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不過一丈,三十余枝喂毒的弩箭速度恐怖,本身所附著的力量也是相當驚人,沒有人可以想像,有人可以躲過如此密集而突然的襲擊。
坐在桌邊的那個人就算是神,也躲不過去。
所以他根本沒有躲,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桌上箸筒里便少了一雙筷子,這雙筷子被他穩定地捉在手里,然后在空中很自在地舞著,就像是要于虛無之中捉幾只美味來食。
柔弱的竹筷尖頭,在空中呼嘯作響,宛若那不是一雙筷子,而是加持了無窮真氣的上古神兵。
叮叮叮叮叮,如雨打芭蕉急。
篤篤一陣密密的響聲起,所有的弩箭在快速射行的過程中,被那一雙筷子輕拈輕拔,于不可能的狀態下,全部被拔偏了幾絲,與想像中的射行軌跡偏差了幾絲,擦著桌邊兩人的身體,射入了抱月樓的木板之中,廂壁之上 弩箭勁射入木,只射箭尾輕顫,三十枝弩箭,在一瞬間內讓這樓層中長了些亂草般,卻傷不得那人分毫。
監察院六處的劍手們看著眼前的這幕景象,感覺到一股寒意涌上了心頭,占據了全身。
能在這么短的距離內,僅僅靠著一雙筷子,拔開這么快速射出的弩箭,這種速度,這種眼光,這種力量,這種對方不是人。
對方一定不是人。
監察院是慶國朝廷最堅強的機構,監察院的官員是慶國心神最堅毅的那批人,但他們畢竟還是人,當他們發現今天面臨的敵人似乎已經隱隱脫離了人這個范疇,他們依然會一樣感到害怕,感到一種無力。
三處的連發弩,只是三連發,此時要上弩已經來不及了,而且所有六處劍手的手都在顫抖著,不可思議望著那張桌子,望著桌旁的那個人,似乎忘了下一步的動作。
而隨著那批弩箭灑過去的同時,七名虎衛也如七只猛虎下山,在弩箭的掩護下,手掣長刀,化作七道雪亮的光芒,向那桌上斬了過去 刀光猶在空中,虎衛身后的范閑已經是厲喝道:“退”
隨著這聲喝,他長身而起,整個人掠了起來 一聲退,除了高達之外的六名虎衛強行一逆真氣,在空中極為別扭地一橫刀于胸,在離那桌四尺地的空中,強行站住身形,腳尖一錯,依命往后退去。
而高達的武功最強,反應最快,身為山字形之尖刃,已然殺到那桌之前,面對著那個戴著竹笠的神秘人物,心頭微寒,卻是無法再退,只得暴喝一聲,將體內的真氣運至頂端,雙手虎口一錯,迎空一刀斬下 高達忽然覺得自己拖在后方的腳踝一緊,自己的身體被一道沛然莫御的龐大真氣一拉,被拖向了后方。
然而那一刀已經斬下。
刀光在那桌前劃過,因為被后面那人一拖,沒有斬到竹笠客的身上,卻是斬在了桌前的地板上。
嗤啦一聲利響,厚實的實木地板就像是薄紙一般,被高達手中長刀劃破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稍許灰塵起,木屑四濺,透過那個口子,可以看見抱月樓二樓的桌子 就在高達出刀的那一瞬間,那名竹笠客正輕輕將手中那雙筷子擱在了桌上。
眾人直到那時,才注意到桌腿之側有一柄劍。
一柄樸素至極,毫無厲光外透的劍,外面裹著厚厚的粗布。
然后那雙竹筷落桌,那柄普通的劍驟然間大放光芒,锃的一聲,劍柄無風而顫,向上一跳,雀躍著,撕破了縛在劍鞘外的粗布,強行掙出了半截雪亮的劍身。
一道冷漠地,不似人間能有的絕殺劍意,就這般憑借著那半截劍身透了出來 劍意遁入樓板之中,便在高達長刀觸及樓板的那一瞬間,便遞了過去。當長刀破開樓板那條大口的同時,樓板之上沿著那道刀口又出現了無數條細微至極的紋路,快速地蔓透了過去。
那些紋路沒有什么規律可行,卻是顯得那樣的美麗,沒有一絲生機的美麗。
紋路迅疾侵上高達的長刀,那柄虎衛長刀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鋒利厚實的刀面之上,像被一雙無形之手拿著一方金剛銳石雕刻般,出現了無數道深深地刻痕 高達的雙手也開始顫抖了起來,他驚駭著,無助著,撤刀。
長刀片片裂開,就像風化的石面一般。
那道可怕的劍意只是遞至了刀柄處,然而余波往上一挑,高達悶哼一聲,胸口一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同時右手手腕喀喇一聲,竟是關節被震斷了 不過是三息之間的事情,弩箭外加七把虎衛長刀,對于那位竹笠客來說,只是舉起一雙筷子,放下一雙筷子那么簡單。
甫一照面,監察院慘敗。
至此時,保護著范閑的眾人,自然知道對方先前說的不是虛話,以這樣超凡入圣的絕妙境界,竹笠客如果要殺欽差大人,自己這些人就算全死了,也攔不住對方。
超凡入圣人間除了四位大宗師,還有誰有這樣的境界 高達唇角溢著鮮血,眼中滿是驚駭,半跪于地盯著不遠處的竹笠客,一字一句說道:“四顧劍”
身為慶國皇廷內侍的虎衛何曾懼過人,但高達的這三個字說的是如此虛弱,如此絕望。
四大宗師在世人的心中,早已不再是一般人類的范疇,所有的傳說已經快要變成神話故事,人們的心中對于那四位大宗師的感情,只有敬畏。
敬且畏之,除此之外,別無一物。
沒有人敢對四大宗師動手,就算是想自殺的人,也沒有人會選擇這條道路。
高達雙眼yu裂地盯著那個竹笠客,想不明白,為什么應該遠在東夷城的四顧劍,竟然會來到了江南 而直到此時,他才感覺到自己的腳踝處被人輕輕松開。
先前如果不是那人用強大的力量抓著自己的腳踝把自己拉了回來,高達一刀斬下,竹笠客劍意蕩出,此時碎成布片一般的就不止是那把長刀,也會包括自己的身體。
高達此時才感到無窮的后怕,下意識里回頭望去,只見范閑的右手顫抖著,輕輕在長衫之上擦了擦。
范閑的手上全部是冷汗,濕的一塌糊涂,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見機的快,喊的快,今天這七名虎衛,全部都要斷送在那名竹笠客的手上。
但他的臉色依然平靜著,雖然瞳子微微縮了起來,藏在身后的右手緩緩顫抖著,但他依然平靜,面對著這樣超凡入圣的絕世強者,他必須冷靜。
對方是大宗師。
范閑不是一般的世人,他自幼便跟隨著一名不列宗師之列的大宗師生活,他是五竹叔手把手教出來的,所以面對著對面那名竹笠客,并不像此時樓中所有人那般,驚駭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但他依然驚駭,甚至開始感覺到嘴里有些發苦,發澀。
五竹曾經講過實勢二字,沒有一絲真氣的五竹具有非凡絕頂之勢,但他畢竟是范閑最親的親人。當今天范閑第一次正面對上一名大宗師之后,才發現在對方的實勢壓迫之下,自己竟是連一絲還手的可能xing都沒有。
范閑是一個知己知人的縝密人物,他清楚,以自己如今九品的實力,十個自己,也打不過五竹叔。
同理可證,十個自己,也打不過對面那個戴著竹笠的老家伙。
尤其是先前所見所感,讓范閑更相信五竹叔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一品可以殺死九品,只要運氣夠好,可如果是面對那幾個家伙你不要談論運氣這種事情。”
天下武者以低而上,至九品上乃最強之流,然后各品之間并非天塹般不可逾越,不然當年范閑也不可能在牛欄街上大殺四方,也不可能在北齊上京將狼桃與何道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可是一旦沖越九品,晉入天人之境,就像苦荷那個光頭,就像眼前這個老家伙就已然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境界,這種實力上的天地之別,就如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溝壑,根本不可能是任何機謀可以彌補填滿的。
抱月樓頂樓一片安靜,然后下方早已鬧將開來,高達的那一刀雖然斬在空中,卻是驚煞了無數人們,嘈鬧不堪,不過稍一停歇便安靜了下來,應該是守在樓下的護衛與史桑二人正在處理。
桌旁的竹笠客依然安靜著,似乎是在等范閑下決定。
他的身上沒有光芒,但此時在眾人的眼中,他那件單薄的布衣身上,似乎鍍著天上的光彩,令人不敢直視。
與之相較,范閑一直想抓的周先生,畏懦坐在竹笠客的身邊,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他。
一個簡單的人,卻遮掩了天地間所有的光彩。
范閑左手還拿著那把扇子,握的緊緊的,他看著桌邊的那名竹笠客,半晌沒有說話。
抱月樓頂樓一片安靜,一片死寂,氣氛十分壓抑。
竹笠客看著面色平靜的范閑,微笑說道:“你的反應,你的實力比傳言當中,似乎要更加強一些。”
這說的是剛才高達一刀斬下之時,范閑見機極快,喊回六人,自己卻于電光火石之際暴身而起,在空中短暫的一瞬間,用大劈棺暴漲右臂,又用小手段強掐高達腳踝,將高達死死拖了回來,救了高達一命。
在那樣短的瞬間內,范閑能做到這一切,已經算是極為完美了,以至于那名竹笠客都流露出了一絲欣賞之意。
范閑卻沒有回答這句話,反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緩緩走到了欄桿邊,不再看那個竹笠客一眼。
包括高達在內的所有護衛都驚呆了,提司大人好膽面對著一位萬人敬畏的大宗師,竟然能夠如此自然,竟敢不看著對方。
范閑走到欄邊,面對著繁華的蘇州城,蘇州城上空寥落的空氣與空氣中殘存的鞭炮余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面色微一變幻,馬上回復如常,不知道是在想著什么事情。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滿臉震驚的史闡立與張著那張大嘴,溫婉之中流露著擔心的桑文姑娘,看了一眼被監察院眾人圍著的那張桌子,馬上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欄邊的范閑。
“所有的人都下去。”
范閑倚于欄邊,并未回頭,冷聲吩咐道,手里握著那柄扇子越來越緊,扇紙都有些變形了,大概是下了決心。
先前虎衛們突擊之時,范閑一聲喊,就能讓所有人不顧生死地退回來,由此可見,對于他的命令,所有的護衛們都是絕無異議,執行的非常徹底,但今時今ri,當他發號施令,讓所有人都下樓的時候,包括虎衛在內的所有人,都用沉默表示了反對。
有位大宗師要殺人,這種時候,沒有人敢把范閑一個人留在樓中。
范閑轉過身來,望著高達微笑說道:“莫非我的命令如今不管用了”
高達心里咯登一聲,看著提司大人臉上那熟悉的溫和笑容與笑容里的鼓勵之意,一時間腦子都有些亂了,他是了解范閑的,每當范閑露出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時,往往就是他動了真怒的時候,也是他胸有成竹的時候。
范閑繼續說道:“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踏上這樓一步,另外,馬上疏散鄰近的街坊,免得誤傷了。”
高達吐了一口濁氣,擦去唇邊的鮮血,悶哼一聲,領著所有的人都下了樓,順道還把站在樓口不肯下去的史闡立推了下去。
而在范閑的貼身護衛們下樓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一個令他們后來一直記憶深刻的畫面,一個令他們當時無比驚恐的畫面。
范閑一步,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張桌子緩緩走了過去。
他的臉上帶著那股子古怪的笑容,手里捏的變形的扇子復又打開,一面扇著,一面往那個桌子走去。
走的極其穩定,極其瀟灑自如。
其實從那邊的桌走到這邊的桌,只不過是十來步的距離,但這十來步,卻讓范閑感覺有如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道。
可很奇妙的是,離竹笠客所在的桌子越近,范閑的心里就越來越平靜,一片清明。
走到桌旁,范閑盯著那名竹笠客的雙眼,十分無禮地直視著對方,似乎一點都不害怕,對方只要隨便一抬手就可以把自己殺死。
竹笠客似乎也覺得這位江南路的欽差大人有些膽大的有趣,微笑回望著他。
高達下了樓,馬上重新布置了一應看防,同時依照提司大人的命令,疏散鄰近的市民,又吩咐手下趕緊去總督府調兵,雖然知道這些手段,對于樓中那位絕世強者沒有絲毫作用,但總算是聊盡人事。
然后他上了抱月樓鄰近的一處樓子頂樓,翻上屋檐,小心翼翼地隱藏住自己的身形,注視著街對面抱月樓里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將自己這條命賭進去。
高達伏在瓦獸之后,雙眼看著抱月樓頂樓,聽不見里面的人們在說什么,但光看著的內容,就足夠他震驚了。
樓中人空,只余范閑與那名竹笠客相對,一人在桌畔坐著,一人在桌旁站著。
至于那位周先生,雖然在范閑的眼中算不得人,但也有些礙眼,所以他揮揮手,示意周先生滾到一邊去。
其實已經嚇的不淺的君山會帳房周先生一愣,馬上乖乖地離了座位,蹲到了一邊欄桿的角落里。
空出了一張椅子。
于是范閑一掀前襟,漫不在乎,大刀金馬地坐了下去。
此時,他離竹笠客不過半個身子的距離,親蜜的,危險的,恐怖的無以復加。
遠處注視著的高達快要嚇死了,然后樓中的范閑依然帶著淺淺的微笑。
他收起了左手執著的變形紙扇,緩緩拾起竹笠客拍在桌上的筷子,重新插入箸筒之中,這三個動作他做的很仔細,很緩慢,很小心。等筷子插入之后,他才開心地嘆了口氣,拍了拍手,似乎完成了一件很偉大的事業。
竹笠客沒有動手殺自己,這說明一切都有的談。
“有膽色。”竹笠客微笑望著范閑說道:“年輕一代之中,當屬你為翹楚。”
宗師一言,若傳將出去,必然會奠定范閑牢不可破的地位,然而范閑并不因此言而稍感欣慰,溫和笑著說道:“那又如何您要殺我,還不是分分種的事情。”
竹笠客平靜說道:“先前說的話依然有效,你撤回黑騎,我不殺你。”
范閑霍然抬首,那雙眸子里流露出一絲譏諷,一絲輕蔑。
這世上,敢用這種目光去看那個竹笠客的人,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出現過了。所以縱使那名竹笠客乃是人間頂級人物,依然不免感到了一絲微怒。
“這就是你的要求”
“堂堂大宗師,居然淪落到了這種田地”
“您不要這張老臉了,咱大慶朝還是要臉的。”
范閑忽然開了口,一張嘴便是無數句尖酸的話語噴薄而出,就像面前并不是一位深不可測的大宗師,而是自己在監察院順隨拎著耳朵教訓的下屬一般。
竹笠客愣了,很明顯沒有人這樣教訓過他,于是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范閑猛地一拍桌子,盯著竹笠客那張古奇面容,一字一句說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這是君山會的事情,我調黑騎殺人關你屁事難道那莊子里有你的孝子賢孫你就這么沖上來,拿把刀擱我脖子上,我就要聽你的就算我真聽了你的,以后怎么辦難道你那些孝子賢孫就不會死只怕死的更快”
范閑的聲音尖銳了起來,夾雜著無窮的鄙視與奚落,指著竹笠客的鼻子罵道:“我拜托你清醒一點,現在是什么年月早就不是拿把劍就可以橫行無阻的年代了,你以為你誰啊你以為你劍仙啊,還不他媽的是死路一條”
竹笠客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范閑,忽而覺得自己也是個傻子,自己行于天下,受萬民敬仰,即便是一國之君看著自己也是客客氣氣,想要找個對自己不敬的人都找不出來,更遑論像面前這個漂亮年輕人一樣指著自己鼻子罵 但畢竟是位大宗師,稍一愕然,便回復了平靜,反而是望著范閑呵呵笑了起來,笑的是如此快活。
“倒是多少年沒有人敢這么對老夫說話了。”
說話間,竹笠客語調一沉,冷漠說道:“我數三聲,不發令撤兵,我只好殺了你。”
那雙穩定的手緩緩扶上了桌子。
范閑的目光微垂,看著那雙本應蒼老,卻沒有一絲多余皺紋的手。
桌下之劍受強大的氣機牽引,作龍吟之嘯,嗡嗡作響中,劍柄緩緩升起,那半截雪亮的劍身,交耀的樓內一片光明。
“三。”
竹笠客冷漠地開始倒數。
范閑雙眼微瞇,看了他一眼,直接說道:“一。”
說完這句話,他一拳頭就往身邊砸了下去。
這一拳夾雜著他這近二十年的ri夜冥想苦修,夾雜著無名功訣里的霸道真氣,夾雜著習自葉家的大劈棺運氣法門,夾雜著自海棠處學來的天一道無上心法,氣隨意走,瞬息意破萬關,殺伐出脈,運至拳身,狠狠砸下拳頭砸在了劍柄之上 樓間空氣無由一蕩,欄外的空氣似乎都震動了,讓外圍的景致都有些變形。
锃的一聲,那柄普通長劍被范閑一拳砸了回去,龍吟頓消 欄邊的周先生早已被這驚天的一震震的暈了過去,慘慘然倒在欄旁。
范閑咽回胸腹中逆沖而起的那口鮮血,獰然倔然地望著竹笠客的雙眼,忽然開口喝道:“鄧子越聽令”
這一聲喊夾著真氣傳了出去,瞬間傳遍了整條長街,街對面潛伏著的高達一驚,下意識里站了起來,而一直守在街中的鄧子越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顫抖著聲音應道:“屬下在。”
范閑依然盯著竹笠客的雙眼,惡狠狠說道:“傳煙火令,黑騎進園,遇反抗則殺無赦”
殺無赦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靜的抱月樓頂樓才響起竹笠客一聲感情復雜的嘆息:“你說的對,我本不應再入人世,只是你要殺的人,你要抓的人,有我在意的人,這可如何”
竹笠客輕輕握住桌旁的劍柄,反手倒提,輕聲吟道:“便提長劍出東山”
劍勢漸彌。
要說范閑不害怕是假的,不緊張更是假的,但他用強悍的心神控制住臉上每一絲肌肉的顫抖,死死盯著竹笠客的臉,說了一句話。
“你不敢殺我。”
一陣沉默。
“我為何不敢殺你”
“因為你不是四顧劍那個白癡。”
范閑重又緊緊攥住桌上那把破扇,說道:“四大宗師,只要不是四顧劍那個絕情絕xing的白癡,就沒有人敢殺我。”
竹笠客的手依然穩定地握著劍柄。
范閑相信,對方只要抽出這把劍,自己絕對會尸首異處。
所以他強壓著內心深處的那絲恐懼,一字一句說道:“所以我很不明白,為什么你會出現在這里,在我的心中,您應該是那位乘著半艘破船,輕歌于天下,瀟灑自在,衣袖不沾流云的高賢。”
“而不是一個因事亂心,做出如此愚蠢舉措的武夫。”
竹笠客目有異色,范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欣賞。
“浪花只開一時,但比千年石,并無甚不同先生亦如此。”范閑狠狠盯著對方說道:“你如果是葉流云,你又怎么敢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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