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外的廣場一角,與新街口相通的街頭,順著長街望過去,隱約可以看見一眉有些羞答答的彎月正懸在天邊。昏暗的暮色中,李弘成翻身下馬,隨意拱了拱手,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漂亮的像娘們兒的朋友,忍不住笑著說道:“我看你的臉上透著層層紅光,艷彩莫名,想來今天得了不少好處。”
范閑笑著應道:“數月不見,這頭一句話便是打趣我,你堂堂靖王世子,京都里排第五的年輕公子哥兒,何苦與我這么個苦命人過不去。”除了四位皇子之外,年輕一輩中,自然屬李弘成的身份最為尊貴,范閑刻意將他排成第五位公子哥兒,如果是一般交情,不免會顯得輕佻,但擱在他二人中間,卻是顯得極為親熱。
李弘成微微一怔,心想這家伙往常在京中向來是懶得惹我,溫柔笑中總帶著一絲隱藏極深的孤寒,怎么今天卻轉了性子?想到一椿事情,以為自己想明白了,哈哈大笑道:“你也苦命?圣上如此寵你,居然朝議之后還特意將你留了下來,這種苦命,只怕京中那些官員們都恨不得咬牙扛著。”
范閑擺擺手,沒有說什么。一直等在宮外的藤子京早就迎了上來,只是看見世子爺在和少爺說話,不好怎么插嘴,這時候趕緊說道:“少爺,老爺先前說,讓我跟著你。”
李弘成笑道:“怎么?范大人是擔心我將范閑灌醉了不成?”
范閑在一旁說道:“那你便跟著。”
說話間,范府的馬車便駛了過來,李弘成正讓王府的長隨牽過馬來,回頭看到。好奇問道:“怎么?你還是只愿意坐馬車,不肯騎馬?”
范閑說道:“又不急著趕時間,騎馬做什么?”
李弘成忍不住搖頭嘆息道:“如果不是京中百姓都知道你能文能武,單看你行事。只怕都會瞧不起你,以為你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生。”慶國尚武,年輕人都以善騎為榮,范閑卻是反其道而行之,有車坐地時候,堅決不肯騎馬,這種怪癖在這一年間,早已傳遍了京都上下。
范閑笑罵了一句什么,便往馬車上走,嘴里說道:“騎馬顛屁股。”
靖王府的長隨護衛們已經圍了過來。加上范府的護衛下人,竟是合成了十幾人的小隊伍,拱衛著一匹高頭大馬和一輛黑色不起眼地馬車。往城東的方向緩緩駛去。
京都沒有宵禁之說,雖已暮時,但依然有不少行人在街上,看著這引人注目的隊伍,看清楚了馬上那位英俊青年。又看清楚了馬車上的方圓標識,便知道了二人的身份。京都百姓都知道了使團回國的消息,既然與靖王世子一道走著。想來馬車里就是那位傳奇色彩濃烈的范家私生子,如今的小范大人了,不由紛紛駐足觀看,有些膽子大的狂生更是對著馬車里喊著范詩仙,范詩仙。
去年的殿前夜宴,已經在京都百姓地口中傳了許久,而此次在北齊莊墨韓大家的贈之舉,更是在監察院八處的有意助推下,變成了街知巷聞地假事。范閑的聲望更進一步,待后來,那首“知否?知否?”詩仙重新開山之作流傳開來,百姓們才得知小范大人居然敢在北齊上京,當著無數北齊年輕貴族的面,光天化日之下大苦荷大宗師的關門女徒,這些慶國京都的百姓每思及此,更覺心頭發熱,渾似此事比莊墨韓地贈更加光彩瞧見沒?你們當圣女一樣供著的海棠,在咱們小范大人手中,還不只是一朵待摘的花骨朵!
范閑給慶國京都百姓長了臉面,自然京都百姓也要給小范大人長臉,沿途之中,都不斷有人在街旁向范閑問安行禮,大多數都是些讀人,偶爾也會有些面露赧色地姑娘家微福而拜。
小范大人深得民心,自然而然地眾人便將靖王世子疏漏了過去,雖然那也是位京都最驕貴的主兒。不過靖王世子的臉上似乎沒有什么不爽的表情,反而快意笑著,似乎范閑受到的尊敬,也是他的榮耀。
聽著馬車外的議論聲,請安聲,按理說,范閑此時就算不像某世里的首長那般開窗揮手致意,至少臉上也要帶著些滿足的笑容才對,但誰能想到馬車中地他,唇角泛起的只是無奈的苦笑。
世子為范閑安排接風的地方,還是在一石居,就是范閑初入京都時,曾經發過風骨之評的那間酒樓。這家酒樓在京都里也算是豪奢的去處,但是不夠清靜,遠不是最極致的食肆,范閑不免有些不大明白為什么弘成會挑了這么個地方,卻也沒有什么意見。
等他下了馬車,才發現今天這一石居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安靜,樓前那條長街上行人不多,而往日里人聲鼎沸的樓內,更是安靜一片,幸得樓內燈火通明,不然他簡直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出使數月,這首屈一指的抓金酒樓是不是生意破敗關了門。
看見范閑眼角流露出的一絲疑惑,李弘成也不故弄玄虛,笑著說道:“今兒個我包了。”
范閑苦笑說道:“雖說你是位堂堂世子,但這陣勢也太大了。每天來往于一石居的達官貴人不知有多少,你為了請我吃飯,卻苦了旁人的口舌,只怕會惹人嫉恨。如果要清靜,城西盡多去處。就算你喜歡這處口味,包個樓層便好,整個酒樓等著我們兩個人,未免太招搖了些,靖王不說你,傳到宮里去,也是不好。”
李弘成見他說的懇切,看著他有片刻沒有說話,心里卻是有些感動。笑著說道:“怕什么?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那父王愛養花,我卻愛摘花,行事向來孟浪。所謂浪蕩世子的名號總是脫不了了,有什么干系。”
范閑知道以他地身份確實也擺得起這譜,笑著搖搖頭:“你啊,都快成婚的人了,也不知道收斂一些。”
聽他說到婚事,李弘成面露淡淡喜悅,卻有些不好意思多談此事,說道:“你也莫太過小意,要知道你如今手中的權力也算不小,加上你娶的那位好媳婦兒…我與你把話說白了。在宮中在府上,咱們這些做晚輩地自然要識些分寸,但若出了宮離了府。咱們便是真正的爺,管俅旁人說去!”
這話說的孟浪夸張囂張,偏生從李弘成的嘴里說出來,卻不惹人反感。
范閑在宮中也是憋了一肚子閑氣,便只笑了笑。跟著他往樓中走去,誰知走到樓下,看著匾上潘齡大人親的“一石居”三個鎦金大字。楊弘成頓住了腳步,將手一指問道:“還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在哪兒嗎?”
范閑笑了起來:“就是在這里。”
“是啊,不過短短一年時間,你這位大作風骨刻薄之評,連聲說瞧不起所謂才子的家伙,如今卻成了天下最出名的大才子。”李弘成忍不住搖頭笑道:“若你能想到一代大家莊墨韓臨終傳承于你,你當時還有心思罵這些才子?”
范閑想到這一年來的遭逢,也不免有些感懷,嘆息道:“年頭不知年尾事。也不怕你笑話,那時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初次入京,什么都沒有見識過的私生子,腹中自然難免幾大筐地牢騷。”
李弘成微笑看著他,知道面前這位年輕的朋友之所以能在一年內有如此大的變化,雖然有圣恩眷顧,范尚暗中護持,聯姻獲勢這三大要素,但對方如此年輕便做了監察院地提司,在御房里有了座位,沒有些真材實料,那是斷然不能,更何況半閑齋詩集,數次出手,這都是天下人看得盡的佐證。
關于監察院的職司,其實京都里的權貴們并沒有將陳萍萍與范閑直接聯系起來,只是認為這是陛下的意思,陳萍萍那條忠狗照旨行事而已。
“你雖然老拉我逛流晶河,但我卻沒有靠那半點兒才氣去糊弈可憐女子。”范閑看著微怔地李弘成,哈哈笑著拍了他的肩膀:“所以那些狗屎才子,該罵的我還是得罵。”
在他心中,被他詩詞糊弄過地海棠,自然不是個可憐女子。
他二人站在一石居酒樓之前“撫今追昔”,大發感慨,酒樓內的掌柜伙計們卻是緊張萬分,雖然不知道東家是怎么能請動世子將接風宴擺在這里,但如果小范大人回京后在外的第一頓飯,便是在一石居,酒樓的名聲會上一個層階不說,只怕日后打江南來的有錢生們,都會挑著這兒來吃一頓,那銀子還不是白花花的來?雖說一石居已經足夠有名,但名權錢這三樣東西,又有誰會嫌多呢?
好在他們沒有緊張多久,李弘成與范閑就已經把臂走入酒樓,身后壓在兩端街口的王府護衛頓時收了回來,守在了酒樓的門口,同時早有伙計領著范府的馬車與眾長隨去了別處。
吱呀一聲,一石居地大門關上了,這只怕是酒樓在京都開業三十四年來的頭一次。
關門之時,李弘成似乎無意間回頭,卻眼利地發現了幾個穿著尋常服飾的密探,占據了酒樓四周的要害處。他心知肚明是貼身保護范閑的監察院人馬,只是連他也拿不準是幾處的人。世子心里嘆息一聲,對范閑說道:“你還說我囂張,看你吃個飯都有監察院給你看門,出使則有虎衛給你保鏢,論起囂張,我還真不如你。”
此時二人已經拾階上了三樓,兩扇屏風一隔,一個并不大的圓桌已經擺好了幾碟精美的“涼開口,,范閑也不與他客氣,坐到凳子上才解釋道:“虎衛是支給使團的,這不一回京就收了。至于監察院…”他苦笑道:“出了牛欄街那檔子事兒,你以為院里還敢放心讓我一個人在京都里逛?”
說到此處,李弘成佯怒罵道:“你這小子也恁不夠意思。悶聲作氣地就做了監察院的提司,看牛欄街后監察院緊張的模樣,想來那時候你就已經是了…若不是刑部上鬧了一出,我竟還要被蒙在鼓里。”
算來算去。牛欄街殺人事件地時候,范閑還沒有一夜詩狂驚動圣上,世子其實也是在暗中套話,不止是他,連二皇子都始終沒有完全想通透,圣上為什么如此信任范閑。
范閑也不解釋,就著熱毛巾擦了手,便開始抓著他喝酒,嘴上直說著出去久了,竟忘了京都酒水的滋味。李弘成苦笑著。心知對方不會向自己解釋。
不一時,頭巡菜上齊,知道世子爺與小范大人有話要講。掌柜知客伙計們都知趣地沒有多說什么,追了下去。范閑拿筷子尖劃拉了一道魚腹送嘴里吃了,咂巴了幾下,一口酒送下,顯得享受至極。
李弘成打量著他。取笑道:“放著一品熊掌不吃,盡和一條魚過不去,還是脫不了你的狹窄格局。”
范閑脫口而出:“熊掌我所欲也。魚,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熊掌而取魚也。”
聽他說的有趣,李弘成笑著問道:“為何?”
范閑一拍腦袋,哈哈笑著說道:“你不明白,純是當年讀讀迂地問題。”
既是接風宴,本來不應該如此冷清,但范閑昨夜里已經派人傳了話。請世子念及旅途辛苦,千萬莫要整一大堆人來陪著,加上世子也隱隱知道,因為那首小令范閑后院正在起火,所以也沒有喊歌伎相陪。但李弘成也是位慣能溫和待人的權貴子弟,二人本就相熟,講些北齊的見聞,說說閑話,飲酒食菜,清淡卻又適意,范閑終于可以做回七分真實的自己。反而吃的極為舒暢。
幾通急酒過后,世子有些不堪酒力,指著范閑罵道:“聽聞你在北齊喝酒,一喝就醉,怎么跑我面前卻成了酒仙?”范閑精研藥物,體內真氣霸道,豈能被幾杯水酒灌倒,上回在北齊與海棠飲酒之所以醉了,全是因為他想發泄一下多年來的郁悶,刻意求醉而已,這時聽著李弘成的話,笑道:“你一大老爺們,我在你面前醉了有甚好處?”
李弘成忽然面露神往之色,輕聲問道:“那位海棠姑娘…真的貌若天仙嗎?”
范閑一口酒噴了出來,幸虧轉的快,只是噴到了地上,連聲笑罵道:“莫非你今天請我吃飯,為的便是這句話?”
酒過三巡,范閑越喝眼睛越亮,李弘成地醉意起來,指著范閑那張清秀的面容,說道:“范閑,你這次出使,也不知道遇著什么事,如今看你這張臉都有些不同。”
范閑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好奇問道:“有什么不同?”
李弘成撓撓頭,將酒水灑了滿地,似乎在想如此措辭,半晌之后才大笑說道:“如果說以往地你,臉上也是如現在一般帶著淺淺微笑,看著讓人想親近你,但總是隱著一絲隔膜,似乎不想旁人離你太近。而如今你的笑容卻沒有那絲刻意的純,只是讓人心安,眸中清明,不論是言談還是作派,都像是一塊被打磨了的璞玉,溫潤無比。”
范閑極應景的笑了笑,心想這大概便是山洞一夜給自己帶來地變化,自己終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從內心深處開始將自己視作這個世界的一分子,開始為自己的將來做真正地謀劃,發乎內,形諸外,自然有變化。
李弘成漸漸醉了,范閑卻是無比清醒。
“我知道,今天宮中定了你掌內庫。”李弘成似乎有些醉意難堪,“將來你手掌里可得漏些湯水給我。”
雖說是頑笑話,但以他世子的身份說了出來,已是給足了范閑面子。范閑不由有些詫異,看了他兩眼,輕聲問道:“你家世襲王爵,理這些事作甚?難道陛下還能虧欠了你家。”
李弘成面露嘲弄之色。大著舌頭說道:“你也知道我花銷大,雖說慶余堂也有位掌柜在幫王府理著財,有些進帳,可是哪里夠…”他嘆了一聲。“你也知道我家那位雖說是陛下的親兄弟,但這么些年都不愿意做些事,就連入宮看祖母也是月行一次,倔犟的狠,一個閑散王爺,自然孝敬的人就少了。而我礙于身份,也不好放下架子與那些知州郡守們打交道,自然就會有些手頭不趁地時候。”
范閑似乎有些意外,訥訥不知如何言語:“這話放在外面說,斷是沒有人信的。”
李弘成一揮手。酒氣四溢,冷笑道:“空有親貴之名,屁用都沒有。你也甭不好意思。內庫終歸是朝廷的,該你撈的時候,千萬可別客氣,想這些年姑母理著內庫,太子不知道從中得了多少好處。連被你整倒地老郭家抄家的時候,就生生抄了十三萬兩白銀出來,內庫虧空?你若去梧州的太子行宮瞧瞧。便知道這些民脂民膏去了哪里。”
范閑心頭微動,知道世子這話是專門說給自己聽的。
看著醉倒在桌上的靖王世子,范閑的心里閃過一絲冷笑,想來還是五竹叔說的對,這個世界是真沒有一個人值得相信的。北齊之行,多有感觸,心知友情難得,所以今夜明知道李弘成是借接風的名義,代表二皇子向京中宣告自己與二皇子黨的親密關系。但依然沒有拒絕,但料不到這位世子會當著自己地面撒這么大一個謊。
李弘成,靖王世子,他手下一位親信,一直暗中理著流晶河上的所有皮肉生意,雖說這生意并不光彩,似乎與世子這種身份配不上,但卻在源源不斷地為他輸送著大批銀兩。世子的行事極為隱秘,如果不是范閑去年夏天曾經派人查過那個叫做袁夢地紅倌人,只怕連監察院二處都不知道這件事情也難怪他敢當著范閑的面哭窮。
不過范閑也清楚,二皇子不見得是看上了內庫的銀錢,只是信陽長公主掌舵期間,東宮一定在內庫里做了許多手腳,也許二皇子只是打算倚重范閑,想從這條路上將太子掀下馬來!
而且他也明白,世子這番話假中有真,確實有些王公貴族過的并不是那般如意,就連自己,如果不是有局撐著,家中另有位國庫大管家,只怕也會要到處伸手沒有人孝敬,難道只靠朝廷的那點兒俸祿?
宴已殘,酒已盡,范閑拍了李弘成兩下,見沒有反應,他也懶得再理李弘成是真醉還是裝醉,便佯作踉蹌扶著酒桌站起身來往外走去,早有掌柜通知了兩邊地親隨上來侍候著。
一石居木門已開,初秋夜風吹拂進來,范閑搖了搖頭,試圖待友以誠,卻不得反應,不免有些失望。
正在這時,一位穿著樸素的中年人卻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誠惶誠恐地對范閑行了一個大禮。范閑略略偏身,眉頭微皺,心想李弘成既然將這樓子都包了,門外都有護衛,這人是怎么進來的?
那人看見范大人臉上地疑惑,趕緊卑微應道:“在下崔清泉,一石居的東家,請范大人安。”
原來是一石居的東家,估計是過來拍馬屁,范閑正下意識里準備笑一笑,忽然想到這個姓氏,皺眉問道:“崔?”
崔清泉小意陪笑道:“正是,族中大人們本想請自前來拜謝大人在北方調教二公子的大恩大德,只是心知小范大人詩華氣,不喜這等行事,所以命小的今日好生侍候大人。”
范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知道崔族是在京中頗有根基的名門大族,行商北方,這次在上京跪在使團雨夜中向自己乞命的崔公子便是他們的人,想來是崔氏知道兒子得罪了自己,所以千方百計地想圓了此事。
崔清泉很識趣地沒有上前,只是遞了一個盒子過來,說道:“是枝矮山參,雖然不怎么大補,但用來醒酒是最好的,已經洗凈,生嚼最佳。”
范閑點了點頭,藤子京在一旁接了過來。
穿過長街地馬車上,范閑掀開膝上的盒子,發現哪里有什么矮山參,竟是厚厚一疊子銀票,皺眉一翻,發現竟足足有兩萬兩!
藤子京坐在他的對面,瞠目結舌說道:“這崔家好大的手筆。”
范閑面色不變,心里其實卻也有些吃驚,這得是澹泊局多久的收入,對方竟然這般輕松地送了過來。當然他也明白,崔氏如果還想做內庫往北的行商,就一定要將自己巴結好。聯想著今日出宮入宮一路所受禮遇,他不由嘆了一口氣,雖然兩世為人,心性較諸一般人要堅毅的多,但此時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權力所帶來的感覺,有也些微微惘然。
不過崔氏這錢算是白送了,范閑既然早就拿定了主意,日后崔氏也只有給長公主陪葬的份兒,想到此處,他對世子的厭憎之心才淡了些,畢竟人生一世,說到底依然是互相利用而已,只是自己有些不喜李弘成將自己當傻瓜一樣看待,終究還是想存著這位朋友。
藤子京看著大少爺臉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皺眉道:“這樣合適嗎?”
范閑望著他笑了笑,說道:“世子先前送了我一句話:出宮離府之后,咱就是真正的爺,有什么不合適的?”
車至一條僻靜街巷處,天上月兒將至中天,銀光柔淡,范閑下了馬車,讓王府眾人先回了,藤子京知道他身邊一直有隊監察院官吏在暗中保護,所以沒有多話。
他對著陰影處招了招手,一位監察院的密探悄無聲息走了過來,他也是啟年小組的第一批人,算得上是范閑的貼身心腹。范閑望著他說道:“鄧子越,明日傳密令回院,查一查吏部尚、欽天監監正,左副都御使,與崔氏門下的那些產業有沒有瓜葛。”
鄧子越霍然抬首,兩只眼睛大又亮:“提司大人,無旨不能查皇室。”他在監察院中的品級極高,所以隱隱知道,這三位大臣的背后,都是二皇子。
范閑皺眉揮揮手:“只是幾個大臣,暗查而已,你驚懼什么?”
鄧子越知道自己的表現已經讓提司大人不滿意了,趕緊應下。
范閑看著他,又加了一句:“王啟年懂得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你既然接了他的任,就要學會這一點。”
鄧子越悚然應命,然后看著眼前突然間多了一個盒子,他不敢打開,只好抱在懷里,跟著負手散步的范大人往前走著,終于鼓足勇氣問道:“大人,小的今后與院中聯絡如何走?”他也不知道這句算不算該問的話。
范閑停住了腳步,笑著說道:“不要經過正式途徑,那會記冊,你直接找一處的沐鐵。”
“是。”
范閑抬步往前走去,難得欣賞一下久別之后深夜的京都,這種機會他不想放過,只是丟下了一句話。
“這盒子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