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大船上的凄切呼聲足足響了一個多時辰,卻因鬼厭步虛法域架設開來,與外界隔絕聲息,水波浩渺間,其余船舶距離也遠,不知這艘莫名停泊的大船上所發生的慘事。
待到鬼厭盡了興,方整束了衣衫,施施然出了艙室,里面那尚算可人的女子,已經在哀哀叫聲中失去了最后一點兒生機,用最屈辱的方式死去了。
其實若按鬼厭最喜歡的做法,也不用遮擋什么,那女子的慘叫聲越是凄厲越好,傳得越遠越好,最好是弄得湖面上人人聽聞才妙。
可如今,花妖奪去“道意玉蟬”的消息,還沒有傳諸天下,他身上還有很重的嫌疑,不免就要低調一些了。
這一個多時辰折騰下來,大船上再無噍類,但有些跳水逃命的,他卻是換了種法子,陰火一燒,將那些人悶昏在水中,又禁錮在步虛法域之內,等他離開,才讓這幾個幸運兒順水飄流而去。
他放出這幾個活口,也是傳播謠言之用。
他在落到船上之前,就知船上有五六個通神修士,那女眷更是距離還丹一步之遙,雖然說這些人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可在偏僻地界,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力量了,其后面的勢力也應是不錯,所以他開頭就講“失了風”,這樣就扣上了最后一個環節,自此之后,這一手嫁禍于人的計策就算使全。
他也不再掛心,哈哈一笑,一步跨入湖水之中,使了個分水遁術,轉眼遠去。
滄江以南,之所以十數劫來都是此界最繁華的修行之地,其中一條就在于,這里靈脈竅穴眾多,種類齊全,天下七十二種地煞靈脈,在南國都有分布,只是大小純凈與否的差別而已。
鬼厭有魔門秘傳的尋脈之術,從湖水中離開,沒花多大功夫,就尋到了一處“六九陰火穴”,比較適合他的修行法門。
這倒是意外之喜,雖然這竅穴缺了長久的靈脈,不適合長期修煉,短時間卻是足以敷用了,在外面布了幾層禁制之后,他便藏身其中,一邊修行,一邊靜待隨心法會開始,
在沒有被六欲濁流沖昏頭的時候,他非常冷靜,并且有耐心,在六九陰火穴中昏昏度日,任外界如何變化,都與他無關,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之后了。
黑暗中,鬼厭睜開眼睛,修煉的“九藏秘火”在心竅點燃,帶動五臟六腑,催運全身氣血,每一個竅穴都有一點暗綠火焰燃燒,幽光穿肌透骨,映得全身恍若琉璃。
他所修煉的“幽冥九藏秘術”,是魔門中比較少見的煉體法門,可惜到了最后,還是要接引、滋養天魔之靈,以超拔物類之限制,他就卡在這個關口,數百年難進一步。
概因他六欲雜質太多,超拔之力盡都淹沒掉了,沒有超拔之力的供養,自身魔種難以萌發靈機,也沒有哪個身外天魔會對他滿溢的六欲濁流感興趣,如此這般,如何孕育出超拔魔意?
他所修的這一門,也有他化之法,即斬殺一個長生中人,移花接木,借雞生蛋,也是條路子,可他還有自知之明,如此艱難之途,這一輩子他是不用指望。
只這輩子…
想到已經有了眉目的計劃,鬼厭嘿然一笑,從六九陰火穴中出來,身形一轉,就換了一個面目。這是魔門常見的易容法門,遇到同等級別的人物,一眼就能給識破,就是修為不濟的,只要感應靈敏,也能發覺問題。他用來也只是省些麻煩,聊勝于無吧。
其實這段時間,他那個嫁禍于人的計策,必是已經發酵,他就是大搖大擺地上街,碰到麻煩,也只會是所謂的“苦主”,而不會再有人向他索要道意玉蟬了。
鬼厭便這樣出行,神不知鬼不覺混入到眾多參加隨心法會的修士之中,在坊市中留連,如此數日,中間又換了七八種面貌,這一日入夜之后,他又來到一處湖澤岸邊。
他的交易,這才開始。
今夜月色不甚佳,天空云氣甚重,月兒偶爾擦著云邊露出來,也蒙了一層光暈,當然,在鬼厭這等修士眼中,與晴明無異。在湖邊發了暗號,不一刻,輕微水響,一條烏黑的水蛇,從湖畔蘆葦叢中游出來,在他身前十余丈處,將三角形的腦袋點了三點,然后扭身劃水而去,正要引他前行。
口中嘿了一聲,這種由他人主導的局面,讓鬼厭很不爽,不過現在他的交易方式比較復雜,他拿道意玉蟬,不要是換取錢款,而是看中了隨心閣之前公示天下的一件寶物,此寶會出現在隨心法會的拍賣場中,預想中,爭奪也會相當激烈,不是有如意錢就能順利買下的。
鬼厭就需要有人在拍賣會上購置之后,以寶易寶。
這種方式有些危險,但孫婕這樣的可用之人已經舍掉,他只能更小心。
那水蛇速度倒是不慢,又深具靈性,鬼厭跟著它在湖水中繞了個圈兒,竟然尋覓到一條湖下水道,順著切入到一層更激蕩的水流中去。
鬼厭知道,他進了與湖澤相連的一條河道,沒過多久,前方燈光亮起,竟是透過奔騰的水流,三閃而滅。
前方水蛇得了信號,隨即隱去。鬼厭知道到了地方,便從水中升起來,卻見不遠處,一間水上船屋順流而下,下方是尋常船體,上面小屋卻是通體由翠竹接成,精巧雅致,上面正亮著一盞暈黃的燈火,在碧翠竹籬上,映下一圈斑駁的光影。
這個距離上,鬼厭對里面的情況了若指掌,見上面和周圍并無異樣,便一步跨上去,不客氣地掀開小屋竹簾,走了進去,隨即眼前就是一亮。
船屋中已經等候在此的,竟是一位極出色的美人兒,其人肌膚細膩,眉目如畫,身上是一件頗為古雅端莊的繞襟云紋繡服,是如今已經很少見到的曲裾深衣樣式,色澤青白,僅有三兩條云紋裝飾,略顯樸素,頭飾發髻,也都簡單得很,幾如婢仆之流,而氣度嫻靜安然,又似乎頗有身份。
莫不是哪個豪門大戶的近侍?
鬼厭自忖眼力不錯,大概定了個性,忽又心頭邪性發作,自然對比兩邊寶物的價值,想著若要求這美人兒侍寢,不知對方后面的人物會不會答應。
念頭一轉,他眼神就有些變化。
這時候,看他進來,一直沒有開口的女子微微而笑:“區區傀儡,木石死物,也能入得客人法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