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來了?
余慈抬頭看一眼,卻是皺起了眉頭,遠方劍光灼灼,如流星經天,是一位修為不俗之輩,但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位。
還好了劍光最終錯開角度,匆匆往東去了,余慈等劍光越過,俯身拾起照神銅鑒。和上回差不多,銅鏡上的溫度熱得燙手,鏡面上光霧蒸騰,雖然剛剛硬接了壓元杖的一擊,外表看起來卻沒有任何的損傷。
內部損傷什么的…應該也不會有吧?
余慈不敢肯定,上回失去照神圖的經歷絕不是一個好的記憶,他有心嘗試一下神意星芒等功能,便強打精神,重新以陰神駕馭起寶鏡的時候,一觸之下,心頭卻為之一震。
照神銅鑒中,有龐然巨力,如滾如沸,似海潮激蕩,洪波涌起,余慈陰神馭鏡,便如小舟,奔行于狂濤巨浪之上。這是寶鏡噬魂之后,激發深藏的潛力,余慈也無控制之法,需一段時間等它自行平復。可在潮涌之時,余慈也感覺到了,在大潮之下,有一點與之迥異的微弱反應,似溺水之人,掙扎將沒。
“血僧魂魄尚存?”
余慈先是閃過這個念頭,但隨后陰神相觸,便知不對:“不是血僧,卻是證嚴!”
照神銅鑒中異力潮涌,攝魂而入,便群起而噬,轉眼吞沒。便是血僧這般人物,因“種子”種下未久,遠不如全盛之時,也抵擋不住,頃刻間灰飛煙滅。血僧已如此,與之同根而生的證嚴本應更是不堪。
可是事情總有例外:只因證嚴殘魂依附在余慈所放出的神意星芒之中,與之共抗血僧強壓,不知不覺已聯系甚密,神意星芒又與照神銅鑒噬魂之力同源,便像是一個避風港,給了證嚴庇護,使他得以殘喘至今。
當然,說證嚴“殘喘”,其實也早神智昏昏,只在靈明蒙昧之間盤轉,再有數息,差不多也要與血僧一般,灰飛煙滅去了。
余慈倏然睜眼,卻是手持銅鏡,默默不語。
想得前此日子,他以神意星芒探得證嚴和尚腦宮隱秘,與證嚴殘魂聯系,初設今夜之局,便以照神銅鑒的噬魂之能相告,坦言行此法,證嚴便也要與血僧同歿,那時便記得證嚴一句話:
“不人不鬼,不倫不類,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證嚴和尚是有必死之心的。余慈近日來對證嚴的身世也有些了解,知道證嚴本是絕壁城中一小康人家之子,因其根骨上佳,被血僧攜出,授以邪法,作為分身寄魂之所。如此數十年過去,證嚴和尚肉身遭邪法浸淫日久,形貌與幼時大異,且神魂元氣隱與血僧相通,血僧只一動念,便可寄魂其身,雖萬里無礙。
如此情形,證嚴和尚又與傀儡何異?由此心中憤恨,又因神魂受制于人,多年重壓之下,竟然得了分神離魂之癥,在主魂之外,旁生副魂。平日里主魂明則副魂隱,主魂暗則副魂出,數十年里,主副二魂輪流作息,常人昏睡之時,他也有靈明存焉。所以,當日余慈在天裂谷施救,根本就瞞不過他,也由此才埋下今日設局血僧的引子。
今日血僧魂飛魄散,證嚴一腔怨憤亦隨之而去,按他言語,便是“死亦無懼”。此時在寶鏡內蘊狂潮中掙扎,艱苦求生,余慈卻不認為證嚴前面所言是虛話,便是常人亦知道戀生畏死,何況他們這些求長生的修行人?對他們來說,求生早已是深植入心的本能,無生之念想,不過是槁木死灰,非人也!
他心緒流動,手中照神銅鑒的溫度卻似更高,令手心如焚。
但此時,余慈心中,反倒是有了定念,當下再催陰神,似怒海行舟,在鏡內狂濤中使了把力,腦中“轟”地一響,受巨力反激,陰神萎弱,再不能馭鏡,但此時卻有一顆僅他可見的暗弱星芒,自鏡面上激射而出,倏乎已在兩里開外,沒入那具和尚皮囊之中。
余慈長出一口氣,他是盡力了,以星芒攜證嚴殘魂而出,投入其肉身之內,總算給證嚴留了一線生機,然而證嚴被攝入寶鏡之中,神魂根本遭到重創,能否還魂,還要看自家的造化。
一邊想著,他一邊往那邊邁步,想看看情況如何。然而走不過數丈,他猛地抬頭。
那邊暗沉的山林中,忽地轉出一個人來,夜色朦朦,看不清面目,只覺得他身材瘦長,走路飄忽搖擺,極是詭異,余慈目光照在其身上,那人便生出感應,扭過頭,但見雙眸光芒碧綠,觸之有寒氣及膚,大有邪氣。
這人是什么來歷?余慈一震止步。
“啊哈,今日倒是好收成。”
那高瘦人影話音沙啞,又顯得高傲,往余慈這般看了一眼,便又轉過臉,徑去拾撿地上血僧所遺的那根碧玉壓元杖,顯然是看出此杖不凡,要占為己有了。
世上無恥之徒何其多也!余慈嘿地一聲冷笑。
但要說此人目中無人也未必,余慈此時身心疲憊,但神魂感應依舊敏銳,已發現此人身外數尺,有一縷銳然之氣,繚繞不散,正是馭劍之相,且感覺有些熟悉。腦中只一轉就明白過來:
此人正是剛剛馭劍經過之人。想來之前已經察覺到這邊的劇變,卻故作不知,引劍遠去,卻又悄然折回,待觀察到局勢對他有利之后,才跳出來取那漁翁之利。
余慈是個眼睛里揉不進沙子的,不過此時血僧已死,諸事了結,且是氣力不濟,絕不應該另生事端。他對外物不甚看重,若來人只是對碧玉壓元杖感興趣,且由他拿去,只是欲壑難填…
果不其然,那人持了壓元杖,上下打量一會兒,連聲叫好,但很快便將視線移到這邊來。山林幽暗,余慈手中的照神銅鑒青芒如霧,極是耀眼,觀之不俗,落在那人眼里,便惹得他笑起來:
“那鏡子也不錯…”
話音傳到此處,余慈眸中寒徹,他不愿另生枝節,卻不是好欺之輩,正要針鋒相對,頸后忽地一寒,想也不想,希光劍鏘然鳴響,乍一出鞘便失了形體,如云飛霧流,如虛似幻。
劍霧拂過身后,正將一長條物事籠在其中,待霧氣流過,那物現形,恰是一條色彩斑瀾的毒蛇,其外皮堅若精鋼,以希光劍之利,也不能損毀,不過半山蜃樓劍氣入微入化,早將其內臟化為齏粉,此時毒蛇落地,立時便死得透了。
余慈一劍建功,半點停頓也無,鼓起最后一點兒力氣,劍勢回轉,護于胸前。
那瘦高人影已在毒蛇出洞之際,飄忽而至,恰碰上余慈布下的劍氣,只覺得前方劍氣布列,雖是守勢,卻是森森然如淵深無底,似乎隨時都會引爆強絕的反擊。此人是惜身之輩,見余慈一劍斬殺他飼養的八錦毒龍,驚怒之余也極是警惕,當下身形一窒,可看到余慈雪白的臉龐,隨又醒悟:
小輩力竭,懼他何來?
陰陰一笑,他再轉身形,準備發動,可這一遲疑,機會便去一去不復返!
人影手上忽地一沉,陡然加上的重量讓已經啟動的身形一個踉蹌,這時他才驚覺,是手上那根碧玉短杖,瞬間重了成千上萬倍,重力及體,以他之能,也差點兒給閃了腰。
一聲悶響,壓元杖已經落地,深陷地中近三尺。
“混帳!”
瘦高人影敏銳,當即回頭,果然見到那邊挺尸的和尚不知為何,竟是掙扎著坐起來,剛剛正是此人遙空控制壓元杖,與他為難。
“古怪,剛剛二人不是拼死拼活來著…”
來人又驚又怒,偏偏壓元杖雖已離手,可其輻射出來的重力依然將他裹在其中,令他舉步維艱,簡直是豈有此理!他雙眼碧火如燭,已是殺心熾烈,只待掙開這重力圈,便要將這二人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可在此時,遠方夜空,又有灼灼劍光,跨空而來。
余慈抬頭,隨即大喜,翻轉照神銅鑒,一道青光沖天而起,雖不算強烈,但深夜之中,已足夠醒目。
夜空劍光一頓,隨即傾泄而下。
余慈哈哈大笑,棄劍于地,裂喉大呼道:“甘師叔,在這里!”
“哪個甘師叔?”
瘦高人影聞言便是心頭栗然,再目見劍光流泄,忽地慘叫一聲:“四維天劍!”
怪叫聲中,他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撐開了重力圈,也不管近在咫尺的余慈,翻身便逃。他馭劍的速度也算快了,但比天上那加速多時的劍光還差得遠,劍光如虹,山林幾十個樹冠華蓋,一發地飛起,沖擊轉眼臨頭。
瘦高人影厲聲大叫,身影竟在間不容發的時候猛縮了兩圈,如擲星丸,兩個縱躍,便蹤影全無。但叫聲尾音暗啞,必然是受了傷。
本章旁引,后有用處。
話說今天失言了,一方面前文較長,閱讀整理耗時間,另一方面…相親去了,囧!諸位莫怪,明天會盡力再把時間前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