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同樣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但幾天相處下來,凌波卻認為安樂公主比太平公主要好應付得多。
太平公主城府深沉老謀深算,每一句話都仿佛是意有所指,聽的人自始至終都得提心吊膽,就沒有一絲輕松的時候。相形之下,飛揚跋扈、驕奢淫逸、自以為是、喜怒無常…這些形容詞在安樂公主身上都能對得上號。然而,這位公主什么壞脾氣都有,唯獨缺心眼,什么心思都放在臉上,心里根本藏不住事。
和這么一位公主打交道,凌波可謂是輕松愉快揮灑自如。要投其所好還不簡單?也就是說幾句人家愛聽的,別煞風景就好。至于安樂公主喜歡欣賞美少年,她權當視而不見就是了。至于對方視她為心腹這一點,她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除非她嫌自己命太長還差不多,否則難道她能對這位尊貴的公主說,你不是韋后,我也不是上官婉兒,你我不是一條船上的人,最好一拍兩散?
“十七娘,你看,這是父皇剛剛賜給我的翡翠垂珠步搖,據說這翡翠是寒煙翡翠,垂珠用的是南海明珠,一共才進貢了四支。母后賜給上官婕妤和四姐各一支,剩下的兩支就都在這里了。”
見安樂公主獻寶似的讓人把錦盒拿上來,凌波立刻露出了興致盎然的表情。事實上,她對于錢感興趣,對于這種花花綠綠浪費錢的東西卻沒有多大興趣。在她看來,與其浪費錢請能工巧匠制作這樣的首飾,還不如打造神兵利器來得劃算。然而,即便是對首飾不感興趣的她,打量了錦盒中那對翡翠垂珠步搖一眼,亦是察覺到了它們的名貴。
這步搖以翡翠雕琢為鳳型,鳳尾上散開了兩支瓊枝,瓊枝上既有南海明珠,也有做成花朵模樣的瑪瑙貓眼珊瑚等等,間中還有幾片金葉子,愈發顯得晶瑩輝耀。在凌波看來,這兩支富麗堂皇的步搖放在錦盒中就顯得沉重十分,插在頭上豈不是累贅?
安樂公主見凌波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錦盒中的步搖,不禁露出了一絲嗤笑。自鳴得意的她眼珠子一轉便盈盈起身上前,徑直從錦盒中取出一支步搖,漫不經心地對旁邊侍奉的一個侍女說:“把我頭上那支臥龍簪拿下來,換上這個!”
等這支步搖上了頭,她對著侍女捧來的銅鏡只是瞥了一眼便不置可否地一笑,旋即取出另一支步搖,竟是親自遞給了凌波:“十七娘,有道是寶馬贈英雄,這寶釵自然也應該配美人!這步搖母后賜給了上官婕妤,就是因為洛陽宮里其他庸脂俗粉都配不上它。我自己用一支也就夠用了,這另外一支我索性也送給你了,否則沒來由讓別人辱沒了它。十七娘,你我從今往后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母后如何待上官婕妤,我也會如何待你。”
凌波慌忙站起身接過,仿佛受寵若驚似的取下了束發玉簪,把這翡翠垂珠步搖插在了頭上。然而,她在心里卻情不自禁地哀嘆了一聲。不久之前某人曾經說過從今往后他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今兒個安樂公主居然也這么說,這豈不是表示,她如今是腳踏兩只船?
端詳著和自己相同發式相同步搖的凌波,安樂公主自然而然地露出了自得的表情:“十七娘,你是崇訓的堂妹,也就和我的妹妹差不多。你別看這家里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其實不過是表面光鮮罷了。我這個公主實封不過三千戶,比姑姑那五千戶,八叔那一萬戶戶差得遠了,父皇母后就算有賞賜,總不成把家當統統搬給我吧!若是異日李重俊那賤奴成了太子,只怕就更沒有我的活路了!”
這本朝以來公主都不過三百的實封,現在安樂公主都實封三千戶了,居然還不滿足!要知道,長寧公主才不過實封兩千五百戶,宜城公主定安公主甚至只有兩千。再看看連這別居門前都是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羽林軍衛士,所有人都是持兵械護衛,和皇宮大內進本上沒什么兩樣。這要是還沒活路,她這個連縣主頭銜都丟了的可憐人難道就不要活了!
這種話凌波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卻只得安慰說:“公主,誰不知道你是陛下和皇后最寵愛的公主,縱使衛王成了太子,難道還敢對你擺出太子的架子不成?公主本就是天生的富貴命,這開銷之類的雜事讓五哥處置就完了,操那個心豈不是累了自己?”
見安樂公主不置可否地撇嘴一笑,她知道這種奉承說多了,效果已經大大降低。忽然,她想到了太平公主之前提出的那個要求,心中猛地一動,順勢便拿出來試探一下:“說起來,公主乃是金枝玉葉,卻只有公主邑司區區幾個官員侍奉,比起那些可以隨意置王府官的親王嗣王郡王,實在是太寒磣了。若是公主也能夠開府,豈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衛王他們分庭抗禮?”
話音剛落,安樂公主臉上的漫不經心一瞬間無影無蹤,緊跟著便蹭地站了起來。來來回回在房間中踱了幾步,她忽然神采飛揚地撫掌大笑道:“好,好,十七娘你果然是好主意!若是我也能開府,看還有誰敢小覷了我去!要是這樣,我還愁什么錢不夠用,但凡要當我這府官,先納幾十萬錢來再說!”
此時此刻,饒是凌波一向善于隱藏心情,也實在難掩面上驚愕。要知道,這安樂公主對她說要當皇太女,她也只不過驚愕了一小會——有昔日君臨天下的女皇在前,其他女人有勃勃野心也沒什么好奇怪的。然而,太平公主要開府是為了招攬人才籠絡人心,這一位金枝玉葉為的居然是…居然是發大財!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遠?
安樂公主卻沒注意到凌波的變化,自顧自地全身心沉浸在這一條全新的致富捷徑中。僅僅只是大略算了算,她就不由得喜形于色——果然,與其求父皇母后給自己增加實封,抑或是死纏爛打要求賞賜,還不如賣官鬻爵,這還真是一條好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