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獸帶起的熱風,在豁口空間內慢慢散去,飄揚的金絲垂下,在余慈手中現出全貌。
這是一條形制簡約,卻極精致的金綠宮絳,比鉤索形態時長出數尺,并無其它綴飾,只在兩端垂下千根流蘇,即是剛剛輕打在鬼獸頭頂的金絲,略透著綠光,這是兩個彎鉤崩解變化而成。
在那信息片斷中,余慈便見到其中一位大人物,在腰間系了這條宮絳,這也是他靈光啟動的根源。
他早早就知道此物神妙不凡,可是這鉤索與其他法器不同,他甚至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法器。自與南松子一戰后,幾個月來,余慈嘗試了多種辦法,想對鉤索加以祭煉,卻回回失敗,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如今他終于恍悟,原來這東西仍有一層變化,而要開啟這種變化,絕非易事。
剛才,余慈因片斷畫面激起靈光,確認物件形制,明確目標,剎那間氣機聚合,精氣神像投入無底洞般注入鉤索中,一切變化都在瞬間完成,非常完美,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契機,不在余慈本身,而是所處豁口空間內,燃燒的羅剎幻力。
那一瞬間,余慈清晰感覺到,他借用了此地充溢的羅剎幻力,縱然只是極微弱的一絲,但那才是開啟鉤索新形態的最關鍵因素。
余慈瞑目感應。此時他體內并無絲毫羅剎幻力,剛才他的身體只是一個溝通羅剎幻力和鉤索的渠道,不過,這一過程終究留下了痕跡。
這里面牽涉到的氣機變化太過復雜,余慈需要好好整理一下,但不是現在。天知道鬼獸被驚退后會不會殺回來,如今他可沒有把握能再次發動這條宮絳的異力。
剛萌生去意,余慈忽覺得身上有異。
這才他記起,經了黑潮強壓,他身上衣物損毀,此時甚是不雅。急切間尋不得遮體之物,只能將身邊那幅紅瑩瑩的輕紗圍在腰間,再用鉤索——即是那宮絳系了,勉作遮體之用。
金綠流蘇打在腿上,感覺煞是古怪。
搖搖頭,他目光掃視。他身上一些物件,剛剛躲閃時都落在地上,現在看來,照神銅鑒毫發無損,這并不意外,胸口還真紫煙暖玉能夠保存,便讓人有些驚喜,似乎這玩意兒揮發紫氣,消融了一些壓力。至于純陽符劍,上面已有些裂紋,這卻沒有辦法。
手上儲物指環壞掉,里面裝著的物件損毀了十之八九,還好他最要緊的幾件東西都抵擋住黑潮強壓,留存下來。除了腰上紅紗、宮絳,附近還有他祭煉多日的道經師寶印。
此印用北斗石制成,已經用“天罡地煞法”完成了四層祭煉,此時已有清光隱隱,再有兩層,便可以達到“煉化”的水準,到那時收入體內,時時滋養,也不用像現在這么麻煩了。
感嘆中,余慈將法印拿在手中,繼續搜索。
很快他看到一樣東西,那是一枚經過特殊手法制成的妖物頭顱。不過拳頭大小,呲牙凸額,雙目血紅,頗是猙獰。余慈還記得,這枚妖物頭顱,是他首次前來天裂谷的路上,在荒山破廟中,從一伙騙子的頭目手中得來。那個假充上仙的家伙姓甚名誰,他一時忘記了,只知此人后來也被他一劍斬殺。
再見這詭異的玩意兒,余慈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也意外這玩意兒竟然在壓力中留存。
可惜它再堅硬也有個極限,強壓之下,上面已經裂開幾道細薄的縫隙。
在其旁邊,倒是有一個完好無損的物件,小巧精致,閃爍寒芒,乃是一把寸許長的小劍。余慈對它的印象很是深刻,因為這是他打破凡俗三關,進階通神之后,從斬殺的第一個強敵顏道士身上,得來的戰利品。
這把小劍削鐵如泥,但形制太小,便是個嬰兒也拿捏不住劍柄。前段時間,余慈練習祭煉之法時,也拿它來練過手,可惜全無反應,想來也不是法器一類。
小劍鋒芒太利,不好持握,想了想,余慈干脆將它插進妖物頭顱剛形成的縫隙內,不能說嚴絲合縫,也插得嚴實,劍柄則卡在外面。這樣一來,二者結合,造型倒頗為別致。
稍稍收拾,余慈不再耽擱,疾掠而出。
已經是驚退鬼獸之后的第十天,余慈還在天裂谷中打轉。
不是他不想離開,他對這個云霧彌漫、濕氣深重,又充斥著危機的鬼地方,早已經厭倦了,可是他必須要面對的現實是:他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十天過去,他還在附近打轉。
當日鬼獸飛行近十個時辰后,才落到此地。以其速度推論,就算是中間有些彎繞轉折,也定然遠離了天裂谷東岸。也就是說,余慈所在,乃是一個懸于云海中的“孤島”,想跨越這茫茫云海,沒有飛天的本事,一切休提。
換了旁人,此時大概已經要崩潰掉了。余慈也消沉過,但一次日升月落之后,理智和勇氣便都回到他身上。
還遠遠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
時值正午,隔著層層云霧,余慈見不到太陽,不過難得明亮的天光使他能夠很輕易地做出判斷。
他坐在山頂,仰頭看向云霧深處。
這片云海之中,大約有七八座山峰高懸,都是不知其山腳在何處,只將其雄偉的山體排列在云霧中。此地距離那日的豁口空間大約有百里路程,這百里路,卻是困難艱險到了極致。
山峰間沒有任何現成的路,也許再向下降個百余里會有,但要下去和天裂谷深處更兇殘的猛禽兇獸乃至于妖魔打交道,顯然不現實。余慈是靠著神行符能夠短暫浮空踏虛的能力,在大略測定距離后,在山峰與山峰之間移動,幾次險死還生,終于到了這里。
從這邊再往東看,已經無法看到任何山體的陰影,姑且相信,這就是此“孤懸山脈”距離天裂谷東岸最近之地吧。
除了豁口空間所在的山體附近,鳥獸草木絕跡之外,周邊這些山地,倒是生機盎然,這也證明了,此地確實遠離峽谷東岸,物種圈子沒有受到天裂谷寒潮的毀滅性打擊。
在這里,猛禽兇獸徜徉流動,撲殺獵物,或成為別家的獵物。余慈便撲殺了一頭兇獸,將其外皮扒下來,代替紅紗為遮體之用,同時還制作了一個簡陋的包袱,把道經師寶印之類的東西放進去,扎好帶著,一下子便從容許多。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獵物!
嘬唇發出一聲尖利的哨音,云霧中,一道黑影盤旋而下,雙翅扇動強風,聲勢驚人。
那是一只頗丑陋的大鳥。雙翼展開足有兩丈七尺,身軀肥大,腦袋卻顯得很小,且與貓頭鷹的面目很是相像。
這只大鳥,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設伏布陷,在六天前活捉的,然后余慈便將大部分心力都傾注過去。
余慈并不是閑著沒事兒溜鳥兒玩,這是他經過長時間考量,想到的一個跨越無邊云海的辦法。
一切根基于謝嚴傳授給他的“飼靈法”。
在絕壁城時,謝嚴傳授給他“飼靈法”,要他以自身元氣滋養魚龍,保住其品相,以利于交易金骨玉碟。后來因種種變故,交易告吹,魚龍也品相大跌,差點兒小命不保。可陰差陽錯之下,卻讓余慈養成了寵物,靈動非凡。
乘鬼獸高飛,急切間沒能喚得魚龍過來,若非如此,以小家伙的靈動乖巧,和超長距離的偵察能力,這幾日想必會更好過些。
眼下余慈便想著,將這只大鳥養成魚龍那般。不能說乖巧聽話,至少也能理解他的指令,他就可以坐在鳥背上,橫渡茫茫云海。
看起來有些異想天開,不過余慈也是見過萬靈門馴養的血雕,乘人載物,并無難處,結合他飼養魚龍的經歷,他至少也有五成把握。
唯一麻煩的是,大鳥不像魚龍,天然能夠吸收消化人身元氣,余慈只好親自動手,用“飼靈法”培育的元氣,給大鳥喂食,并給它按摩推拿,整整忙活了五天,終于讓這家伙開始理解他的指令,余慈今日特意放飛,果然獲得了成功。
“再養幾日,便是有些危險,也顧不得了。”
之所以如此急切,除了歸心似箭外,還有更現實的威脅。從四天前起,余慈便隱約聽到了遠方的吼嘯之音,那般強勁的呼聲,如雷鳴大澤,掀動暗流,除了鬼獸,再無第二個。
若鬼獸再來一回,余慈再沒有任何應付的辦法。
正想著,云霧中,大鳥猛地一顫,卻是看到了地面上一條極肥碩的巨蟒。
此鳥最喜歡生吞蟒蛇之類,如今又飛了半晌午,如何能讓美食從它眼皮子底下逃走?“飼靈法”根基淺薄的劣勢暴露無疑,這一刻,本能壓過了指令,大鳥展翅,脫開了余慈的鉗制,追擊而去。
余慈低罵一聲,但辛苦數日,余慈絕不能讓自己白白用功,他開始加強指令控制,加深與大鳥的聯系,隨后腳不沾地,追了過去。
在山間繞行片刻,余慈終于發現正努力張開勾喙,享受美餐的大鳥,搖搖頭,余慈稍加安撫,環目四顧,見這里怪石嶙峋,草木豐茂,倒是僻靜。沿山體信步上行,余慈準備再找個高處,進行下一次試驗,可沒走兩步,他神色微動,旋又垂下頭,腳步節奏沒有任何變化。
六步、七步、八步!
木石陰影之后,忽有黑影暴起,怪嘯聲中撲殺而來,但迎著它的,卻是一道火焰劍刃。
劍氣嗡聲震鳴,黑影被一斬兩斷。污血飛濺中,余慈臉色微冷,這黑影形貌丑陋,氣息分明是…
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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