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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之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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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飛舟已經下降到碧落天域下層,龐大的船體像是陰云漫過,周圍的元氣潮汐中,跳蕩著青藍色的火光,那是溫度已經提升到極致的表現。

  眼看就要沖出元氣潮汐的范圍,巨舟尾部陡然亮起了短促的閃光,有一架飛梭與巨舟分開,向著反方向高速駛離。

  飛梭是巨舟上臨時轉運的小型工具,在還沒有完全突破元氣潮汐之時,突然飛離,既悖逆常理,也絕不安全。

  某些人顯然是被打了個冷不防,巨舟上騰起數道強橫的氣息,但其中大部分都很快平復,只有一個飆揚半空,氣機隔空而來。

  “繼續!”

  溫陽冷靜發令,飛梭是溫陽掏錢買下,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不再歸還了。

  此時操控的是侍衛首領,其余人擠在狹小的艙室中,除了溫陽以外,沒有誰真正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伍夫人注意到跨界飛舟之上暴起的強勁力量,大概能知道之前有多么危險,可心中滿是疑惑未解。

  她經歷了整個過程,也有一些猜測,卻仍不能確定,威脅她們母子性命的對頭究竟是哪個。

  “溫陽真人,他們…”

  “是我幾個同門。”

  伍夫人愣了半晌才回應:“為什么?分光祖師不是已經…”

  “世上多的是趨炎附勢之徒,曲意逢迎之輩。祖師不與你為難,有些人卻會揣摩上意。”

  真是如此?

  伍夫人嘴上不說,心里卻是不信的。感覺溫陽有些“為尊者諱”的意思。

  她也發現,十方真宮內部,要比想象中復雜得多。

  就算沒有九玄真陽魔體這一出,把自家孩兒送過去,也絕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不管怎么樣,溫陽的幫助都是實實在在的,伍夫人也要表示感謝。

  她沒有想過“做戲”這種可能,因為根本沒必要。

  溫陽的回答也很簡單:

  “此事半由我而起,自然要在我手中解決,不能敗壞了宮中清名。”

  剛說幾句話,隔空而來的氣機已經將這邊鎖定,長虹掛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橫跨數百里。剎那間就越過了已經飛出相當一段距離的飛梭,光影化形,卻是一圈瑰麗的七色漩渦。

  飛梭速度雖還算可觀,但靈活性當真沒什么可稱道之處。竟是眼睜睜地對著漩渦撞上去。

  艙中人們不由得開口驚呼。

  便在此時,溫陽手中瞬間結印,無形之波動從他體外擴散,對飛梭內的人們全無影響,一旦形之于外,卻是瞬間成千上萬重的震蕩,以至于虛空都有可以目見的波紋。

  無形震波與七彩漩渦對沖,彩光扭曲,飛梭偏移。

  二者險險擦身而過,因為飛梭的高速,瞬間就拉開了數十里的距離。

  看不到后方的人影,可強橫的氣機掃過,還是讓人如墜冰窖。

  溫陽眉頭皺緊,給侍衛首領說了一句:

  “徑直往南!”

  “哪是南?”

  侍衛首領的腦子已經有些懵了,溫陽給他指了個方向,隨即開啟了飛梭艙門。

  伍夫人驚呼一聲:

  “溫真人?”

  溫陽面無表情:“我去阻他一阻,如今離船已遠,除了我這位藍師兄,別人應該不會追上來。你們一路往南,飛出北荒地界,應該可保無憂。”

  狂風中,溫陽身形出艙,向后墜去,不過一息左右的時間,側后方就響起連串的氣爆,某人的長笑聲,就是頂著呼嘯的狂風,也是清晰如在耳畔:

  “溫師弟,以前覺得你是骨子都凍著的,今日方知,還有這般烈性!可惜內外不分,是給燒糊涂了吧!”

  溫陽由始至終保持沉默,艙門關上,隔去狂風嘯音。

  飛梭遠遁數百里,氣爆之音漸不與聞。

  伍夫人有些恍惚,又聽到侍衛首領強自鎮定的嗓音:

  “夫人,這玩意兒恐怕飛不出太遠…”

  飛梭本就是短程換乘之用,本身符陣結構也不是為長途跋涉而制。

  可問題在于,這里是北荒,是十方真宮的腹心之地,有了分光祖師的“招呼”,后的大段距離又該怎么度過?

  伍夫人手按額角,希望能從噩夢般的情境中,獲得暫時的清明。

  但不管怎樣,她都沒有別的選擇。

  飛梭貫空,很快消失在茫茫天際。

  日月移轉,幾度明暗轉換,伍夫人已經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真界度過了幾個日夜,距離目標還有多遠?

  飛梭堅持的距離比他們想象的還要近得多,只飛出了大概三千里,就不得不降落下來。

  這時距離北荒的南方邊界還有數萬里的距離,溫陽沒有再跟上來,不知是他的幫助到此為止,還是力不能及。

  伍夫人寧愿是前者。

  人生地不熟,伍夫人一行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也不知是從哪里露了風聲,一眾北荒修士就像是嗜血的食人魚,聞到血跡之后,蜂擁而來。

  伍夫人幾乎以為一行人成為了北荒的公敵。但想想分光祖師,這也是應有之義。

  大難之時,可見人心。

  相較于不惜與同門決裂,幫助他們的溫陽,她培養了數十上百年的護衛,反而露了真形。

  也許是因為十方真宮的名頭太大,給他們的壓力太強的緣故,飛梭落地后逃難的第二天,人心已經躁動。

  第三日,一名護衛在與本地修士的沖突中死亡,這成了一個致命的誘因。

  一夜之間,共計八名護衛,就已經散了一半,再有一日,剩下的兩名護衛,甚至是生了叛逆之心,引來本地兇徒,要將他們一網成擒。

  若非護衛首領拼死斷后,她們母子二人已經成為階下之囚。

  如今,在這茫茫黃天之中,只剩下她們母子兩個。

  偌大的北荒,幾乎全部都是十方真宮的勢力范圍,雖然宮中也有溫陽這樣的正直之人,伍夫人卻沒有辦法寄望于虛渺的道德和正義,惟有晝伏夜出,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向著南方艱難跋涉。

  在太都云界,伍夫人也算是出身名門大戶,一輩子養尊處優,伍齋更是自小錦衣玉食,雖然修煉艱苦,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在生死一線上,來回翻滾。

  對他們母子兩個來說,這無疑是想也想不到的劫難。

  可在這樣的逆境之中,母子二人倒是都激發了骨子里的堅韌之氣。

  伍夫人不說,伍齋小小年紀,竟然也是硬氣,在護衛首領罹難之后,幾乎就不再說話,只是跟著母親,長途跋涉,每日里除了趕路就是修行,如此十多天下來,仿佛就是換了個人一般。

  伍夫人看得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不管怎樣,他們母子二人都還活著,距離北荒的邊界也是越來越近,而后方的追兵倒是離他們越來越遠,得了一些喘息的時間。

  這一夜的凌晨時分,伍夫人發現了一處峽谷,在平沙莽莽黃入天的北荒,當真少見,最重要的是,這里有一條溪流,蜿蜒而去,不知通向哪里。

  伍夫人已經是步虛修為,一段日子不進水米也無傷大雅,伍齋尚是年幼,食物水分卻是萬萬缺不得的。

  當然,伍夫人也很明白,水源地旁邊是最容易暴露行跡的地方,為此她要有十二萬分的小心。

  花了大概半個時辰偵察,確定沒有旁的威脅,伍夫人母子便進了峽谷。

  此時已是白日,早前飛遁一夜,母子二人都是困倦不堪,但這里絕不是休息的好地方,說不定就要碰到哪個到此歇腳的北荒修士,那時候可就麻煩透頂。

  哪知怕什么來什么,也就是剛收集了一些清水,半空遁光連閃,從峽谷之上飛過,伍夫人心頭一顫,也不管究竟是誰,背起伍齋,不敢飛離,一時間又找不到好的藏身之地,只能是借著樹枝巖石掩映,遮住身形,隱匿氣機。

  幸好這些人并沒有在此停留,大概真是過路的。

  等了半晌,不見動靜,伍夫人才半松口氣,卻是愈發不敢在這兒多待了,也不顧得洗漱,匆匆收集了些清水,便循著事先已經尋好的路徑,準備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可是才行了不到百步,背上的伍齋便陡地一僵。

  對愛子的反應,伍夫人自然最是敏感:

  “齋兒?”

  “娘親…有人!”

  伍夫人心頭驟激,自家孩兒都看到了,為什么她一點感應也沒有?

  循聲扭過頭去,卻見峽谷半高處,有一棵青松側出,扭曲盤轉,虬勁有力。

  便在松蓋陰影之下,正有一人,面若冠玉,素白衣袍,倚樹而坐,手持書卷,神清氣秀,極是雅致。

  感應到伍夫人的目光,此人神思仿佛剛剛從文字中出來,有些意外,隨即便是微微一笑,長身而起:

  “壁立十丈,盡擋黃沙莽莽;溪沒足脛,可洗萬里風塵。二位當是遠來辛苦,可暫洗漱一番,以解困乏。”

  此人倒似是此峽谷的地主一般,盡顯好客之情。

  伍夫人心中古怪,然而被其眸光照住,莫名就是垂眸,正看到溪水倒映的面目。

  她出身大戶,最重形容氣度,然而多日來辛苦奔走,哪還顧得上洗漱,此時可謂是蓬頭垢面,有生以來,都沒有這般狼狽過。

  這淙淙溪流,剎那間就有著無窮的誘惑力。

  可是多日生死線上掙扎,她的意志力更有精進,一怔就是回神,不理會形貌問題,只是強抑不安,平靜問詢:

  “這位道友…”

  白衣修士竟是行了個道禮:“貧道許清瀾…啊,這倒是我的不是了。”

  說話間,這位白衣修士看到自家衣著,啞然失笑,飄然轉身,剎那間清光繞體,衣袂翻飛。伍夫人母子眼前都是一花,再看時,哪還是什么白衣秀士,分明就是一位玉白道袍的…

  女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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