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老爹瞧見,問道:“你拿紙筆做什么?”
“小郎中要,嗯…,可能是要給人寫方吧。”黃芹拿著紙筆過來,放在左少陽面前的桌上。
左少陽把紙攤好,提筆正準備寫。那老茶客就坐在他身邊,側臉一瞧:“喲,小郎中,你這是準備給人寫方嗎?聽說你給恒昌藥行的祝老掌柜看病,人家一句話不說,你就給看了個真真切切,就比他本人還清楚。嘿嘿,今兒有空,也給我看看?”
左貴老爹一聽這話,笑臉立刻冷了下來,捋著胡須瞧向左少陽。左少陽趕緊陪笑道:“我沒有啊…,您老聽誰說的?”
“得了,那天后院里可不是祝藥柜一個人,別人也都聽著呢。再說了,不就是看病嘛,又不是什么壞事。你就別藏著掖著的了。”
左貴臉色更是陰沉,左少陽腦袋轉得飛快,趕緊道:“哦,您老說的是那件事啊,嘿嘿,那也就是開個玩笑,祝老伯想考校考校我罷了。不是真看病,我爹說了,我現在醫術太差,還沒出師,根本還不夠格給人瞧病的,所以不準我私下給人瞧病開方的。那只是說說而已。”
“是嗎?”老茶客瞅見左貴臉色陰沉,知道左少陽所言不假,有些后悔自己嘴巴太快,他倒不想給左少陽添麻煩,便掩飾地笑道:“原來是這樣啊,你剛才拿著筆,我還以為你要寫方呢,先前你既然給祝藥柜說的那么準,也給我瞧瞧,如何?我這幾天也覺得不得勁喲。”
“不不,我那都是胡謅的。祝老伯給面子,說我說的準,其實準什么啊,嘿嘿。我爹看病那才叫準,年前就治了死胎不下的產婦一條命,又救了老槐村中風快死了誰也不肯救治的老大娘,還有老槐村的賈老爺的小少爺,說實話,這三個人那都是命不當絕,遇到了我爹,要不然,嘿嘿。所以啊,您老要瞧病,還得找我爹瞧。”
這幾句馬匹拍得左貴臉上又露出了笑容,捋著胡須微笑道。他心中知道,這三個醫案,其實都是左少陽的手筆。不過當著外人的面不能說。
那老茶客一拍大腿道:“小郎中不說這些事我也知道,昨天那些個債主去你們貴芝堂討債,知道的都說他們不地道,這不是硬把你們往絕路上推嗎?特別是那老婦,嘖嘖,說句實在話,別的兩個我不清楚,這老婦的確是左郎中你救了她一條命啊。那么多藥鋪醫館都去了,包括號稱‘惠民’的惠民堂,也是能救不肯救,為什么?不就是為了銀子嗎?聽說治這老婦要用上好的人參做主藥,而且要長期吃,鐵定花不少銀子,就算小康之家,那也是吃不起的,這老婦一家人窮得叮當響,哪有錢抓這么貴重的藥啊?若不是你們,誰肯花這錢替她治?所以啊,都說你們是為了給這老婦治病,花光了錢,才沒錢還他們債,這些人卻這會子去逼你們,當真沒有天良啊!”
左少陽眼睛都瞪大了,想不到街頭巷尾把這件事居然傳成了這個樣子,其實他們藥鋪欠的債跟治療李大娘的病壓根不沾邊,治療李大娘的病也是左少陽用了新藥,沒有使用名貴的人參,所以治療成本并沒花多少。他卻不知道這些都是趙三娘讓人四處傳的,就是想幫他們一把,好讓他們能用這個機會擴大影響,賺錢還房租。
這時茶肆里已經來了好幾個茶客,有聽說這事的,也有沒聽說的,泡茶館的大多是些閑人,就喜歡打聽些新鮮事,聽老茶客說這事,也都端了茶杯坐過來聽。有人便附和道:“這沒錯,還有那死胎不下的產婦還不是呀,連倪大夫都搖頭沒辦法,只等著抬回家去等死了,還不是人家左郎中一劑藥就搞定了,把那產婦的男人喜得逢人就說左郎中好。是他媳婦的救命恩人。”
旁邊另一個老婦伸過手來:“左郎中,趁著現在沒事,你給我瞧瞧吧,我這些天全身酸痛,頭暈,還怕冷,吃啥藥都不好。你給瞧瞧看?”
唐朝在封建社會算是很開放的朝代,大街上婦女招搖過市的很正常,老婦人家中沒事,也常到茶肆里泡杯茶東家長西家短聊大天。桑家這茶肆里就有不少無所事事的老婦在喝茶。
剛才調侃左貴的那老茶客忙道:“哎喲我先說的,你可別加塞!等左郎中給我瞧完了病再給你瞧!先來后到嘛,——是不是啊左郎中?”
左貴聽得眉開眼笑,眼見這么多人圍著自己要看病,這還是從沒有過的,心中高興之下,又有了兒子每個月一兩五錢銀子加工費墊底,也慷慨起來,捋著胡須笑道:“行啊,一個個來。這兒個是茶肆,我瞧病不收錢,當然,開了方愿意去我藥鋪揀藥,那藥錢自然是要收的。”
一聽有這便宜,茶肆里其他茶客也都端著茶坐了過來,有病沒病的瞧個熱鬧。反正不用錢的。
趁著他們跟左貴說話這亂勁,左少陽已經轉身過去,把紙放在身后空著的竹桌上,提筆飛快地畫了幾筆,然后把紙折好,遞給黃芹。
黃芹正提著茶壺在一旁瞧熱鬧,接過紙條,也不展開看,握在手里,提著茶壺回到廚房。把那紙條遞給桑小妹,低聲道:“小郎中給你的。”
桑小妹滿是淚花的臉綻開了一抹驚喜,不管寫的是什么,單單是這紙條,便已讓她心中一暖,接了過來,展開了一瞧,撲哧一聲樂了。
黃芹奇道:“笑啥呢?”伸手拿了過去一瞧,卻原來紙上畫的是個笑臉簡筆畫,一個書生模樣,正打躬作揖,寥寥幾筆,憨態可掬。不僅也笑了:“這小郎中,畫的還真有點意思。”
桑小妹道:“他在做什么?”
“跟他爹一起來的,現在在外面給人看病呢。”
“我去瞧瞧!”桑小妹抹了一把眼淚起身道。
黃芹瞧了一眼外面,低聲道:“你不怕娘看見?”
“看見又能怎樣?反正該罵的已經都罵完了。”桑小妹小碎步來到廚房門口,悄悄探出半邊臉往外瞧。正好瞧見左少陽也正微笑著瞧她這邊,沖她笑了笑,點了點頭,慌得她急忙把臉縮了回去,片刻,又慢慢探出頭去瞧。瞧見左少陽已經把臉扭過去看旁邊的老爹左貴診病了。
左貴正跟那老茶客兩人說話,左貴道:“你有什么感覺不舒服的地方?”
老茶客笑了:“剛才不是說了嗎?我不說話,你瞧我有沒有病,如果有病,那我有什么病?說對了,你的茶錢我包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猜對了不認賬!當然,說不對沒關系,各付各的茶錢,也就圖個樂子。呵呵”
左貴剛才以為他說笑的,現在他又拿這話來說,心中有些發虛,不過臉上還是笑吟吟的:“茶錢嘛,我還是能付得起的。這診病跟算命不一樣,沒有人沒病看病的,有病那是沒奈何,實在沒辦法,誰也不愿意去藥鋪看郎中,有病的人也不愿意說自己有病,本來沒病的人,更是忌諱人家說自己有病。所以嘛…”
老茶客樂道:“我不忌諱這些,呵呵,你盡管瞧就是。”
“這個…”左貴捋著胡須沉吟著。
就在這時,就聽后院門處有人高聲笑道:“你這老家伙搗什么亂,左郎中好不容易來茶館喝杯清閑茶,你倒好,鼓搗這么一大堆人找他瞧病,人家看得好倒也罷了,要是看不好,豈不難堪?”
眾人回頭瞧去,只見后院門口站著個老者,跟竹竿一般瘦高,正是恒昌藥行的祝藥柜。
要左貴看病的那老茶客是個腳商,姓姚,跟祝藥柜比較熟悉,笑道:“是祝老掌柜啊,嘿嘿,我這也就是閑極無聊去個樂子嘛。左郎中想必不會介意的。”
“怎么不會介意?是我就會介意!”祝藥柜背著手慢慢走了過來,左少陽忙起身讓座,祝藥柜卻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從旁邊扯了一把竹椅過來,撩衣袍坐下,說道:“你先前說,上次我讓小郎中看病,啥也沒說,小郎中卻看了個清清楚楚,這半點都沒錯,可那是我跟小郎中說笑來著,他是晚輩,又是初學咋練,說錯了也沒關系,你呢,直接奔人家左郎中,人家左郎中開藥鋪坐堂問診,你要是上門求醫,人家病沒看準,沒給你治好那也就罷了,外人也不知道,可你現在在茶館里拿看病來逗樂子,你又不肯說你到底什么地方不舒服,讓人家只用診脈望舌就斷定你是什么病,你想想,他左郎中要是說錯了,那么多人在這,豈不是砸人家貴芝堂的招牌嘛!”
李腳商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說的倒也有理,行,我不為難左郎中了,我也跟你學,找小郎中逗逗悶子,這總可以了吧?”
祝藥柜搖頭道:“左郎中先前說的沒錯,看病不同于看相,不能拿來開玩笑,我先前找小郎中瞧病,那是我真有病,你要是真有病,讓他瞧瞧,試試他的本事也行,要是沒病,光拿這來圖樂子解悶,我勸你還是出門往右拐,一直往前走,到石鏡河邊去。”
“我去那做什么?”
“那河邊有說書唱戲的,河上還有花船,那才是找樂子的地方。”
李腳商訕訕道:“我也沒圖逗悶子來著,說實話,我還真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