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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虹影掩日 天外靈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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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就是這么奇怪,挑頭的不來,想著;人來了,又諷刺;不過真到了眼前,這些人又紛紛見禮,態度擺得極是端正。//

  “是幻陰子,八陰宗也來湊熱鬧!”

  唐禾嘟噥一聲,臉上卻露出笑容,向那邊微微拱手,做得很周全。

  八陰宗乃是北方四宗之一,這四宗實際控制著北方四城,其中天奪宗占無拓城,盤皇宗占雙盤城,玄水宗占三途城,八陰宗占黑雪城。

  其中后兩者很少在北荒體現存在感,更多是以代言人的身份出現,玄水宗有陰山派明擺著支持,傳說是作為插進黑水河十三水府的釘子而存在。至于黑雪城,緊鄰地火魔宮,時常飄降劇毒黑雪,由此而得名。

  不用懷疑,此宗就是依附魔門的,如今這位幻陰子,乃是八陰宗的耆老,平常都在北地修行,難得到此一回。

  唐禾又看與之同來的那人,便是冷笑:“無怪乎誰的面子都不給,卻讓三家坊在黑雪城立足,原來都是一個主子。”

  與幻陰子同來的那位,他們都熟悉的是,卻是三家坊頭一號人物,賀大先生。

  自從柳觀在北荒發力之后,三家坊背后的靠山,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與幻陰子同來,招人眼球,但也算不得突兀。只是此人一向隱身幕后,從未有過赤膊上陣的先例,如今到來,卻讓眾修士心中一緊。

  賀大先生永遠都是那笑瞇瞇的模樣,把“和氣生財”四個字擺到了最明白處,可唐禾等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輕忽,給了他與幻陰子平級的關注程度。

  這兩人本身不說,單只設想其背后魔門的態度,就讓在場的所有人心中微冷。

  幻陰子面容瘦削,頷下留了三綹半長不長的黑須,神態清高倨傲,不愛搭理人,據說也是脾氣古怪,可真到近前,見那虛空,卻又是非常謹慎,表情頗是凝重。

  其所立的側前方,虛生老道忙將身形閃到不起眼的地方,他這假步虛能騙過別人,絕對騙不過長生真人,他也在緊張,以幻陰子的修為眼力,他掩藏的那些東西,瞞不瞞得過?

  承啟天外煙霞正在一個較稀淡的時間段,給了幻陰子便利的條件,而他第一句話,就讓虛生老道差點兒跳起來。

  只聽幻陰子冷冷道:“是云樓樹。”

  他聲音不高,但也沒有刻意遮掩,只要是有心人,都能聽得見。

  賀大先生用一個略帶訝然的笑容回應:“怎的?”

  幻陰子輕拈胡須,“若此虛空真是哪位大能開辟、歷劫而留下的碎片,也絕不是那些邊角料,而是中樞之所在。”

  他有意賣關子,賀大先生也十分配合,繼續用那表情道:“何以見得?”

  “便是因為這云樓樹!此天地靈種,用在自辟虛空里,就是最好的支撐之物,但凡懂得運使者,無不是以之為核心。我觀此間,太陽真火流動甚疾,中央也有靈光蘊染,如玉生煙,這都是云樓樹汲取養料之表征…”

  說著,他冰冷的視線在眾修士臉上掃過,遠近有別,卻沒有一個能逃掉。原因他的發言而火燙的幾十個心臟,都像是涼水澆下,不得不想起,與這位長生真人之間,幾若天塹的差距。

  唐禾聽得皺起眉頭,他相信幻陰子的眼力,可是這一位分明勢在必得,又何必說出來吊人胃口?像他和唐訾那般暗中交流,才是正常狀況吧。

  唐訾也覺出異樣,低聲道:“大兄,黃泉秘府一事后,北荒紛亂,人忌過貪哪!

  唐禾理智不缺,盯著那邊獨立虛空,嗯了一聲:“洞天福地,暗地里到手也還罷了,這么一個形勢,只求亂中撈上一把,成或不成,都不能陷里面去…

  幻陰子看清眾人臉色,又與賀大先生對視一眼,一直冰冷的臉上,也露出極淺的笑容,但很快笑容消去,他也動起了心思:

  雖然魔門傳來的消息,是要他與賀大先生盡量抬高這處虛空的價值,將那些逐臭之蠅盡可能地吸引過來,可真到近前,看到實物,幻陰子也不免心動,故而還藏著一句話沒有說。

  云樓樹之下,似乎還有別的東西。

  其靈光混淆在煙霞之中,不甚分明,可幻陰子能感應到,那是一件非常難得的寶物,而且,似曾相識。

  以前在哪兒見過…若真是那個物件,這處自辟虛空,就不是古早之時生就,最多是在上一劫末!

  他這樣想著,身形就更靠近了一些,已經接觸到煙霞的外圍,他的情況自然不同,眾修士便有異議,也不敢說出來,倒是賀大先生很自覺地拖在后面,沒有上前。

  剛與煙霞近距離接觸,幻陰子猛地就不動了。

  受煙霞的沖擊,長生真人的心念自然拓展,追根溯源,直落地底,千里距離,并不是問題,然后,他就與那邊獨特的氣機形成了交互感應。

  三家坊和八陰宗的眼線,都是最頂尖的,他早就知道在下面地層的是誰,此次前來,理想情況下,也不準備和這一位真正撕破臉皮,然而在接觸的瞬間,他險險就迷失了進去,等心神略有恢復,他的身體已經激動得發抖。

  他看到了什么啊——一位長生真人大圓滿境界的體悟!

  幻陰子早就猜到,陸素華在此,不會是破解什么秘府禁制之類,

  可他萬萬沒想到,女修雖不是破解禁制,卻是在破解長生真人頭頂上,那一層讓人的既畏懼又向往的劫關。

  真人和劫法境界之間,其實沒有什么關礙,一切都是心障,只要你有膽量,去引發劫數,過得去,就能一躍而上,過不去,自然一切皆休。

  幻陰子在真人境界也蹉跎數百年了,總是膽力不足,不敢輕易邁出那一步。

  但他一直在做準備,多方收集前人心得之類,問題是,什么樣的心得,能比一位長生真人感悟大圓滿的現場示例,更有價值的?

  幻陰子一下子就忘了該做的事項,死死揪著那線感應不放。

  他知道這是十分犯忌的事兒,就算是劫法宗師,被人捕捉到獨有的感悟、遭遇的劫關,也極有可能反推出其致命弱點,由此引發更要命的劫數。

  但他已經顧不得這么多了,他的神意運化手段也相當之高明,最初只在外圍弄影兒,慢慢地試探陸素華反制的底限,感覺著差不多了,便近乎貪婪地捕捉圓滿真意內蘊的玄機,如飲醇酒,難以自拔。

  在旁人看來,幻陰子是在沉吟,只是沉吟的時間未免太長了些。

  賀大先生卻覺出不對勁兒來,見幻陰子久久沒有動作,他輕咳一聲,算是提醒。咳聲本不算什么,卻是在幻陰子最專注的時候,等于是在做賊,這時驚他一下,什么結果就不用提了。

  幻陰子神意略微動蕩,幅度極其微小,可在他們這個層次,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標識。

  姓賀的你等著!

  幻陰子回頭,惡狠狠盯了賀大先生一眼,未及說話,周身氣機便是緊崩,因為地底深處,那位一直在“沉睡”的人物,睜開了眼睛。

  她怎么舍得如此寶貴的機會?

  無人能解答他的疑惑,在氣機相接的此刻,雖隔千里,有如目見。幻陰子莫名地就覺得心頭沉壓,氣機流轉都有不暢,一時又是凜然,想掙開了氣機聯系,可那沉沉壓力竟然絲毫不亂,就如一座大山,鎮壓下來。

  對方也沒有立刻發難,但那如山岳崩催前奏的壓力,逼得幻陰子好生無奈,只好主動發聲:

  “昭陽道友,八陰宗幻陰子見過。”

  聲音和意念同時發送,上下四方都聽得清楚。他竟然沒有動手,還客客氣氣地打招呼,圍觀眾修士既是意外,又是失望,殊不知幻陰子也是暗暗叫苦,這與計劃不符也!

  旁邊賀大先生的表情就很古怪,可問題在于,陸素華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明明沒有質的差距,可直覺感應里,相差實不可以道里計。

  來之前,上面的諭令是許敗不許勝,只要能全身而退就好,可現在動手,他依稀就覺得,能不能活著離開都是問題。

  正想著,他心頭劇震,磅礴劍意從地底發端,轟然而起,明明是神魂層面的變故,他卻被劍意所奪,不自覺瞇起眼睛,難以直視。

  他想動手相抗,下方黑暴之中,已有一道萬丈長虹,飛架天地之間,相隔層層云氣,竟然也清晰可見。

  幻陰子一聲“不好”到了嘴邊,忽又愕然。

  距他約有兩百里,一道火光飛騰,轉瞬消失在天際,同時又是長聲大笑,聲震寰宇:“陸素華,別忘了,老子盯著你呢!”

  幻陰子從嘴唇里擠了兩個字出來:“黑袍!”

  旁邊賀大先生皺眉,他當然知道黑袍,這人自從黃泉秘府事后,一直隱匿不出,此時現身,又帶來好大變數,尚未來得及評估,眼前獨辟虛空之外,又是霞光萬丈,煙云層疊。

  幻陰子臉色冰冷:“陸素華上來了。”

  地底深處,余慈心神如深潭,不起波紋,非如此不足以保命。因為那位要人命的女修,正從他“頭頂”上走過,身外圓光所及,周遍六合,莫不明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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