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意星芒被毀了還是被截了?
余慈不能確認,但他也沒有太擔心,不能植入神魂的星芒,最多六個時辰就要自行消散,對方想憑借那個來鎖定他的行蹤,幾乎不可能,他倒是對那位的實力級數更關注些。
影鬼就道:“肯定不是神主一級,否則法力作用無遠弗屆,你死定了;
“也不像是劫法修士,那些人經過劫煉,神通具足,只要有一線聯系,萬里長途,如在眼前,你也沒得命在…
“也不像是長生真人!”
這次開口的是余慈,他有面對長生真人的經驗,之前碰撞那一回,對方意念確實強大,遠遠超出他的水準,可給他的壓力,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強。
“你要這么想,就真的死定了。”影鬼嘿地一聲笑,“看起來他現在確實實力有限,不過你看這個…”
征得余慈的同意,影鬼借用一點兒力量,在心內虛空中現形,酷似曲無劫的臉上,還帶著冷笑。它一揮手,便在虛空劃出一連串交錯的線條。
余慈在符箓上造詣精深,對線條軌跡也就十分敏銳,只看到前小半,就認出來,那是石室中血跡紋路的布局,雖說這肯定不是符法的路子,但還是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奇道:
“你都記下來了?”
“怎么可能,感應最多照見五尺方圓,又時斷時續的,不過后來作用到那小輩身上的氣機流動痕跡,倒記了七八成。”
說著,線條又豐富了許多,且已不在一個平面上,而像是用細竹條搭成的奇特造型,非常抽象。余慈心念微動,這造型之上,忽地現出一個大字形的人體輪廓,以之代表簡韶,準確地再現了當時的情況。
有了人體做參照,顯然更為直觀,影鬼調整了幾個小細節,這次屬于它的“復盤”就完成了。
相對于石室內整個紋路布局,這只能算是一小部分,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畢竟血跡紋路再復雜,都要作用到簡韶身上,對影鬼來說,這已經足夠。
它指在人體輪廓上的某個位置:“看到沒有,這些個節點,還有這邊的三環三疊轉折,象征天魔九變,無窮無盡之意,是典型的祭禮天魔之法。”
“祭禮天魔…魔門?”
余慈倒沒想到,這里還牽涉到了北地魔門,不過有些古怪,真是魔門行事,哪用這么鬼祟來著?
很快,影鬼就道:“以后大概是,但現在不好說。”
“什么意思?”
“若我所見不錯,這是以血獻祭,謀求‘洗質換形、轉化天魔’的法門…”
它剛開個頭,余慈猛地想起來:“就是你做過的那種!”
當初影鬼做它的沉劍窟主人之時,曾耗時千年,精修魔功,成功轉化為無形天魔,以此突破星軌劍域的封鎖,余慈對此記憶猶新。
影鬼冷哼一聲,沒有搭理,繼續道:“洗質換形,就是要舍棄皮囊,將陽神化為至陰魔物,成就域外天魔法身。這手段,尋常修士想也不用想,至少也是陽神成就、或將成未成之輩才能辦到。只要辦到了,其天魔法身層次,起碼也是個‘天外劫’的級數。”
域外天魔以無生念、集陰煞、天外劫、末法主為四大層級,天外劫魔便與修行界的“劫修”相對應,實力從長生真人起,絕對是一等一的強敵。
余慈沉默了下,他也明白了影鬼的另一層意思,既然需要用到此種法門,對方的身份,肯定與魔門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想必不是魔門嫡系。他還注意到,影鬼并沒有把話釘死了。
“有辦不到的可能嗎?”
“當然,要是你現在去破壞了那家伙的儀式,肯定讓他前功盡棄。”
余慈哪可能再跑上幾萬里路,專門去冒險?影鬼就是在調侃他。不過余慈并不生氣,繼續問道:“能不能確認時間?”
“一般到血祭的時候,就是在后段了,不過成功之后應該還有一段溫養期,總在一年半載左右。”
這才是影鬼如此放松的原由,余慈聽了也吁出一口氣,有這段時間的緩沖,很多事情就有可操作性了。
“不過,那個倒霉的小輩,莫名神魂轉質,里面有點兒意思…”
“轉質?”余慈心念又是一動,象征簡韶身形的人體輪廓上,又顯出一團絲線軌跡,亂麻似的,讓人看得發暈。這是簡韶死去后,在其神魂中炸開的氣機反應,余慈將其拓印過來,只有三四成,觀其大略倒是勉強可以。
影鬼低咒一聲,又忙活起來,這次它嘗試著將已定型的祭紋結構,和這團氣機反應軌跡相結合。二者本就是因果關系,小半個時辰后,它還真的在二者之間勾連了百十根,象征著血跡紋路引發的氣機變化,一團亂麻的氣機軌跡終于有了一些條理。
但也是影鬼所能做到的極限,它半是判斷,半是解釋:“那廝轉化成天魔不錯,但和我用的有分別,應該是傾向于操控人心之類。”
余慈嗯了一聲,其實復盤做到這一步,已經相當不錯了,他沒什么不滿意的。
然后他又問了一個問題:“致死的紋路是哪個?”
影鬼立刻明白過來,連著點出了四處,正是連接簡韶四肢,汲取精血的那些。然后也不用余慈再說,它又指點道:“這幾處是獻祭的,只不過延伸到遠處,未得全貌,還有反作用于小輩肉身的,作用于神魂的…”
分門別類的同時,他也點出這幾個部分之間的聯系,任何紋路都有各自的傾向和作用,但要真正發揮作用,還都要從屬于一個整體。魔門祭祀之法和玄門符箓相差甚大,但在這基本思路上面,沒有區別。
余慈看影鬼梳理其間脈絡,對魔門祭禮之法,仍然似懂非懂,可是對其間力量的流動,已經有些概念。尤其是他對簡韶心理層面的亂象、身體機能的衰滅、六識感應的變化乃至于神魂轉質的一整套過程,都有一定深度的記憶,兩邊結合,認知也就愈發清晰。
這里面不只包括了上下左右的空間概念,而且還有快慢時機的時間因素,結合起來,就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漸漸的,當時簡韶主要的氣脈筋絡也顯化出來,充實了原本非常簡單的人體輪廓,而這愈發充實完備的“活例子”,也就通過心內虛空,用最生動的方式演化下去。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周而復始。
余慈進入了長時間的靜默,在他身邊,影鬼也是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簡韶生生死死總有成百上千回了,余慈顯化在心內虛空的身影,終于抬起手,直接點在那擬化出的人體輪廓上。
“這里!”
此時正演化到簡韶生機將斷未斷的時刻,余慈一指點出,正中生機徹底衰亡前,殘余之所在。
眉心!
指尖落下,心內虛空中,忽地有了變化。
影鬼敏銳地發現不對勁兒,臉色微變,想要提醒,牽動的氣機已經布滿了整個心內虛空,更有有密密麻麻的輕爆聲響起,這是一個內聚的趨向,中央生死符周邊,光芒璀璨明透,飛繞的魚龍外相,更是遍體生光,光波流竄如電。
生死符外,本命金符的虛影之上,同樣有光芒透出。
但相應的,外圍孤島夜海都變得模糊不堪,而影鬼的身形更是首當其沖,直接被抹消掉了。
對此,余慈當然也是有感應的,不過那些感應就像是在夢境中,總與他的理智隔了一層。如今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那邊的天魔血祭紋路上。
之前他一直在旁觀,從當時看著簡韶死掉、神魂異化,到心內虛空中,一遍又一遍地觀看簡韶的生死流程,他驚嘆于其間的復雜玄妙,卻由始至終找不到自己能夠介入的時機。這豈不是說,若那十方大尊照葫蘆畫瓢再來上十回八回,他依然只能眼睜睜看著,任對方為所欲為?
余慈當然不樂意。所以他投入所有精力,從一團混亂,到梳通條理,再到若有所得,認知無疑是在迅速進步,相應的,他終于能夠判斷出那個時機節點。
如今他出手,正是要在這原本插不進去手的流程里,留下自己的痕跡。
簡韶死掉沒什么,但若換一個他真心要救的對象,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他會怎么做?
就是這么做!
一指點在眉心,追復生魂定星咒就此啟動。
他仍不能完全認知、扭轉生死大勢,但抓著生死轉換的一線之機,施加一個讓“秤桿子”傾斜的力量,卻是他最擅長的手段。
人體輪廓一個劇烈的震動,那是追復生魂定星咒影響了既定的氣機走向,已經相當充實完備的“活例子”,非常真實地做出了反應。
剎那間,仿佛是時光倒流,余慈再次面對十方大尊冰冷的意念。
“簡韶”眉心,追復生魂的星芒灼然閃耀,此星名曰“定盤星”,便像是投出的一根長索,死死捆住其“神魂”,和虛無之后中的存在直接角力。這樣還不夠,余慈心念再發,第二顆星芒,亦即延生度厄本星咒所發的“本命星”投入。
定盤鎖魂,本命固本,兩顆星芒名有不同,本質如一,都是生死大勢上壓沉“秤桿子”的關鍵,故而融合無礙,效用并發。
“簡韶”再震,同時震蕩的,還有心內虛空!
新年零點前爭取再送出一章,為大家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