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四十八章 非圣人不能用之

熊貓書庫    慶余年
🔊點這里聽書

  黑衣人是影子,當然是影子。

  他和范閑兩個人悄悄進入東夷城,與監察院的下屬們安排妥當了一切事由之后,便消失了。范閑闖入劍廬的時候,他不在那里,因為范閑知道這位監察院的六處頭目,一旦看見四顧劍后,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而忽然間,影子出現在城主府中,出現在城主的尸體之后。

  四顧劍今夜再屠城主府,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但不論人是活還是死,只要他的肉身存在,總會在陽光的下面生出yin影,而影子便是藏在這些yin影里。

  能夠瞞過一位大宗師的感知,能夠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三人之前,能夠捕捉到四顧劍最脆弱的一瞬間。影子,這位天底下最厲害的刺客,毫無疑問,今天的修為已經提升至他此生最巔峰的狀態。

  四顧劍在輪椅上咳著,咳出血來,渾身顫抖,身體微縮,面色蒼白。一劍斬七人,讓重傷之后硬生生拖了近三年的大宗師,也感到了一絲疲憊,而最耗損他心力的,卻是輪椅背后,范閑那雙灌注了霸道真氣的手。

  從踏入城主府開始,范閑的心意便與四顧劍相逆,四顧劍極為強橫地釋勢,強行壓服范閑心頭的意念,然而如今的范閑畢竟是位九品上的強者,四顧劍殺人之余,還要投注心念在他的身上,控制他的心神,耗時太久,不免也有些虛弱。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三年前大東山上留下的傷勢,葉流云如云中龍般探出的一爪,慶國皇帝破天裂地的王道殺拳,讓四顧劍這位大宗師重傷如斯,殘喘至今,已至油盡燈枯之時。

  影子便是選擇在此刻出手,他選擇了一個最絕的時刻。

  他的手中是一把古意盎然的劍,寒若秋水,劍光在一瞬間內,照亮了整座城主府,石階在下一刻宛若變成了玉石一般晶瑩。

  影子的腳尖踩在這些如玉一般的石階上,輕輕一點,每一點,他的人似乎就亮了一分。

  府中偶有幾片青青落葉,便在此時飛了起來,伴隨著他手中秋風秋雨愁煞人的那柄劍,平添幾分肅殺。

  影子手中的古劍,刺向了輪椅上四顧劍的胸膛。這一劍極為簡單,沒有任何變招,沒有任何蓄勢,甚至連一絲顫抖都沒有,在高速的刺突過程里,明亮的劍身秋水無波,平滑至極的刺了過去。

  只是屈肘,只是平腕,只是刺出,只是這天地間最簡單的一劍。

  因其簡單,所以專注,所以強大。

  影子不需要蓄勢,因為這一劍他已經等待了二十幾年,他已經蓄了二十幾年。

  太快了,當青青樹葉飄起來時,才愕然地發現自己都落在了那名黑衣人的身后。快到城主府內的空氣,在這柄古劍割裂自己的身體之后,還來不及變形,發出呼嘯的風聲。

  因為快,四周的環境來不及做任何變化,庭院內依然是那般安靜,唯一變了的,只有影子所處的位置,他踩過玉階的腳尖,他身上的光芒,光芒前端,那柄光芒最盛的劍。

  此時劍尖距離四顧劍的胸膛只有一尺距離,風雷一劍。

  范閑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只來得及讓眼瞳縮小了一絲,他認識影子手中的這把劍,當年懸空廟上刺殺皇帝陛下時,影子手中就拿著這把劍。

  范閑甚至對影子的這風雷一劍都感到熟悉,因為在懸空廟外,高樓之下,襯著漫山漫野的金黃菊花,影子曾經穿著一身白衣,從太陽里跳了出來,直刺皇帝面門。

  那ri的影子身著白衣,宛若天上謫仙,大放光彩,素色古劍在手,飄然而至。

  今ri的影子身著黑衣,依然是那把素色古劍,身上的光彩依然大肆綻放著,但卻帶著股來自地底最深處的幽冥寒意,就像是個被囚禁了上萬年的怨魂,要將所有的怨意,都憑借這一把劍釋放出來。

范閑的手依然扶著小皇帝的腰,他的眼瞳微縮,身體卻來不及做出什么動作,他的心頭一片驚駭。踏石階,越青葉而來的這一劍,是何等樣的不可阻攔,是何等樣的快速,快到連自己都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甚至隱隱已經突破了時間的限制  影子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刺客,是監察院前后兩任主人最親密的黑夜保護者,自逃離東夷城之后,便一直沉浸在黑暗之中,從來沒有行走在太陽底下,即便上次在懸空廟刺駕,那看似光彩的一劍里,其實蘊藏的還是小意與謹慎,一擊不中,即刻撤走。

而今天的影子,與往常的影子完全不一樣,他整個人似乎沉浸在黑暗與負面的情緒之中,這一劍卻是刺的無比光明正大,數十年的修為全數凝結在這一劍之中,根本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后路,任何退路  他只是想著前進,以無上的勇氣與執念選擇了前進,只求將這柄劍送入四顧劍的胸膛之中。在這一刻,影子不再是一位刺客,他是一位劍者,一位復仇的劍者,一位值得尊敬和敬佩的劍者。

  風雷一劍,比風更要輕柔,更要無蹤無跡,更要快速,比雷更加耀眼,更加震撼,這是影子所能施展出來的最強一劍,不論是范閑、海棠還是誰,此時坐在輪椅上,突然面迎這一劍,只怕都逃不過去。

  因為這是二十年來,影子真正刺出的第一劍,是用時間的長河,怨恨的幽冥情緒,焠練了無數遭的一劍。

  甚至在劍尖破空的最后那剎那,竟是隱隱到了另一個層次,就像四顧劍先前教導范閑時那樣,唯與心意相通,方能如此。

  沒有什么比人的心意更快,沒有誰比影子此時的心意更加堅決,更加yin暗,更加光明。

  yin暗在于仇恨與復雜的情緒,光明在于不顧一切的決心。

  范閑渾身上下的肌肉緊繃,體內霸道真氣快速運轉,只待心念反映過來的第一時間,便要帶著小皇帝逃離此地,然而在這樣一劍的面前,他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四顧劍能。

  雖然他已經油盡燈枯,雖然他重傷纏綿三年之久,雖然他今ri屠盡城主府,大耗心神,可他依然是位大宗師,不能用常理判斷的大宗師。

  只是四顧劍的表情和任何時候都不一樣,他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雙眼里明亮到了極點,右半邊碎過的臉頰,在這一刻宛若丑陋而恐怖的天神一般,散發著凜然之威。

  便是連大宗師也不會輕視這樣的一劍,但是大宗師行動不便,只剩下了一只手,他唯一能動的似乎只有這只手。

  所以四顧劍動手,抬起左臂,在自己胸前四寸之地展開中食二指,然后并住。

  他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風雷一劍。

  然后他的臉色更加蒼白,雙眼更加明亮,表情更加肅然,因為兩根手指間的那一劍,仍然在往前突進著。

啊影子就像是四顧劍的影子,緊緊貼著輪椅,一聲狂叫,如瘋似癲,如癡似狂,如泣如訴,如喜如怒,踏著二十年前逃亡的路,握著家族盡喪,父母同亡的苦,狠狠地扎了下去噗的一聲,寒若秋水的古劍,摩擦著四顧劍關節突起的指節,發出吱吱的聲音,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焦糊味道,強橫無比地突破了四顧劍的指劍,刺入了四顧劍的胸膛  劍尖進入大宗師的身軀只有兩寸,便再也動不得了,因為四顧劍的眼睛已經亮到了極點,如同兩顆星辰正在散放著光芒,打在了影子同樣蒼白的臉龐上,而他的手指就像兩座大山一般,將影子的風雷一劍,挾在了山石之間,再也無法寸進。

  一瞬間的停頓。

  一臉蒼白的范閑悶哼一聲,抓著身旁的小皇帝腰身,就像一只大鳥般斜斜飛掠而起,從輪椅后方脫離,劃破長空,往府旁的青樹下飄了過去。

  如果他還留在輪椅之后,他或許只會受傷,但是小皇帝肯定會在四顧劍與影子的雙重攻勢之下,心脈盡斷而死。

  飄向青樹之下,范閑臉色蒼白地在空中強行回頭,然后看見了令自己驚心動魄,永世難以忘記的一幕。

  四顧劍的臉色極為蒼白,影子的臉也極為蒼白,這一對兄弟二人,自當年東夷城雨夜之后,再也未曾相見,此時卻緊緊地貼在一起,寒面相映,并不有趣,只是令人心寒,他們的身體貼的極近,只是中間隔著一把劍。

  四顧劍胸膛之上,劍尖帶出一蓬鮮血,頑強地想往里面鉆進去。而這位大宗師卻像是根本沒有感覺到什么,只是用那雙明亮的有些恐怖的蒼老雙眸看著影子,左手的兩根手指,穩定而可怕地挾著那枝劍。

  意志,心念,只是一眼,一瞬間,城主府的庭院內,空氣卻陡然間變了,就像是無由生出無數風刃,割裂著空氣,發出嗤嗤的聲響,由四面八方而來,沿遁著奇妙的,肉眼無法看見的軌跡,斬向了中心地帶。

  斬向了影子的身上。

  影子的身上依然穿著監察院特制的蓮衣,這種衣物是三處研制了許多年后才得到的產品,可是在這些漫天劍氣的侵襲下,依然只抵抗了片刻,便開始脆弱地破裂,綻開一道道小口子,衣物材料翻開,像嬰兒口一樣。

  無數的口子,在一瞬間內出現在影子的身上,開始向外滲血。

  而四顧劍真正地反擊并不在體外,而是在影子的體內,那股強大的冷漠的噬血的劍意,隨著這一指,這一眼,毫不留情地遁入了影子的身軀之內,讓他的五臟六腑在這一刻同時震蕩了起來,鮮血從他的體內滲出,順著他的嘴唇,往外汩汩流著。

  影子蒼白的面容上,嘴唇里不停往外淌著血,是淌不是流,似乎永遠沒有止歇的那一刻。

  而影子沒有一絲害怕的情緒,他反而笑了起來,蒼白的普通的臉龐上泛起一絲苦怪的笑意,笑聲響徹城主府四周,笑聲里挾著瘋狂的哭意。

  “啊”

  影子瘋狂地厲嚎著,就像是一只發狂的野獸正在因為什么痛苦而哭泣,他將全身的真氣都送到了手中的劍上,根本不在意自己體膚上所遭受的痛苦,只在意劍尖與四顧劍心臟的距離。

一股強大的氣波在兩個人之間爆開,震的輪椅四周的青葉碎成絲縷,化成無物  輪椅終究不是人的雙腿,隨著影子的全面爆發,輪椅快速地向后倒退,速度越來越快,而四顧劍手指夾著的那柄劍,也正在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向著他的體內探去。

四顧劍的臉越來越蒼白,眼睛越來越亮,影子的臉也越來越蒼白,唇里淌出的鮮血越來越快,地上淌出了一道血路  范閑看見的,正是這一幕,兩個蒼白的人,一者吐血,一者沉默,進行著最瘋狂,也是最冷靜的廝殺。他的手不由顫抖了起來,他不喜歡四顧劍,他理所當然應該幫影子,只是如果他要出手,先前在四顧劍的身后,他已經出手了,以四顧劍如今的殘缺之軀,范閑和影子兩大強者,同時爆起出手,只怕還真有幾分成事的可能。

影子則不會像現在這樣苦,這樣悲,這樣痛  然而范閑一直沒有出手,只是顫抖著,冷漠地看著這一幕,這和南慶與東夷城之間的協議無關,和四顧劍與母親、五竹叔、費介先生當年的情義無關。

  他答應為影子營造復仇的機會,但他不會參與到影子復仇的過程中,雖然他不清楚很多年前,東夷城城主府滅門慘案,究竟有怎樣的過往故事和秘辛,但他尊重影子。

  影子是驕傲的劍客,至少在今天,他不是以一位刺客的身份來面對自己的兄長,東夷城的驕傲,影子心頭永遠的恐懼和痛楚。

  如果范閑此時出手,影子不會答應。范閑很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選擇了旁觀,顫抖的旁觀。

  喀噔一聲,輪椅終于退到了庭院的后方,另一面的石階之下,再也沒有絲毫退路。如此高速的沖撞,輪椅頓時斷作了無數碎木片,滿身血水的影子,眼中瘋狂之意大作,終于將手中的劍向前再遞了一寸。

  為了這一寸的距離,影子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四顧劍的嘴唇抖了起來,用怪異沙啞的聲音笑了起來,笑聲之中,跌坐在石階下的他,雙指用力,那柄插在他胸上的劍啪的一聲斷了  影子沒有笑,劍尖斷在四顧劍的胸膛之中,他的手中還握著半截殘劍,去勢似乎根本沒有任何停頓的剎那,那半截殘劍自然無比地,順著立于四顧劍胸膛的顫顫劍尖,再次插了下去,深深地插入了四顧劍的胸膛。

  從出現在城主尸身背后,到踏階而下,從刺中四顧劍的胸膛,到沖著輪椅連退十丈,直到最后的殘劍刺下,影子這大放光彩的風雷一劍,其實總共只有一劍,沒有斷絕,劍意連綿至今的一劍,唯一的一劍。

  因為影子此生,只可能有一次機會使出這樣的一劍。

  殘劍并不鋒利的斷口戮進四顧劍的胸膛,并不順滑,相反有一種澀澀的感覺,似乎是在割裂著血肉,很痛,很痛。

  影子似乎也能感覺到對方的痛,因為他自己也很痛,痛的渾身顫抖,低著頭,沉默地刺著,割裂著。

  割裂著過往,二十幾年前的過往。在一這瞬間,影子似乎看到了許多東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白癡哥哥在城郊一塊荒地上,偷偷摸摸搭起了一個小草廬,然后得意地說,這里將是以后天下的武道圣地。

  還是個小孩子的自己,在一旁有些不屑地看著那個破草房子。看著偶爾進入那個草房子的瞎子和女子,然后有一天,小孩子對劍這個東西開始感興趣,白癡大哥很認真地說,你想學嗎你想學我可以教啊。

  學劍,是件很苦很枯燥的事情,草廬里的兩兄弟成了眾人眼中的傻子,都說城主府不知是不是得罪了神廟,竟然有兩個白癡。府里的兄弟姐妹們,沒有人理會這兩個白癡,或許當時有些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只是個小孩子。

然后便是那個夜,所有的人都死了,小孩子恨的人死了,愛的人也死了,他養的貓和狗死了,他的兄弟姐妹,叔伯死了疼愛自己的父母也死了  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只有他渾身顫抖地站在府里的帷帳之后,看著白癡大哥手中那把滴血的劍,看著那雙沒有任何表情的眼眸,開始感到害怕,因為他確信,如果自己不離開,這個白癡大哥一定會殺了自己。

  那或許是四顧劍真正成為一位大宗師的一夜,也是城主府最小的男子開始逃亡的一夜。從那夜之后,影子便成為了影子,永遠只能在黑夜里生活,再也沒有見過一絲陽光。

  因為他的胸中充滿了憤怒仇恨怨毒,還有害怕。他晚上不敢睡覺,因為每次在夜里入睡,他似乎總能看見那雙沒有表情的眼睛。

  所以影子的臉越來越蒼白,他知道如果不能殺死那個人,這一生都只能在黑暗中度過。那個人成了劍圣,成了東夷城的主人,每當聽到這些消息,他都會覺得自己永遠只能是那個渾身血污,顫抖不敢言語的小孩子。

  很多年后,積蓄了二十年怨毒復仇恐懼的一劍,終于刺入了那個人的身體,這一劍凌然穿越了二十年的時光,帶著無比復雜的情緒,終于嘗到了那人血的滋味。可是影子并沒有完全解脫,他依然渾身顫抖著,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身上還是那么多的血污。

  因為四顧劍還沒有死。

  四顧劍的身上也都是血,只是不知道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他兄弟的,兄弟的血往往可以互相交換,但不應該是眼下這幕交換的模樣。

  兩個人身上的衣裳,被此刻縱橫于府間的劍氣,撕裂成無數碎片,狼狽不堪地掛在身上。四顧劍的眼簾微垂,似乎快要睜不開了,但他瘦小的身軀卻和影子一樣,開始急劇顫抖了起來。

  四顧劍雙指夾著那半截劍尖,如閃電一般拔了出來,割向了影子的脖頸。

  影子沒有避讓,左手并指為劍,向著半截劍尖抽空后露出來的血洞里扎去。

  以命換命,不死不休。

  啪的一聲悶響,兩個人的身體急劇分開,影子像是一顆石頭,被震起一路煙塵,沿著那道血路快速掠回,重重地撞在石階之上,吐血不止,喘息難停。

  四顧劍箕坐在另一邊的石階之下,胸上立著半截殘劍,半截劍尖卻拈在他的手指之間,他冷漠地看著對面石階下的影子,一道血水緩緩地從他的唇間流了下來。

  城主府的庭院里,陷入一種令人恐懼的沉默。

  范閑和小皇帝遠遠地站在青樹之下,面色蒼白地看著兄弟相殘的這一幕。小皇帝不知道那個黑衣人是誰,但至少可以看出對方的實力強大到了極點,不然也不可能和四顧劍相持如此之久。

  然而范閑清楚,終究還是影子敗了,雖然四顧劍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那一剎那,但大宗師就是大宗師,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依然能夠驕傲地站在人間個人武力的巔峰之上,雖被山風勁吹,時刻有墮下塵俗之虞,最后卻依然站穩了腳步。

  然而影子應該感到自豪,范閑的雙眼微感濕潤,心里也替他感到自豪,一位九品上的強者,看似強大,但是能夠在單對單的正面決斗中,將一位大宗師傷成這種狼狽模樣,實實在在是一種超水平的發揮。

  而最后那一瞬間,四顧劍已經用大宗師的境界,強悍的意志,控制住了局面,明顯可以殺死影子,為什么他沒有這樣做有憐惜親弟之意范閑不相信這位噬血好殺的大宗師,會有這種太過溫暖的感覺。

  場間安靜許久之后,四顧劍忽然沙啞著聲音開口問道:“如果認真算起來,你應該是劍廬的第一位弟子。”

  影子躺在血泊之中,沒有應話,只是無情無覺地看著他。四顧劍咳嗽不止,說道:“你能夠使出今天這樣的一劍,也足以自豪了。”

  半晌之后,影子忽然開口說道:“為什么。”

  為什么那一年四顧劍會xing情癲狂,大殺四方,屠盡親族,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不放過,連自己的幼弟也不肯放過。這個問題不知道在影子的心中盤桓了多少年,在今天這種場景下,他終于問了出來。

  四顧劍知道他問的是什么,范閑也知道,然而四顧劍根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冷漠說道:“攔在我面前的人,都必須死你跟了我們一天,也看了一天,本以為你能使出那一劍,應該是你明白了什么,沒有想到,你還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

  “小弟,你實在是令我很失望。”

此言一出,范閑心頭大驚,原來四顧劍早就察覺影子一直跟隨在側這一ri四顧劍對自己的教導,原來不僅僅是針對自己,還希望暗中窺視的影子,能夠從中感受到什么  影子也沉默了,那雙尋常的眼眸像野獸一般狠狠盯著遠處石階下的四顧劍,一言不發,當年的慘劇與今天的話語,他不需要去分辯自己應該相信什么,只需要確認自己相信什么。

  范閑順著影子的眼光看過去,看見了四顧劍胸腹處那道恐怖的大傷口,一片模糊的血肉,上面隱隱泛著青光,像是某種毒素,卻格外奇妙地保持著那片本應該爛死臟腑的最后生息。

  這是大東山上,慶帝送給四顧劍的那一拳,四顧劍本應在很久以前就死了,但他卻偏生能茍活到現在,其中必有隱情,尤其是胸腹處那道恐怖的傷口。

  四顧劍冷漠地用最后的衣衫遮住自己腹部的傷口,看了影子一眼,又看了范閑一眼,說了最后一句話:“劍者乃兇器,非圣人不能用之。”

  范閑沉默,他馬上明白了四顧劍這句話的意思劍者乃兇器,非圣人不能用之,而圣人本來無情。

  請:m2.ddyueshu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