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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王府密謀

熊貓書庫    高太尉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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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府書房之中,章惇顛來倒去地看著手中那張帖子,心里著實五味雜陳。想當初他初次奉詔回京之時,朱太妃近身內侍藍從熙便曾奉密旨將他請入宮中。那個時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天子生母。還記得從大內禁中退出之后,自己心中郁積的多年苦悶和不得志一掃而空,只想在朝堂上大展身手。果然,只過了幾天,自己便官拜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圣眷之隆一時無二。

  然而,這一切不是沒有代價的。藍從熙曾經暗地里囑咐過他,“此命皇太妃出力極多,將來相公必當報答。”而自己那時候回答的正是:“敝陋之身得殿下看重,必當竭力以報。”如今看來,自己的仕途坦蕩沒錯,但這報答起來便要煞費苦心了。

  思忖良久,他終于出口喚道:“來人!”

  “老爺有何吩咐?”

  “這張帖子是何時送來的?”

  那家人頗有些莫名其妙,好一會兒才恭聲答道:“回稟老爺,這帖子乃是今日辰時普寧郡王府的家人送來,說是府中牡丹開得極好,想邀請老爺過去賞花。”

  “嗯,你退下吧!”章惇面無表情地屏退了家人,這才慨然嘆了一口氣。如今乃是趙煦親政銳意進取的時候,若是被人看見自己這個宰相私會宗室,還不知道會傳出什么樣的流言來。這普寧郡王如此不知檢點,頭腦也未必太簡單了吧?腹謗了幾句之后,他不覺心中又是一動。

  盡管哲宗趙煦如今不過十九歲,算得上春秋鼎盛的時節,但宮中皇后嬪妃至今都未傳出喜信,不能不令朝中群臣心懷憂慮。普寧郡王趙似乃是官家一母同胞的弟弟,將來會不會…他想著想著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忙把那可怕的想法逐出了腦海,末了終于打定了主意。

  午時前后,趙似終于盼來了章惇的到來,心中著實大喜。雖然年僅十二,但他自幼在母親身邊長大,不似趙煦始終被宣仁后高氏拘束著,因此養成了唯我獨尊的神氣。在花廳擺上了美酒佳肴之后,他立馬斥退了一干家人奴婢,笑吟吟地對章惇道:“章大人,母妃曾經說過你是朝廷棟梁,因此孤王一直心懷仰慕,今日一見,才知皇兄為何如此信任你。”

  章惇見一個半大孩子偏要學著大人一樣說話,心中不覺萬分好笑,只是面上仍只得裝作鄭重其事的模樣。“郡王過獎了,那都是圣上信任,皇太妃栽培,否則我只能在外蹉跎一世,何來如今?”

  趙似向來直來直去慣了,幾句文縐縐的場面話一過,他立刻言歸正傳說出了正題。“章大人,依你看來,如今朝中元祐奸黨是否已經盡去?”

  章惇心中一突,言語中卻小心謹慎了不少。“郡王何出此言,圣上自紹圣改元之后,早已盡出元祐舊黨,如今朝中百廢俱興,早已不復當日景象了。”

  “如果孤王說還有漏網之魚呢?”趙似緊逼著接了一句,臉上竟有幾分咬牙切齒的猙獰。

  “郡王多慮了!”章惇很有把握地搖了搖頭,須知元祐黨人的名單早就草擬完畢,大多數人都在紹圣元年貶出了汴京城,連極少數官位不顯的也在前一段時日逐漸黜落,哪有什么漏網之魚。“您未免危言聳聽了吧?”

  “那孤王問你,蘇軾蘇子瞻是不是當年元祐舊黨的中堅人物?他的得意弟子是不是也該列在其中?”

  “原來郡王說的是那個人。”章惇這才恍然大悟,臉上不由現出了一絲笑容。趙似與趙佶不合他早有所知,其中那個蘇門棄徒高俅的事情更是傳得沸沸揚揚,早先那場御前蹴鞠,趙似失盡面子,想不到直至如今尚且耿耿于懷,其心胸也未免太過狹隘了一些。“郡王,圣上尚且不追究一個小卒,你又何必…”

  “章大人,難道你就忘了貶知汝州時的情景么?”趙似見章惇一幅不以為然的模樣,心中著實惱火,情不自禁地刺了一句。

  章惇聞言大怒,他生性狂放敢做敢為,如今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提起官貶汝州的那段經歷。見趙似如此不識趣,他甚至有一種拂袖而去的沖動,但權衡再三還是按捺住了那種情緒,神色也變得有幾分冷淡,只是該說清楚的話還是要說的。

  “郡王,如今高俅得遂寧郡王看重,聽說前幾日圣上駕幸遂寧郡王府時,親口賜了他同進士出身,又許將來進他為王府翊善,足可見圣上并不嫌惡于他。郡王乃是堂堂皇室宗親,何必與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過不去,傳揚出去豈不是折了自己身份?”

  “孤王便是吞不下這口氣!”趙似畢竟年輕氣盛,霍地站了起來,竟在席前踱起了步子,“章大人,并非我強人所難,此事孤王只是想和你討個主意,并非要你這個堂堂宰相親自動手。母妃對大人多有推崇之處,若是今次功成,孤王不會忘了這份恩德的!”

  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章惇便不得不仔細考慮了。他當年和蘇軾交情極好,也曾經在神宗烏臺詩案上當面批駁宰相王珪,但自從元祐慘遭貶謫后,他和蘇軾就完全分道揚鑣了。因此,對于區區一個蘇門棄徒,他并沒有什么好感或是惡感,只是不喜歡趙似這種架勢而已。可是,若和自己今后的仕途比起來,一個高俅的生死自然并不重要。

  “郡王,你既然欲除此人而后快,便不能動用朝廷手段。”既然有了主意,章惇的口氣便從容多了,言語間隱約流露出一種宰輔風度,“聽說這汴京最最有名的天香樓便是高俅手筆,你不妨在此事上做做文章。須知他一旦進身便屬朝廷官員,經營此等煙花之地就有所不妥了。”

  趙似聞言大為失望:“可此事只是小罪名,要置他于死地卻是不能…”

  章惇見趙似目光如此狹隘,心中又嘆了一口氣,只得再稍加點撥道:“郡王你不妨想想,天香樓能有如今的聲勢,都是因為有豪商大賈文人墨客捧著,另外,其中走動的朝廷官員有多少?身為一國之君,圣上最擔心的是什么,最懼怕的是什么?是民間風評,還是那種看似無足輕重的讖語?”

  趙似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終于眼前一亮。“我明白了!”一時情急之下,他完全忘了一個宗室郡王應該有的矜持,幾乎從錦凳上跳了起來,“章大人的意思是說,我可以…”

  “郡王噤聲!”這種事情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章惇就怕趙似不知好歹一嗓子喊出點什么,趕緊制止道,“我什么都沒說,至于郡王如此考慮便是郡王的事了!”他望著一桌沒動幾筷子的美味佳肴,面上不由露出了一絲苦笑,“今日時候不早了,我也不便在王府逗留過久,就此告辭!”

  出了王府,章惇方才覺得饑腸轆轆,心中更覺好笑。這一趟竟是為小郡王出這種主意,看來自己這個宰相當得真是太辛苦了,若不是看在朱太妃的面子上,自己又何必趟這渾水?只不過,這普寧郡王小小年紀便如此心狠手辣,將來還不知如何呢?想著想著,他不自覺地登上了馬車,沉聲吩咐道:“回府!”

  王府之中,趙似著實興奮得難以自抑,他已經不滿足于解決區區一個高俅了,在他看來,只有一棒子把趙佶一起掃進去才能夠解他心頭之恨。那個時候,就算皇兄往日再偏心,也決不會輕易放過,若再輔以母妃的進言,只要尋一個差錯,趙佶將來便永無翻身之日。想到這里,他不由暢快地大笑了起來,滾滾聲浪在空曠的花廳中回響,充斥著強烈的癲狂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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