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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收樓

熊貓書庫    慶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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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月樓還在繼續營業。

  雖然有極少數消息靈通的人士知道為了這間京都最打風的樓子,范家與二殿下那邊已經鬧了起來,但事后范府也只是打了一頓熱熱鬧鬧的板子,并沒有什么太過激烈的反應,而監察院也沒有對抱月樓諸多為難,所以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淡了。

  在這些官員的心中,這是很自然的結果,畢竟范閑再如何囂張,對上一位皇子,總是會有許多忌諱,更何況在眾人眼里,范家二少爺經營抱月樓,雖然對于范氏的名聲稍有損傷,但在其中撈的銀子可不會少,大家齊心協力,將這件事情壓下去,才是個真真雙贏的局面。

而在那些并不知情,只看見監察院抄樓,聽見范府里的板落如雨聲的京都百姓看來,這事兒卻透著一絲古怪什么時候咱陛下的特務機關,也開始管起ji院這檔子事兒來了范家究竟出了什么事兒為什么一向橫行京都街頭的那些小霸王們忽然間消聲匿跡  但不管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不知道這件事情的,都以為這件事情會和京都里常見的那些權貴沖突一般,最終因為那些無形卻密布于空氣中的關系網,消失無蹤,正所謂你好我好,大家好。

  然而那些抱月樓里的主事、姑娘、掌柜們,卻不像外人看著那般輕松,因為自從監察院抄樓之后,大東家便再也沒有來過抱月樓,整個人就像是失蹤了一般,雖有傳聞這位年紀輕輕的大東家是被禁了足,但沒有準信兒,眾人總是有些難以心安,而且二東家身份特殊,也不可能天天在樓里照管著,一時間,抱月樓雖然保持著外表的平靜,但隱隱已經有股暗流在緩緩流動。

暗流的一岸,二皇子那一派的人馬也在犯嘀咕,為什么范家把那些牽涉到青樓命案里的人,直接送往了京都府自從梅執禮轉職之后,這個要害衙門便一直被二皇子掌控,著對方肯定清楚,京都府是二皇子的勢力范疇。如果說范家是準備撕破臉皮,拼著將二少爺送官查辦,也不肯受己等威脅,那為什么只傳出了范二少禁足的消息,卻沒有看到監察院,范家有絲毫動手的跡象二皇子在頭痛著這件事情,根本沒有想到范家已經如此決然地將范思轍逐出了京都,悄無聲息地送往了異國,監察院辦事,果然是滴水不漏但隱隱的擔憂,仍然促使著二皇子一派開始做些準備,但事到臨頭,他們才愕然發現,自己與抱月樓一點關系也沒有,清白的無以復加,就算提防著范閑要報復,可是連自己這些人都不知道范閑能抓到自己什么痛腳,那又從何防起  沒有人能掌握到范閑的想法,也沒有人能猜測到執行人小言公子的執行力。

  這一ri,風輕云淡,黃葉飄零,正是適合京外郊游,賞菊的好ri子。

  離皇家賞菊ri還有六天,京都里的官紳百姓們紛紛攜家帶口往郊外去,加之又是白天,所以抱月樓顯得格外的清靜,由于前途未卜,大東家失蹤,往常jing氣神十足的知客們有氣無力地倚在柱旁,瘦湖畔的那些姑娘們強顏歡笑,陪著那些好白晝宣yin的老yin棍,一些不知名的昆蟲在側廊下的石階處拼命蹦跶著,聲嘶力竭地叫喚著,徒勞無功地掙扎,等待著自己的末ri到來。

  樓中的伙計們都顯得有些心神不寧,拿著那塊抹布胡亂擦拭著桌面,放在以往,范思轍曾經下過嚴令,這桌子必須得用白絹試過,確認不染一塵才算合格,哪里能像現在這般輕松。

  忽然間,有一個走了進來,這人眉毛極濃,看上卻就像畫上去的一般,這等容貌,雖然尋常,卻極好被人記住,所以某夜曾經接待過他的知客,頓時認了出來,愣在了抱月樓的大門之旁,身子一彈,卻不敢上前應著。

  倒是一位伙計奇怪地看著知客先生一眼,將手上的灰抹布極利落地一搭,唱道:“有客到”尾音落的哩哩啦啦,脆生生的極為好聽。

  來人微微一怔,面上浮出一絲苦笑,似乎是心中有極大為難處,他在抱月樓寬廣無比的大廳里稍站片刻,終于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讓石清兒來見我。”

這回輪到伙計愣了,心想這客人好大的口氣,居然讓石姑娘親自來見他,而且還是直呼其名這京中權貴眾多,但到得抱月樓來的人物,誰不是對清兒姑娘客客氣氣的  認識此人的知客先生終于醒了過來,擦去額角冷汗,一溜小跑到了那人身前,恭恭敬敬說道:“這位大人,我馬上去傳。”然后讓伙計領著此人上了三樓的甲二,抱月樓最清靜最好的那間房,吩咐好生招待著。

  等到此人上樓,一樓的這些伙計知客們才圍了上來,七嘴八舌說個不停,不知道來的是哪路神仙,值此抱月樓風雨未至,人心卻已飄零之際,稍一所動,便會惹來眾人心頭大不安。

  終于有人想了起來,這位眉毛生的極濃的,像是位尋常讀書人的人物竟是那ri和“陳公子”一道來piáoji的同伴陳公子是誰是抱月樓大東家的親哥哥是朝中正當紅的小范大人那來的這人,自然是范大人的心腹,只怕是監察院里的高官。

樓中眾人目瞠口呆,都知道那ri發生的事情,自己這樓子只怕把范大人得罪慘了,連帶著大東家都吃了苦,今ri對方又來人,莫不是監察院又要抄一道樓這抱月樓還能開下去嗎  此時有人嘆息說道:“我看啊樓子里只怕要送一大筆錢才能了了此事說來真是可惜,大東家雖然行事狠了些,但經營確實厲害平白無故地卻要填這些官的兩張嘴,再好的生意,也要被折騰沒了。”

  “呸”有人見不得他冒充慶廟大祭祀的作派,嘲笑道:“你這蠢貨,咱抱月樓的大東家就是小范大人的親弟弟,監察院收銀子怎么也收不到我們頭上來,難道他們哥倆還要左手進右手出人頭頂上還有位老尚書大人鎮著的。”

  那人臉面受削,訥訥道:“那這位跟著范提司的大人來樓里做什么”

  來人是史闡立,今ri范閑正在輕松快活,他堂堂一位持身頗正的讀書人,卻被門師趕到了ji院來,心情自然有些不堪。

  石清兒眸中異光一閃,恭恭敬敬地奉上了茶,知道面前這位雖然不是官員,卻是范提司的親信,這些天大東家一直消失無蹤,對方忽然來到,真不知道是來做什么的,略頓了會兒后溫柔問道:“史先生,不知道今ri前來有何貴干。”

  史闡立微一遲疑。

  石清兒是三皇子那小家伙挑中的人,和范氏關系不深,見對方遲疑,卻是會錯了意,掩唇嫣然一笑道:“如今都是一家人,莫非史先生還要來抄樓”

  她說這個抄字,卷舌特別深,說不出的怪異。

  史闡立濃眉微皺,很是不喜此女輕佻,將臉一馬,從懷中取出一張文書,沉聲說道:“今ri前來,不是抄樓,而是來收樓的。”

  石清兒一愣,從桌上拿起那張薄薄的文書氏,快速地掃了一遍,臉色頓時變了,待看清下方那幾個鮮紅的指頭印后,更是下意識里咬了咬嘴唇。稍沉默片刻后,她終于消化了心中的震驚,張大眼睛問道:“大東家將樓中股份全部贈予你”

  話語間帶著驚訝與難以置信,抱月樓七成的股份,那得是多大一筆銀子,怎么就這么輕輕松松地轉了手石清兒知道這件事情一定不這么簡單,皺眉問道:“史先生,這件事情太大,我可應承不下來。”

  史闡立苦笑說道:“不需要你應承,從今ri起,我便是這抱月樓的大東家,只是來通知一聲。”

  石清兒將牙一咬:“敢請教史先生,大東家目前人在何處這么大筆買賣,總要當面說一說。”

  史闡立一手好文字,前些天夜里擬的這份文書是干干凈凈,簡簡潔潔,沒料到最后,他卻被范閑硬逼著來當這個大掌柜,心里頭本來就極不舒服,多少生出些作繭自縛之感,此時聽著對方問話,不由冷聲說道:“難道這轉讓文書有假休要羅嗦,呆會兒查帳的人就到,你也莫要存別的想法。”

  石清兒查覺到范家準備從抱月樓里脫身,用面前這位讀書人來當殼子,但她的等級不夠,不知道太多的內幕,而袁大家也忽然失蹤了,只好拖延道:“既然這抱月樓馬上就要姓史了,本姑娘也是混口飯吃,怎么敢與您爭執什么”她心中已是冷靜下來,含笑說道:“只是這樓子還有三成股在那位小爺手上,想來史先生也清楚。”

  不管怎么說,只要三皇子的三成股在抱月樓里,你范家便別想把抱月樓推的干凈。她卻哪里知道,范閑從一開始就沒有將抱月樓從身邊踢掉的想法。

  史闡立望著她,忽然笑了一笑,兩抹濃厚的眉毛極為生動地扭了扭:“今ri收樓,就是要麻煩清兒姑娘轉告那位一聲,二東家手上那三成股,我也收了。”

我也收了“好大的口氣”石清兒大怒說道,心想你范家自相授受當然簡單,但居然空口白牙地就想收走三皇子的股份,哪有這么簡單  史闡立此時終于緩緩進入了ji院老板的角色之中,有條不紊說道:“要收這三成股份,我有很多辦法,這時候提出來,是給那位二東家一個面子,清兒姑娘要清楚這一點。”

  石清兒冷哼道:“噢看來我還要謝謝史先生了,只是不知道您肯出多少銀子”

  史闡立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十萬兩”石清兒疑惑道,心想這個價錢確實比較公道,就算抱月樓將來能夠繼續良好的經營下去,十萬兩三成股,也算是個不錯的價位。

  史闡立搖了搖頭。

  “難道只有一萬兩”石清兒大驚失色。

  “我只有一千兩銀子。”史闡立很誠懇地說道:“讀書人總是比較窮的。”

  “欺人太盛”石清兒怒道:“不要以為你們范家就可以一手遮天,不要忘記這三成股份究竟是誰的”

  史闡立眉頭一挑,和聲說道:“姑娘不要誤會,這七成股份是在下史闡立的,與什么范家蔡家都沒有關系至于那三成股份是誰的,我也不是很關心。”

  石清兒冷聲說道:“這三成股份便是不讓又如何”

  “第一,抱月樓有可能被抄出一些書信之類,什么里通外國啊,至于是什么罪名,我就不是很清楚。”史闡立笑著說道:“第二,京中會馬上出現一座抱ri樓既然本人擁有樓子的七成股份,我自然可以將抱月樓所有的伙計、知客、姑娘們全部趕走,然后抱ri樓自然會重新招過去清兒姑娘可以想一下,那座現在尚未存在的抱ri樓,能在多短的時間內,將抱月樓完全擠垮”

  石清兒面露堅毅之色,不肯退步:“第一點我根本不信,難道范家不,史先生舍得抱月樓就此垮了用七成股份來與咱們同歸于盡”

  她面露驕傲之色:“第二條更不可能,大東家當初選址的時候,極有講究,而且這些紅牌姑娘們與咱們樓子簽的是死契,怎么可能說走就走”

  史闡立搖頭嘆息道:“清兒姑娘看來還是不明白目前的局勢你要清楚,我現在才是抱月樓的大東家,什么死契活契,我說了才算數。”

  石清兒面色一變。

  史闡立站起身來,推窗而眺,微笑說道:“至于抱ri樓的選址,不瞞姑娘,正是抱月樓的側邊,也是在瘦湖之畔之所以本人過了這些天才來收樓,是因為前兩天,我正忙著收那處的地契。”

  石清兒瞠目結舌無語。

  史闡立此時已經完全沉醉于一位狠辣商人的角色之中,揮手撈了撈窗外瘦湖面上吹來的風,繼續說道:“至于同歸于盡如果貴方始終不肯退出,那就同歸于盡好了抱月樓的七成股份,雖然值很多銀子,但還沒有放在我的眼里。”

  話一出口,他卻自嘲地笑了起來,自己什么時候開始洗去了讀書人的本份,卻開始有些陶醉于這種仗勢欺人的生涯之中他對石清兒確實是在裸的威脅,但這種威脅極易落在實處,看似簡單,卻讓對方或者說三皇子根本應不下來。

  抱月樓旁的地確實已經被監察院暗中征了,用的什么手段不得而知。史闡立知道,收樓的每一個步驟都走的極為穩定,不虞有失,那位小言公子出手,果然厲害,三皇子手中的三成股如果真的不肯讓出來,小言公子一定有辦法在十天之內,讓這家抱月樓倒閉,今后再無翻身的可能。

  “姑娘你不知道這件事情的根源,就不要多想什么了。”史闡立也不需要對方向三皇子傳話,范閑要收抱月樓的消息,早就已經通過范府自身的途徑,傳入了宮中宜貴嬪的耳里,如今三皇子天天被宜貴嬪揪著罰抄書,就算心疼自己的錢被大表哥yin了,也暫時找不到法子來阻止這件事情。

  他看著石清兒有些惘然的臉,讀書人柔和的天xing發作,笑著說道:“我是一個極好說話的人,ri后你依然留在樓中作事,盡心盡力,自然不會虧待你。”

誰知道石清兒卻是一個死心眼的人,總想著要對二東家負責,雖然二東家只是一個小小年紀的孩子,但她想著這孩子的身份,總覺得這事兒荒謬的狠京都里霸產奪田的事情常見,但怎么會有人連皇子的產業都敢強霸豪奪  “如果二東家傳話來,我自然應下。”她咬著牙說道:“但帳上的流水銀子,你我總要交割清楚,一筆一筆不能亂了。”

史闡立點點頭,一直在樓外等著的收樓小組終于走進了樓里。看著那一群人,石清兒的眼睛都直了穿著便服的監察院密探依然還是密探,這樣一群人來收樓,誰還敢攔著  等看到這行人里面那位頜下有長須,正對抱月樓的布置環境經營風格大加贊賞的小老頭兒,石清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再也說不出話來,心想自己就算再盡力,也阻不了范提司大人將三皇子的那份錢生吞了進去。

  有慶余堂的三葉掌柜親自出馬,在帳上再怎么算,只怕這抱月樓最后都會全部算成姓史不,那個天殺的姓范的。

  對方肯定不會噎著,說不定連碗水都不屑喝。

  請:m2.ddyue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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