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老看得清楚,這些煙氣,正是本來已經趨向毀滅的鬼厭殘軀的成份。()
之前還沒注意,現在看來,鬼厭的形體,可是沒有一點兒血肉之軀的模樣,其成份竟是由質性復雜的元氣雜揉而成,其中有一部分具備此界天地元氣的性質,至于其他的,受到彼此成份的影響,已經很難再辨出源頭。
鴉老當年,也曾與沙魔君打過交道,那一位已是將幽冥九藏秘術推向了前無古人的巔峰,其九藏魔身,也已到了不死不壞之境,可也沒有像鬼厭這般,完全化去血肉神魂性質,成就這等混雜的元氣。
細看來,倒與眼前遮蔽了他感知的厚重屏障性質相似。
唔,看起來有些模糊的印象,是在哪里見過嗎?
若是血肉之屬、神魂之質,再怎么異化,吃太元隱星執天魔無量法的一擊,一應生機也應斷絕,可這數十股煙氣合為一處之后,眼見著竟是重新組構形神,面目由模糊到清晰,最終化為栩栩如生一鬼厭。()
新塑就的鬼厭再一個踏步,落在了伏地不起的黑蛟身上,足踏蛟首,也不見用力,之前死活不知的黑蛟,便是發出一聲低吟,眼皮撐開,顯露冰裂雙瞳,搖頭擺尾,慢慢支起巨軀。
周圍海水,被黑蛟身外滯重的寒意凍結,形成一圈薄薄的冰墻,又很快粉碎。
其實,這也不算什么,且不說那黑蛟身上,明顯還有傷勢未愈,氣血流動十分混亂,真論氣勢,還是鴉老這邊最強。
烏鴉拍著翅膀,就像是無視海水,在天空中飛翔,事實上卻是懸停在屋檐之上,身后無量黑潮,遮蔽了大半個山谷,從谷底的視角看,根本就是將半邊海底山脈,都吞沒掉。
但這又有什么意義?
鴉老其實早有猜測,可真成了這種局面,他心中不免煩擾:
他分身能堅持的時間當真不多,可如今這鬼厭,再不是能隨發的小輩了,最重要還是他背后那位,由于感知被遮擋,根本無法從“吐絲”中,見出對手的層次和根底。()
當然,能跨越天魔虛空的阻礙,不遠萬里,與他為難的家伙,絕對是五大神主那樣的級數,便是稍遜也有限,可越是這樣,他越難估測。
前三位不用提,此外巫神沉眠,羅剎鬼王真要出手,也不用繞這些彎子——相較于這邊的“小場面”,那位應該更喜歡去東華山湊熱鬧才對。
那么問題就來了:世上何時多了這樣一個人物?
那個壁虎神主?
便在此時,鬼厭重塑之后,首度開口:“天心易估,世事難料,雖說當前確是大好機會——羅剎難得不戲弄人,說了一句實話。可你自己做事也就罷了,為何非把我的分身陷在這兒?真真的不地道!”
余慈將自己的意思,透過核心念頭,直接發出,鬼厭只是作為一個共鳴、放大的器具,也使其表現越發詭譎。()可他著實不知此界的高人,是如何交流的,只能做出隨意的姿態,至于會不會用力太過,一時也顧不得了。
至于說的這些,大半都是鬼話,他肯定鴉老會聽到之前羅剎鬼王傳遍八荒的消息,便借此唬弄一把,還要表現得和羅剎鬼王很熟的樣子,至于什么是“好時機”,天知道!
一邊說著,一邊也打定心思,無論如何都要禍水東引——六蠻山一脈,是個很好的選擇,他們雖是藏得嚴實,可這么一個大勢力,像鴉老這樣層次的自在天魔,真的是一點兒都不知情?
余慈可不信。
他緊張回憶當年與妙相、靈犀散人乃至于白蓮等人打交道的過程,信口開河:“鬼厭也還罷了,青狼、黑蛟乃是我推衍法門的實證之物,毀到這里,無論如何,烏羽你也要給我一個交待!”
鴉老聽到前半段時,幾乎已經肯定是那個羅剎鬼王隨口“新封”的壁虎神主了,但后邊的話出來出來,便又給繞了進去。()
我認識這家伙?
一般來說,魔門之中,他輩份最尊,但凡魔門中人,都以“鴉老”或“祖師”稱呼,至于外人,多是叫“鴉魔君”、“鴉魔王”,至于敢直呼“烏羽”之名的,不外乎幾個同輩、同級的大能。
他肯定是不會“往下”想,能夠隔空與他對峙,且將自家根底遮蔽干凈的對手,是一個無名小輩…這是恥笑他的吧?
這么一來,他還真的尋出幾條線索,像黑蛟、青狼這樣特征明顯的大妖,世人見識稍廣,就會很自然地聯想到大妖縱橫的六蠻山去。
唔,聽說西南如今教派林立,搞得烏煙瘴氣,多有一些故人在其中播弄,莫非…
鴉老承認對面這位的實力,據他自估,以其封鎖“吐絲”,亦即架設信力渠道的手段,除非是本體在此,否則連觸及對方都難——神主法門,就是這么麻煩,否則每一劫里,為何總有那么幾位地仙大能,圖謀登上神位?
連他也不能免俗。
另一方面,鴉老想到的還有去年鬼厭在南國掀起的大場面,根據近ri來的了解,此人確實與黑蛟真人有過一番“接觸”;而且不可忽略的是,當年東支通告的黃泉秘府信息中,那個異化為玄蜂妖物的靈犀散人,與這邊也有明顯的關聯,細想來,竟是絲絲入扣,yin謀的氣息更是濃重,一時沉吟未絕。
他想的不只是yin謀本身,而是今后南國的變局。
若有此人在,變數橫生啊…
鴉老的沉吟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事實上,他也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言語中的異樣:
這種情況下,哪有說是主動暴露目標,授人以柄的?
他平淡回應:“你待如何?”
鬼厭面無表情,完全是一個傳聲筒的角色:“井水不犯河水。”
“已然犯了。”
“可以讓你占些便宜。青狼被你給污了,我不會再要,鬼厭和黑蛟還我,你自去做你的五通神主吧。”
烏鴉尖喙張開,嘎地一聲大笑,顯然是不可能答應。
“等等,若不然,我再讓一步,鬼厭換黑蛟,再幫你染化一個如何?”
鬼厭視線偏轉,山谷中,絕善魔君所設的水鏡早已在剛才的虛空交戰中損毀,可他的言語沒有歧義:“海上那些小輩,你要選哪一個?”
回應他的,是黑潮之上,大星搖動。
“嘖,若不然,黑蛟也給你,供你填補五宮,我只要你陣中一物,就是那個五岳真形圖。你們鎮壓很難,利用更難,空耗時間,形同雞肋,不如就給了我吧。”
這么逐級而下,條件變化之快,使得鴉老都有目不暇接之感,心中又大感不妥。
便在此時,有聲音傳入,低澀嘶啞,卻清晰可辨:“我與道友交換如何?”
鬼厭驀地長笑:“就這么定了!”
(紫瑯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