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副樓頂層,余慈在房間中央盤膝坐定。
從朱老先生那里出來,他又去找魯德師叔。有于舟老道那層關系在,就算是第一次見面,請求魯德打造一把劍器,也不是什么難事,更不用說,劍胚、材料甚至于鑄劍術都準備好了,如今只要等待就好。
只轉一圈兒,事情就都辦妥了,但卻給自己接下好大一付擔子,當然,還有那讓人跳腳的功課…
窗外碧空如洗,光線分外明亮,做一次深呼吸,天地元氣汩汩流遍全身,洗滌全身,疏經通脈,這是本是九天外域至粹“玄真”滲入罡風層后,與此界天地元氣盤結之地,離塵宗先輩更以大手筆接引地氣至此處,三元匯聚,形成修行勝地。
如此地域,不可能由某一個人單獨享用。故而摘星副樓,其實是用回廊曲欄等,巧妙圍成了一個個的獨立空間,立以禁法,互不干擾。又覺得空間寬廣,設計十分了得。
這種環境下,又有護樓法圣護持,余慈并不擔心自家秘密暴露,自顧自地拿出一樣東西,鋪展開來。
那是一幅紅紗。
朱老先生要他在一年之內,將隨身三件法器祭煉到五重天以上的層次,對別人來說,完全能夠斷言,這就是一次刁難。可放在余慈身上…其實也是刁難,但并非是不給他一點兒“活路”。
畢竟,余慈修煉的是“玄元根本氣法”。
朱老先生要求的五、六重天水準,其實是通神修士慣常所用,相較于他現在的修為,其實已經有點兒低了,那些動轍十年、八年的祭煉期限,也和他可以全情投入的情況有本質不同,將十年之功,壓縮到一年,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是數目拿人。
提高效率,勢在必行。
但現階段,還有一件事。三件法器,他該怎么選才好呢?
他身上能用到的法器,其實也不少,但像這回在摘星樓上閉關苦修,全力祭煉的機會不會多到哪兒去,這回諸法器祭煉層次拉開,很有可能就是其間劃下一道鴻溝,影響今后對敵攻防的各項要素,此時的選擇,非常緊要。
照神銅鑒,大概是他祭煉層數最高的寶貝,且來歷驚人,可惜用的是“一器一法”的手段,換算起來猜估太多,不怎么符合朱老先生的要求。
道經師寶印,為魯德所制,本身還算是一張白板,任由余慈在上面涂抹。如今已經是祭煉兩重天的水準。
金綠宮絳,是從鬼獸巢穴中得來。攻伐神魂最有奇效,如今祭煉層數比之道經師寶印要低一些。
其余的剛從劍園中得來的法器,質量也不差,比如從蕭浮云那邊得來的喪亂九孔散魂煙壺,可放出喪亂煙,攝人陰神,威力不俗,是件祭煉六十四層,十重天的法器,重新祭煉會輕松得多。
文式非那邊好東西更多,不過這家伙似乎迷了“飛梭”這一竅,收藏的大部分珍品,都是梭形,只陰雷鬼焰梭,就有十五枚之多,可惜這里大多數是魔門秘法祭煉,余慈尚不得其門而入。
此外還有一件“巽風八焰旗”,巴掌大一個三角旗,放開時似有微風拂面,實則內蘊陰火,展可攻可守,相當厲害。這件祭煉層數更高,足有六十九層,是余慈所見諸法器中,除了驚鴻一瞥的大洞真符和已損毀的幻魔金塔外,祭煉層數最高的一個,應該是死在界河源頭的步虛修士所有。
這些法器擺在眼前,能把人給挑花了眼。不過余慈心中已有定計,早早就選好了兩樣。
一個是道經師寶印。有玉神洞靈篆印在前,這枚剛祭煉十二層的法印渺小得可憐,可這是余慈唯一一件從原初之時就開始祭煉的法器,只一個“得心應手”就是最大資本,更何況它以北斗石為原料,由魯德親手所鑄,材質、設計都相當不俗,發展潛力不用擔憂,正是可用上一輩子的法器。
另一個是雙鉤宮絳。此根絲絳來歷不凡,有莫測之機,可以在鉤索和宮絳兩種形態間轉換,攻伐陰神,極是凌厲,祭煉層數提高之后,威力可期。唯一有問題的,也是它的來歷,余慈猜測,這玩意兒可能是當年羅剎鬼王所遺,雖說已經給舍棄了,可天知道他拿著招搖過市,那位出名喜怒無常的神主,會不會給他顏色看。
不過,將其與功效類似的喪亂九孔散魂煙壺相比,東陽正教的威脅其實也差不多,金綠宮絳還多出一樣好處,就是施用起來比較契合余慈爭搶一線的節奏,故而最后勝出,余慈還根據少年時聽過的評書野史,給它起了一個“捆仙索”的名字。
最后一個,余慈其實也沒怎么猶豫,就選擇了身上那幾幅紅紗。不說別的,只說誅神刺和太初無形劍,就是此界修士爭破頭都要搶奪的至寶,更契合余慈所學,入門之徑就是紅紗之中,相比之下,巽風八焰旗就完全不夠看了。
但是,撇去半幅未完成的誅神正.法不算,百靈化芒紗、十陰化芒紗以及新得的屠龍化芒紗,他又選哪個?
相對來說,百靈化芒紗層次略低,修煉更需借助外物,雖然已經祭煉了一重天,還是第一個排除。十陰化芒紗求諸自身,看起來更好入手,就是需要培育心魔,已半入魔道;相比之下,屠龍化芒紗更近于誅神刺的正道,就是過于艱深,祭煉起來未必能得心應手。
十陰還是屠龍?
余慈想了又想,最終拿出來的,是十陰化芒紗。
元氣貫注,紅紗鋪開,上面紋路縱橫,細膩多姿,就像一幅顏色特異的的畫卷。
之所以選擇十陰化芒紗,除了前面的理由之外,還因為余慈對自己的定力有自信,且有還真紫煙暖玉傍身、天龍真形之氣留駐,對心魔煞氣有壓制化消之能。另外就是根基的問題,以他現在的層次,真的很難搞懂屠龍化芒紗上的妙義所在,偏又不喜歡百靈法門,折中之下,十陰化芒紗就是最好的選擇。
當初借此紗給夢微療傷時,已經是祭煉了六層,可是后來在山門學習“諸天飛星”之術,又重點祭煉道經師寶印,反將此物擱下,除了在歸來莊拿出和屠龍化芒紗比對之外,再沒管過,如今再拾起來,祭煉的符紋將吐未吐之際,余慈就發現…
太容易了!
畫符之先,符箓真意已在心中,心內虛空如斯感應,暗海孤島中心,生死符翻轉不定,引動外圍諸符文分形,明滅不定,諸神通外相,也是如此。余慈的注意力自然到那最明亮之處。那是一縷半透明的光霧,環繞在魚龍外相周圍,在其口鼻中吞吐,嘶嘶有聲,極是神異。
“這就是十陰化芒紗對應的神通外相。”
此時以心內虛空為載體,以天龍真形之氣為承托,只要是祭煉的法器,都有神通外相在其中。
孤島之環境,是照神銅鑒的顯化;魚龍外相額頭,有“道經師寶”之刻印;捆仙索化為魚龍兩根利爪,至于百靈、十陰兩幅化芒紗,干脆就化為煙氣,環繞在魚龍之外,倒是一目了然。
同時,也愈發得心應手。
現實層面,十陰化芒紗光芒瑩瑩,通體更如波浪般起伏,上面以暗線織就的數百個字形,一一浮現。對此余慈視而不見,手指輕觸紅紗表面,元氣吞吐,初時還有點兒凝重,但兩三個符紋分形過去,就如行云流水一般,斷續盤轉,無不順暢自然。
他始終以一根手指接觸,可紅紗卻像是被無數只手揉捏,慢慢已經維持不住鋪展的外形,或曲折或團起,時刻變化形狀,瑩瑩之光卻是愈發耀眼奪目。
終于,余慈握拳吸氣,十陰化芒紗上,瑩瑩之光則漸漸收斂進去,字跡也不再顯現。
可這時,第七層祭煉符箓,已經是打了進去,理論上講和真正完工,還差一個溫養的步驟,可就事實而言,這一層祭煉,已是成了!
回頭看窗外,日光角度有些變化,大約…兩個時辰?
余慈愕然無語。
他忽然間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把玉神洞靈篆印給出的太早了,主題早早定下,竟忘了和朱老先生說起他凝成“生死符”和種子金符的事兒,另外,他的本命神通“解析”,事關符法精研之道,也給忘了個干凈。
如果朱老先生還是拿他以前的水準來估算的話,怕是要錯得很離譜…
四月時節,群花開遍,綠意層染,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天氣。
“真冷啊!”
孫復發出和時節迥異的感嘆,但要指責他說謊也不對。因為此時他正在九天罡風層中,距離地面超過千里,普通人到這邊來,轉眼就要凍成冰塊。
罡風如刀,就算是對他這樣的步虛修士,也頗有威脅,但他瘦臉上卻是在笑,手中幽幽碧光,映得眉毛胡子發青,猙獰如鬼怪。
雖然行為詭異,但他的所作所為,沒什么不好對人說的。
劍園之事已過去半年,什么震動都潛藏起來,化為洶涌的暗流,圍繞在斷界山脈,少有止息之時。這時候,離塵宗憑借地主之利,封鎖山區,又分化合擊,和此界幾個大宗門計較,拉一派打一派,其實就是想暗中分贓罷了。
這些對他孫復來說,沒什么意義,可是雇主不爽啊,如此,他的買賣就來了。
“當年元始魔宗引來魔劫,頃刻間上清宗萬載基業毀于一旦。老子今日就學上一手,先給你們個小劫試試?”
他手一松,拳頭大小的碧光下墜,轉眼化消在罡風之中 “這天魔毒引值一件十二重天法器,可報酬卻是兩件…真值啊!”
孫復嘿嘿一笑,發力遠遁。然而剛飛出兩里路,罡風中劍嘯激蕩,他頸上一熱,頭顱就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