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差不多了。”
顧執給救下的女修服了藥,推拿一番,又施了個手法,讓她睡去,免得即刻醒來,再傷了心神。
雖說盛桐要他向女修詢問匪巢情況,但也說了是“聊勝于無”,如今雙方強弱分明,那群水匪的巢穴不復隱秘,又豈能抵擋巡防組的沖擊?所以,顧執干脆就當過了耳邊風,且是發了懶癥,也不去會合,就地坐下,拿起記錄被擄修士訊息的玉符研究。
看了一會兒,他耳邊響起樊清的聲音:
“上面講,此女是凌崖劍門的入室弟子,我記得,那個門派已經…”
顧執扭頭過去,只見旁邊樊清端端正正跪坐地上,姿容明秀純美,目光卻在女修身上留連,神思似有飄移。顧執也沒多想,隨口道:“是啊,數月前已經被北邊流竄過來的魔頭滅門了。此女應該就是當時逃出的,只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窩。”
滄江防線漫長,巡防組也不是萬能的,有一些修為極強的魔頭,神出鬼沒,一個穿插就是幾萬、幾十萬里,根本就封鎖不住,故而也時不時的有凌崖劍門這樣的事故發生。
要說那凌崖劍門,也是南國一個打出了名號的小型劍派,其師門是依附于論劍軒的,門內還有一人登上聚仙橋,也算主鎮一方。誰能料想轉眼翻覆,其門人弟子也淪落至此。
樊清幽幽嘆息一聲,情緒明顯低落下去。
顧執微怔,然后有些明悟:如果傳言是真,這位怕是想到自家境遇、自家宗門了吧。
他是巡防組專門請來處置特殊事件的,算是“外人”,對組中修士來歷,并不是十分了解。只是聽說,樊清此人,貌似是出身北地大派四明宗,當年天地大劫初起時,和同門外出游歷,因北方混亂,滯留在南國,大概也不會想到,竟然一留就是十年。
這十年間,天地大劫肆虐,修行界形勢瞬息百變,其基本勢力布局雖然還與劫前仿佛,但里面的結構、細節已經是天差地別。其中,四明宗之變,可說是影響最為劇烈的一次,直接導致北方巨擘洗玉盟的根基動搖。
作為真界有數的大宗門之一,四明宗與清虛道德宗、飛魂城共同構成了洗玉盟的骨架,然后才由成千上萬的中小型宗門填上血管肌肉,穩穩抗住已經分裂的北地魔門,支起北地三湖的一片天空。
誰知一夜之間,宗門核心修士遭遇魔染,互指叛逆,彼此爭伐不休,后來雖是揪出了元兇,卻也激化了本來就有的矛盾,破鏡難圓,偌大的宗門給折騰得四分五裂,元氣大傷,到最后鬧得孰是孰非都分不清楚,成了一筆爛賬。
四明宗一時難再翻身,代替其地位的浩然宗,底蘊究竟是差了些,被當頭砸過來的責任弄得措手不及,其余像清虛道德宗、飛魂城等,由于地域和歷史因素,也很難統合四明宗的資源,眼睜睜著著局勢糜爛,難以收拾。
因為宗門師長反目,像樊清這樣的弟子,根本沒法擺正自己的立場,很多都像她一樣,流落在外,有家難回,這些年是吃盡了苦頭,有一些物傷其類的情緒,也屬正常。
雖說是猜出一些緣由,顧執才沒蠢到再去刺激人家一回,只當什么都沒看到。
此時,叢林深處已經大氣爆鳴之音,巡防組對匪寇的剿殺已經開始,距離不過百里左右,顧執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盛桐那橫斥的磅礴氣息,在散修之修,確實獨樹一幟,也無怪乎很多人都懷疑,他得到了上古傳承。
相較于盛桐,對面的氣息要詭秘得多,但明顯是一弱再弱,然后突兀閃脫,瘋狂逃躥,盛桐自然是緊追不舍,這也宣告了巡防組與匪寇交戰的整體勢頭。
“贏了。”顧執覺得很正常,唯一有點兒意外的,就是與盛桐對戰的那個,滑溜得挺有水準。
他站起身子:“樊執事,咱們也過去吧,那位你先抱著…”
樊清倒沒有意見,可她近身過去,方一俯身,就驚道:“好燙!”
“咦?”顧執很是意外,難道那女修還有什么隱疾他沒發現,用藥用錯了?
邁步上前,正要彎腰察看,心頭突地一跳。雖不知其來由,可他也是老油子了,毫不遲疑,身形一挫,貼地便走,口中叫一聲示精:
“退!”
但示精還是遲了,樊清那邊一聲不哼,身子軟倒下去,眼看要壓到地面女修身上,忽地被扶住,而一直沉睡的女修,緩緩坐起身來。
顧執看到這一幕,都顧不得為自己的“眼瞎”懊惱。樊清再怎么說都有步虛初階的修為,又出身大宗,論戰力還在他之上,能夠如此輕易得手,對方起碼也是個步虛上階的強人。如此高手,為了布局設伏,卻能把自己折騰成那般模樣,其志非小。
想也知道,他只不過是個添頭,那就要有添頭的自覺。還好,是在叢中!
他臉上微微泛青,已經使出了長青門某種秘術,氣機探出,加持在周邊林木之上,隨即催化。
“…慘了!”
氣機透入,便如泥牛入海,倒是那些林木深層,分明有恢宏之力,如決堤之水,轟然反沖。
這一處叢林大有古怪,也是陷阱的一部分!
念頭未絕,無數枝葉長藤從四面八方涌來,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其中還有一些倒刺利如鋼針,刺入肌膚血管,將致命毒素注入進來,顧執掙了兩下,就保持著那掙扎的姿勢,僵成了一塊木頭。
輕輕的笑音里,剛坐起的女修也不管只是遮住她半裸身子的外衫滑落,伸出另一只手,按死了樊清已經按在劍柄上的手掌:
“四明宗的不愧是儒道兼修,神昏而心明,絕境之中,也有一擊之力…嗯,就是這個香氣,多謝你的衣衫。”
樊清勉力睜開眼簾,看那已經形成重影的女子,倒是聲音持續不斷,傳入耳中:
“再認識一下好了,妾身se蘊,此界有眼無珠者甚多,將妾身與一個卑劣無恥的魔頭并稱,叫什么神憎鬼厭!”
(宣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