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掙扎著想從渾蒙中恢復,卻沒那么容易。這個階段,他甚至連“掙扎”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清了。因為他受到的沖擊,并不是單純的傷害,而是洶涌澎湃的信息洪流,純粹是以那龐然不可抗拒的數量,將他淹沒。
所謂撐爆腦袋,大概就是這么個模式。
最初時,由于前后思維相連,還有點兒自我感應,但到后來,余慈就迷失了,標志性的變化,就是他已經失去了對本人狀態的感知,以至于失去了“輕重緩急”的概念,對海量的信息,只能是被動接收,來一條解析一條,沒有條理也沒有重點,分辨不出哪個更有用、哪個更急迫、哪個更致命!
如果這個狀況持續下去,等到“我”的概念都失去,他就等于是喪失了一切參照和憑依,將永遠迷失在海一般的信息之中,直至死亡。
不過,冥冥之中,或許真有“幸運”存在。便在余慈昏昏沉沉之際,無邊無際的信息,莫名就分開了三個岔口,雖然這樣的變化,不會讓龐大的信息沖擊減少哪怕半分,可畢竟是結構上的改變,是有一個清晰的“條理”在的。
相對于渾渾茫茫,讓人迷失方向的信息之海,一個明確的結構,哪怕只是最為粗糙簡陋的那類,也讓耳目一新。
靈光如電火,在那瞬間迸發出來。
余慈已經風雨飄搖的意識,便抓著這道靈光,照亮了一些渾茫之處。
剎那間,深重的危機感彌漫全身,但他還是有些渾渾噩噩,蘇醒過來的只是先天的本能,意識便如冰山,絕大部分都沉在海面之下,冰寒幽暗。
要脹破了!
此時的余慈就像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隱約有了一個饑飽的概念,感覺到渾茫信息的壓力,本能地就想推拒,但根本沒有抗拒的可能。只好退而求其次,在本能的驅使下,找一個緩解,或者可說是“排泄”的渠道。
只可惜,外在的壓力不是他能控制,他的解析能力也不是簡單的胃腸運動,那龐然的信息之海更非屎尿,想排就能排出去的。
這種情況,僅有的一點兒本能意識,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只能抓著之前僅的一點兒經驗,按照之前變化出的三岔結構,將所有的壓力都按這個模式推了過去。
說也奇怪,隨著信息的傾注,這個結構還在變化,就像是樹干分出側枝,再生枝椏、再出葉片…如此排布,從主到附,由略而詳,不說別的,只這一套體系,便是很有條理。
而等到余慈生出“奇怪”的念頭時,便證明他已經從最原始的本能層面跳出來,情緒和理智開始漸漸恢復。
終于,“冰山”拔高了些,屬于他自己的記憶終于從信息汪洋中掙扎出來。
余慈總算是記起來,這是他之前已經做好的“工具”,是他按照三方虛空法則的分劃,整理出來的分類解析之法,雖然粗糙簡陋,也終究是個模子,不想在此時起了大用。
海量信息灌入之時,這個模子便像是三條灌溉水渠,使海量信息分流,按照之前粗略排布的結構,層層分解,再澆灌到“田地”里去,逐步消化。
當然,粗糙就是粗糙,如此結構,看上去干支分列,詳略有序,其實是仔細不得的,里面信息錯亂,只是憑著性質不同,粗略分開,全無秩序可言,錯謬也是不少,若真的仔細去看,消耗的心力差不多也能把性命給折騰進去。
不管怎么說,有這么一個層級清晰,且與心念生發機制非常相近的“工具”在,使他的解析消化能力極大提升,對余慈減輕壓力、把握重點,絕對是有很大幫助。
余慈的神智越來越清晰,可他知道,危機并沒有因此而稍減半分。那無邊無際的海量信息,就算消化的效率提高百倍、千倍又如何?
明知那是致命的壓力,偏偏余慈還做不到“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因為從與對方接觸的第一時間起,也許,根本就是他“躍出水面”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這樣的下場。那一位,根本就是在等著他,來一次坦蕩的“交流”。
余慈還知道,那位沒有針對的意思,因為從東華虛空中發出的每一條信息,都會被其收集,作為驗證的根據。余慈的遭遇說來也是荒謬——正是因為那位太過坦蕩了,完全沒有將自己的信息加以掩飾的意思,開放式的交流,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的信息對沖,就像是空氣的強烈對流,直接沖垮了余慈的承載極限。
元始魔主,嘿…相見爭如不見!
不錯,在那神奇莫測的層面中,接觸到的兩個反應,其中之一,就是元始魔主!
元始魔主,天魔之王,佛祖、道尊之下,最接近于終極的神主,這樣層次的存在,哪是能夠輕易接觸的?
飛臨太陽,靠得越近,付出的代價越是慘痛。
海量信息的毀滅式沖擊,僅僅是代價之一。
承載了過量的壓力,余慈的神魂意識早就沒了“自由”可言,給重重壓回到肉身之內,之前因為昏沉迷蒙,一直不知道具體的傷勢如何,如今回過神來,稍做感知,卻是正好碰上了最致命的一幕。
與海量信息同步而來的,是森寒嚴酷,又如高山雪崩一般的負面沖擊,就像是太陽,在眩目的光芒之中,總是伴著強大的熱量。二者是完全融為一體的,元始魔主可不會體貼到將它們分離開來。
余慈承受的信息有多么巨量,遭到的沖擊就有多么可怕。尤其是他還喪失神智一段時間,更不可能組織起有效的防御,等他回過神來,形神法體已經被負面沖擊完全侵蝕,畢竟負面沖擊介入有形無形之間、虛無縹緲,沒有扭曲骨肉臟腑,不至于讓他直接化為一撮飛灰。
可此時的余慈,全身上下,從頭到腳,所有的生機元氣都給侵蝕一空,筋脈血肉萎縮,已經沒有哪怕一點兒生命的脈動,和一具死尸不差半點兒,且是臨近腐爛的那種…
余慈回神的這一刻,恰是形神生機盡喪、心內虛空法域坍塌、紫府中一枚本命金符亦分解崩滅之時。
不過,在被海量信息侵占意識的此刻,余慈已經沒有了恐懼、絕望等情緒留存的空間,直接抓住了最關鍵的一點:
他怎么還沒死的?
雖然他現在肉身完整,可遭到元始魔主負面力量侵蝕,生機元氣盡喪,便是留著形體,其實也不比化為飛灰好過多少,可就是能吊著一口氣不散,這已經不是什么“幸運”所能解釋的了。
沒有多余情緒的掣肘,要找到關鍵其實也不難:
雖然本命金符崩散,但崩散的諸多種子真符里,卻不包括追復生魂定星咒、延生度厄本星咒、太陰役禁厲鬼術,一路到北斗劾魂注死術,這一條真正關連生死存滅法則的核心脈絡。
雖然四枚種子真符或多或少都有些損傷,可結構穩固,這就代表著余慈的根本道基還在,他的道基分明就是契入生死法則之中,以至于在那般劫難之下,都得以維持。
根本法則…
此時的余慈,也沒有什么余裕來慶幸,這個發現只是一個開始、一個提手,一個線頭,讓他從元始魔主對沖過來的海量信息中,猛地提出了一串相關的情報,由于信息量太大,讓他很是目不暇給。
就在這轉眼之間,余慈發現,他竟然成為了最了解元始魔主的人之一,至少,是最了解元始魔主在該領域籌謀的人之一。
在其中,涉及到一個概念:
真實。
法則的真實和宇宙的真實。
在幫助鬼厭渡過長生劫關之時,余慈就知道了一個道理,修士度劫,其實就是與天地法則意志的媾和與妥協,就是修士自修之法門在天劫的作用下,變異形神法體,使之與天地法則相符的過程。
在這一過程中,變動最大的當然是度劫修士,通過天劫中的媾和,獲得了長生久視的資格以及各種神通手段。
可一切的力量都是相對的,修士向天地法則意志妥協,反過來,天地法則意志也會因為修士的強硬,而不得不改變自身。
將這個理論往“后”推,經過萬千修士不斷地改變,特別是那些大能,自辟天地虛空的扭曲程度,對天地法則體系來說,就像是滲入的毒素,日漸累積,每過一段時間,都會產生致命的病變,那時,就是天地大劫到來之際。
而將這個理論往“前”推,如果說,天地法則會因為修士的存在而變異,那么,原初的法則是什么?在世間沒有修士、沒有生靈的時段內,天地法則會是怎樣的面貌?
對元始魔主,對世間一切站在最頂尖層次的大能來說,這是個必須要弄清楚的問題。
因為,既然天地法則是修士以自身力量“矯正”和“妥協”的產物,是對原初法則的“再解析”、“再創造”,那么,縱然經常引發天地大劫,重組法則體系,可那就像衣服,弄臟了洗一下,再臟再洗,幾水之后,終究是會舊的。
長期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如何見證真實?
涉及終極設定,刪改了很多,效率很差,希望明天能全放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