拔出刀來,沈傲大喊一聲:“放肆的是你,竟敢在本王面前拔刀,來人,拿下!”
幾十個護衛便如虎狼一般逼上去要拿人,遼人這時候總算有了點反應,這時候雖然對沈傲懷有恐懼心理,可是耶律楚正畢竟是自己的族人,是南院大王,豈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拿下,幾個將軍大喝一聲,護在耶律楚正身前,身后的遼軍呼啦啦的開始向前涌動。
血戰一觸即發,誰也不曾想到,方才還是握手言歡的人,一下子變成了仇敵,耶律大石也已經騎虎難下,雖然深知除掉沈傲的后果,可是這時候若是示弱已是萬不可能,他雙目掠過冷意,負手哈哈大笑:“真是可笑,你真當我大遼可以任人宰割嗎?”
沈傲淡淡一笑:“是不是任人宰割試目以待就是。”
沈傲的話音剛落,天邊的盡頭,傳出轟隆隆的馬蹄聲,這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多,宛若平地驚雷,從轅門向外眺望,只見在雪原上出現了一個個黑點,這些黑點從三面合圍而來,綿延十里有余,無數的旌旗在黑點之中獵獵作響,牛角號嗚嗚的在半空傳揚開來,那低沉的聲音伴隨著萬馬奔騰,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耶律大石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是騎軍,大規模的騎軍,人數至少在十萬以上。騎軍的來路,他當然知道,正是這些騎軍,以勢如破竹之勢,大破金軍鐵騎。
耶律大石也終于明白,沈傲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羞辱自己這么簡單,他的真正意圖,是逼迫自己就范,只要自己拜倒,跪聽了大宋輔政王的詔令,那么大遼的社稷也就此告之終結,這騎軍就是沈傲的砝碼,只是這砝碼實在太重,壓得耶律大石透不過氣來。
所有的遼軍目中都露出驚慌之色,那黑壓壓的騎軍宛若密布的烏云,緩緩移動過來,更添幾分恐怖。
遼軍慌了,不止是普通的軍卒,就是將軍們此時也是大驚失色,一時不該如何是好。
宋夏騎軍的實力,遼人雖然沒有嘗試,卻也知道他們的恐怖。
遠遠的地平線上,繡著金絲的旌旗之下,三匹健馬佇立在旌旗之下,馬上的人遙望著遼軍大營,臉上都露出漠然之色。
李清的雙眉凝重,一雙眼眸時刻注視著遼軍轅門,不禁道:“殿下不會有什么不測吧,要不要直接沖殺過去?”
烏達淡淡一笑,魁梧的身材宛若小山,雙肩微微一動,道:“不必,殿下身邊有護衛營,就算是遼人要動手,護衛營至少可以抵擋一炷香時間,有這時間就足夠了,殿下傳令我們帶隊在此列陣,我們列陣就是。”
戴著鬼面的鬼智環聲音平淡的道:“烏達將軍說的有理,殿下之所以不強攻遼人,而孤身帶著護衛入營,便是要不戰而屈人之兵,遼人若是不肯屈服,再引軍沖殺不遲,不可壞了殿下的大事。”
李清頜首點頭,哂然一笑道:“倒是我太莽撞了。”
烏達含笑:“不是李兄莽撞,只是關心則亂而已。”他說話之間,不禁看了鬼智環一眼,心里想,這個女人難道就不會關心則亂嗎?論起來她應當才是最關心殿下的人吧,為什么至今還能如此冷靜。
烏達當然不知道,鬼智環并非不關心,只是對沈傲有著極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