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金屬碎片舉在眼前,余慈仔細觀察。碎片呈三角形,也就是指甲大小,邊緣呈不規則的崩缺裂口,尖端非常鋒利。
說是金屬,其實余慈也無法辨明究竟是什么材質,只能看到,在森林陰暗的光線下,金屬片上卻流動著一層奇妙的光。這似若流質的光芒遮住了金屬的紋理,余慈用足眼力,才看到里面似乎有著幾道人工的花紋之類。
是符紋嗎?只憑這片斷,余慈難以確認。
“大約是個法寶碎片吧。”
影鬼很是淡定,類似的東西,它見過太多了,若是如此,余慈也沒有什么好驚訝的,法寶碎片他有的,鑄造七星劍用到的辰光石,就是當年羅剎鬼王和太玄魔母大戰時,某個法寶的碎片。至于真正的法寶,玉神洞靈篆印則當仁不讓…
他看那金屬片的時候,沒有顧忌旁人,陸青在后面輕聲道:“我看看。”
余慈笑著遞地去,陸青接過,也是舉在眼前,卻看了很久。見她專注的樣子,余慈不免奇道:“你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陸青緩緩搖頭,將金屬碎片遞回。被兩人的體溫暖過,金屬碎片表面的溫度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微涼而已。能夠自發光的東西,給人的感覺就是含有熱量,這一條就很是矛盾。
余慈將其在指尖搓了搓,忽聽陸青道:“此物材質奇特,不是天然的,而是經過刻意加工精煉…”
是這樣嗎?余慈開始按照常規的檢測方法檢查,頭一個當然是注入真煞,他用力不少,起碼有五六城,可是這個金屬碎片本身并不是一個良導體,真煞運行很是滯澀。
接下來就是神意掃描,這個進行得也不順利,余慈神意透入時,明顯受到了的干擾,運用技巧,分化神識神念,接連變化幾種方式,都是如此,連表層都突不進去。
這就有點兒意思了,余慈回憶剛剛運化地氣時的感覺,那時候,確實不怎么正常,但不是這種滯礙,而是,而是…
他打了個響指,一點靈光透出,這是最簡單的清心咒,當符箓靈光聚起成形,罩下去的時候,金屬碎片上,有一圈很隱晦的波動外爍,像是突然張了口,啊嗚一下將部分靈光吞掉。
明處暗處,余慈、陸青和影鬼都是一驚:這又是什么道理?
“是經過排他處理吧。”最先有結論的竟是陸青,她以煉器的角度闡釋這一現象:“以此法煉器,成型后對外界強加的神意真煞等非常排斥,但符法靈光經過了一重轉折,它沒有辨識出來,相反還給吞掉,顯然對天地元氣很有需求。某些上等法器、或者是法寶殘片都有這種自行采氣,以自我維持甚至恢復的能力…”
這話很有幾分道理,判斷的結果也和影鬼差不多,稍頓,陸青又道:“而且此物急需的應是陽和之氣。”
余慈聽得連連點頭,應是如此,否則外界陰氣如此充沛,它也應該大力吸取才對,這就是碎片性質的問題了。他舉一反三,結合焚化后的情況道:“陽和之氣的話,人類修士的氣血可是來源之一,還丹修士自然更好。如此說來,這碎片應該是該是在那家伙體內,唔?”
余慈想起剛才神意星芒被排斥的現象,和他的神識神念掃描遭拒,是何其相似,由此他的想法更進一層:難道這碎片其實是嵌入死者的腦宮里了?
這不是不可能——死者生前瘋瘋顛顛,恐怕大半都是讓這玩意兒給鬧騰的。
陸青不知里面還有這處關節,只道:“寄生的可能大一些。”
言下之意就是碎片無法祭煉,難以化形入體,而且以死者的修為,也難以控制這種來歷不凡的東西。
影鬼則在暗處補充:“可能還有血祭的因素。”
人之精血,妙用無窮,尤其是修行有成之輩,一滴精血往往就是最佳的媒介,溝通天地萬物,有些祭煉之術,也常以血為媒,以求速成。
余慈覺得他越來越接近真相了,集眾人之力,果然比一個人絞盡腦汁來得有效得多。接下來,做個小試驗就好。
用指甲劃破指肚,擠出一滴鮮血滴下去,他比較謹慎地沒有讓金屬碎片直接接觸傷口,只是以神識化入其間,體察其中細微變化。
血滴落在金屬碎片上,一下子就將不大的碎片遮住,眼看要溢出來,可血滴晃了兩晃之后,碎片邊緣處反而空了一線縫隙,然后這縫隙就越來越大,而中間的血滴則是越來越小,余慈明顯感覺到,指尖的碎片溫度略有升高。
一息之后,血滴不見,已被碎片徹底吸進去了,與之同時,化入血滴中的神識也自然滲入,清晰地“看”到了金屬碎片上本來的紋理和刻畫的花紋,果然,以血為媒是可行的。只是,在“看”清碎片花紋之后,余慈有點兒失望:
“不像是符紋哪。”
像他這種精于符箓的修士,對符紋分形有一種直覺式的感應,什么是有效的符紋,什么是唬弄人的鬼畫符,一看便知。金屬碎片上的花紋片斷,就沒有那種“感覺”。
不過余慈還是仔細以神識描畫一遍,記憶清楚,準備回頭再研究。
眼看描畫完畢,正要收回,神識那頭冷不丁地一“沉”,感覺有什么東西綴上來,那是某個模糊的意念:“十方!”
“呃?”
“十方!十方!十方!”
來來回回就是這兩個字,本是極可笑的,然而這意念簡單卻不單純,轉眼就是成百上千次疊加,化為一波混亂的大潮,拍擊過來。
這下子,余慈就知道所謂的“十方大尊”究竟是怎么一個來頭了。
只是,這招對他沒用!
頃刻間,余慈已經打開心內虛空,虛無的意念層次,也在虛空中顯化,“十方”之音疊加而成的沖擊,當真化為了一片污濁的潮水,當頭拍下。然而心內虛空中,那條矯健的魚龍立時一聲吟嘯,伸展長軀,雙眸金光暴射,主動迎上。來自太古天龍的威煞,即使比全盛期要弱上幾成,在類似層次的精神沖擊上,仍占有相當的優勢,只在潮水上方一繞,那濁流便倒卷回去。
這還不算,天龍真意還逆沖而上,順著神識連線,給了碎片里那個模糊的意念一記狠的,“十方”之音,立時消寂。
影鬼就埋怨:“你下手太狠了,這可能是那件法寶形成的器靈意識碎片,雖無靈智,卻可以拿來研究…”
“還不至于抹掉吧。”作為攻擊的主導者,余慈最有發言權,“那么亂的意念,又有沖擊還丹修士的能耐,想一網打盡都難,肯定有留存的。”
說得輕松,余慈也不想讓這么一個具備研究價值的東西毀掉,他此時神識探入已經再無阻礙,但來回搜索兩遍,卻只“抓”住丁點兒的“碎末”,且還在持續消散中,這時他才確認,剛剛天龍真意的沖擊,確實是狠了點兒。
“銀樣蠟槍頭…”余慈埋怨一句,這金屬碎片中的混亂意念看上去氣勢洶洶,其實根基松散得很,一推就倒,這該怎么辦?
在四輪車上閉眼想了半天,余慈畫了一道符,將符箓靈光凝成一顆極凝實的星芒,看起來與神意星芒很像,但卻是另一種作用,也有個稱呼,叫做“本命星光”。
屈指一彈,本命星光便打在金屬碎片上,出乎意料地順利融了進去。
這便是延生度厄本星咒!
余慈這純粹是把死馬當成活馬醫,拿維持生靈靈明不昧的符箓,去聚攏金屬碎片內行將消散的意念“碎末”,至于有沒有效果…
“十方!”
雖然微弱,但還稱得上清晰的意念復起,如百川歸海,朝著本命星光的位置匯聚,轉眼又初具規模。而且這回有了本命星光為核心,組合上就順了許多,幾十上百個同類意念,竟也能發出“合聲”,相當有趣。
這樣也行?余慈只能再一次感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同時,看著本命星光聚攏混亂意念頗有效果,余慈倒想起另一個“星芒”來。
本命星光能用,神意星芒如何?
心念一動,一顆神意星芒飛出,也是沒有任何阻礙就滲了進去,轉眼與本命星光混在一起,居于正中,聚攏“十方”意念。
做完這一切,余慈才想起一事:“花了這番功夫,又有什么用?”
本命星光是臨時性的,不一會兒就要消散;神意星芒是偵測和傳遞信息的,這金屬碎片中的意念又是簡單得令人發指,完全沒有偵測的價值…總不能通過神意星芒給那個簡單意念下命令吧。
“飛起來給我瞧瞧?”
“十方!”
“我就知道…”
余慈苦笑著將金屬碎片拋了拋,正要收起,卻是哎呀一聲,鋒利的碎片邊沿把他指尖劃破了皮,很淺,連血都沒流,他卻是愣了。
判斷失誤?
剛才,他接住下落的金屬碎片時,判斷上明顯出了問題,早一刻攏起手指,這才受傷,這本是不應該發生的。
余慈心有所悟,攤開掌心,盯著金屬碎片:“飛起來!”
碎片晃了晃,慢悠悠地離開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