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斬殺我分身的那人吧,還沒有走遠?”
和尚依舊從容,只是微勾的嘴角便如刀子一樣鋒利。
“月魔”知道,自己的搭檔兼上司,確實是個非常冷靜的家伙,不過這不代表他沒有火氣。對他而言,一個分身何其重要,這已經牽扯到了他的根本,更何況,涉及到分身性質的復雜性,被毀和主動放棄是絕不一樣的。
感覺著這是一個拉近關系的好機會,“月魔”很是賣力地抽動鼻子,不久便道:“這里、這里、這里都留了些,但寒潮卷過來,破壞得比較厲害。唔,似乎是往上走了,但這回是閉了毛孔,心思倒細。”
閉了毛孔就是無法利用氣味追蹤了。“月魔”也無奈,再看崖壁,卻是一怔,也是感覺到這幻術的不凡,不免嘖嘖稱奇:“果然羅…呃,那幻力名不虛傳。”
他終于是按住了自家的惡習,和尚瞥他一眼,道:
“鬼獸在此地布下的幻術機關相當高明,就是在它老對頭的破壞之后,也保持著相當的效用,我是以菩薩賜下的‘暗曜魂法’,才找到準確位置。想來這里對鬼獸來說,相當重要。”
說著,他一掌擊在崖壁幻相上,黑炎化為一圈水紋似的形態,在上面擴散開來。這層幻相先是被雙頭妖魔和鬼獸的大戰余波損傷,又受到寒潮的沖擊,已經是瀕臨崩潰,和尚稍稍加力,便將其徹底徹底破壞。
幻相失效,后面巨大如城門的洞窟入口便顯現在兩人眼前。
“月魔”再次抽動鼻子,隨后呸了一聲:“確實是鬼獸的騷/味兒,沒想到藏得這么嚴實…里面還有那家伙的味道,不知還在不在?”
后面半句已換了話中所指,但戲弄的感覺居多。和尚才不理這茬兒,只命令道:“記著這味道!此人是個變數,我那分身折損得太過巧合,很有可能是被那人一路盯過來,也不知被他看到多少隱秘,日后見了,生擒,若生擒不得,直接殺掉!”
“月魔”笑吟吟地應了,隨后眼睛往里面瞅:“不知道有沒有什么寶貝?”
“就算是有,大概也只是那位大人玩膩了丟下的一些小玩意兒,當然,能入那位大人法眼的,想必也是不凡。”
和尚不知在想些什么,扭頭往下看,順口又打擊了搭檔一句:“那人既然來過,大概也給清空了,你不必抱什么癡想。”
“月魔”也知這是實話,卻仍不死心,當下踏進洞中,笑道:“說不定那廝有眼不識金鑲玉…咦,你不進來?”
“我到下面看看,你注意下里面有沒有什么線索。”
半刻鐘后,“月魔”罵罵咧咧地走出,和尚也正拿著一樣東西往上來,兩人在洞口碰頭。
“那家伙真是小心謹慎過了頭,除了氣味抹不凈,里面倒是好好給打掃一遍…”
也就是沒有任何收獲。
這也在和尚預料之中,他也不多說,只將手里提著的東西扔在腳下。
“這是,陰界樹?”
“月魔”目光炯炯望過去:“根莖呢?那玩意兒可是好東西!”
“被那人取走了。”
和尚眉頭微皺,并不是心疼根莖本身,而是想到了其他的問題:“陰界樹根莖可入藥,價值很高,但用途狹窄…”
“何止是狹窄,只有一樣用處,就是煉制‘玄真凝虛丹’。”
“月魔”深諳外丹之術,甚至可說是個大行家,他道:“收集九天外域至粹‘玄真’,化入丹藥之中,供那些剛剛升入‘步虛’境界的小輩煉真淬形,和栽花兒似的…唔,當然,這玩意兒也能給還丹修士延命,卻是太浪費了。”
和尚扭頭看他:“這個丹方,很常見?”
“怎么可能!若是常見,每年死在九天外域的各家中堅人物也不至于死那么多!據我所知,全天下有此全效丹方的宗門不超過五個,有仿制丹方的也不超過十個,還要算上百工聯盟那幾個大商家。”
和尚喔了一聲:“離塵宗或落日宗有沒有?”
“離塵宗肯定有的。”
“月魔”回應得相當爽快:“前不久離塵宗的解良幫了‘三希堂’一個大忙,卻一反常態,專門索要這丹方做報酬,被人說是挾恩圖報,一度鬧得沸沸揚揚,你忘記了?”
和尚點點頭,又搖頭:“不是此人。”
“月魔”聽了便笑:“當然不是他!這家伙性子古板,兩宗共立的止步碑在一日,他都不會下谷半步…呃,你是說,他的門人,或是離塵宗的弟子?”
天裂谷向來是離塵宗采集草藥的重地,雖說近些年來因止步碑之事,來的人少了,這邊也不是他們傳統的范圍,卻也不得不防。
“月魔”是這么想的,和尚也差不多。不過他想的更多一層:“若是離塵宗加進來,我們會完全失去對局面的控制,不過,這水可就更混了…”
正沉吟時,“月魔”突然喂了一聲,嗓音中分明充斥著緊張的情緒。
和尚住了口。
他知道菩薩通過某種渠道獲得的“月魔傀儡”,是一件了不得的作品,雖然只是法器的層次,但那是設計制作的需要,其真實效用,絕不比一般的法寶差上太多。此傀儡以月魔真實的軀體為材料,上面保留了許多妖魔天賦,尤其是在陰獄寒潮之類的惡劣環境中的感應,更是值得信任。
他如今這分身,修為不足,狀態也差,論真實能力,不如“月魔”遠甚,也不多說,只看自家搭檔是個什么反應。
下一刻,“月魔”猛扯他的肩膀,提起他便走。和尚也不反抗,只是冷靜地道:“柳觀?”
“月魔”沒有說話,他連氣都不敢泄,身化流光,轉眼上飛七八里路,已經脫出了寒潮的范圍。
和尚這時往下看,只見寒潮深處,有一道火光曲折上飛,軌跡七扭八歪,速度倒還不錯。只是在其下方,有數條身影飛縱追擊,隱約還能聽到刺耳的嘯叫,這一回,是真的妖魔沒錯了。
不過,真正吸引他注意的,還是更向下一些,那層無聲無息跟上來的的稀淡暗影。在幽暗地域的范圍,那實在很不顯眼,可是和尚早有預判,終于還是將其找了出來。
那柳觀出身不凡,早在百多年就是此界有數的人物,雖然后來遭人設計,修為跌得很慘,也還具備真人修為,依然能夠在此界呼風喚雨。和尚二人,剛剛用了一個禁忌的名字刺激了他,眼下是決不敢與之再碰頭的,當下“月魔”催動了傀儡之中每一分潛力,希望能拉開安全距離。
然而很快,他便忍不住埋怨起來:“你不是早說要舍掉這分身么?現在正是關鍵時候,怎么下不去手?”
和尚也不多言,只是調運氣息,稍停便低喝一聲:“放手!”
“月魔”毫不遲疑,立刻松手。和尚的身軀便像是個破爛布偶,一路下墜,在崖壁上摔了幾滾,也不知落到了哪里去了。但在此之前,他口鼻間已冒出數道黑氣,略一盤結,便滲入月魔傀儡體內。
沒了百十斤的負擔,“月魔”速度驟增,轉眼就飛得不見了蹤影。
對他們來說,天裂谷暫時是留不得了。
下方,火光依舊在奔掠燃燒,映出追擊妖魔扭曲的身影,也讓更下方那層暗影愈發地融進黑幕之中。
在彌漫的寒霧中,奔掠燃燒的火光其實頗為醒目。
相隔一段時間后,遠方,余慈也有所察覺。
透過迷蒙的寒霧,余慈看到了那片模糊的光亮。不過隔著層層霧霾,純憑肉眼,他辨別不出光亮的距離,而從照神圖里看,自他所處位置,朝向光亮的區域、也就是沿著絕壁一路向南,直到越出照神圖五十里范圍,散落的三四個大小不等的霧霾區域,在干擾判斷的同時,也讓人心頭凜然。
簡單計算一下,如果以一個還丹修士、妖魔影響一里方圓為標準,他南面這片區域,至少有十個以上的厲害家伙盤踞或移動著,密度高得驚人,相比之下,北面就安靜許多。
如果以鬼獸巢穴為參照,余慈現在大約是在其上方偏北約六十里的地方,深度大約在是二十里左右。他走了一條比較曲折的斜線,有時甚至要下行一段距離,為的就是避過一路上騷動狂亂的妖魔,當然,還有與之相比在騷亂方面毫不遜色的谷中各色生靈。
緊了緊背負的包裹,里面的石盒中,裝著進入假死狀態的魚龍。
余慈最終還是用了于舟老道傳授的方法,用了一個備用的石盒,將魚龍密封起來。他還做足功夫,用包袱皮和換洗的外衣將石盒包裹得嚴嚴實實,這樣即使魚龍破開盒子,外面的兩層包裹也能起到緩沖作用。
不過這回倒是非常順利,魚龍至今沒有動彈,讓余慈愈發肯定,上回的意外,和那條鉤索絕對脫不了干系。
只可惜,現在不是究根問底的時候。
哈出一口熱氣,白色的氣霧在照神圖周邊繚繞,讓里面混亂的圖景變得愈發詭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