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一行是在十一月十三日到達北京的。
十一月的時候,己經進入了冬季,雖然這時北京己從一年多以前的動亂中安定下來,大部份的百姓也都回到城里安居,而這一年北京的冬季似乎顯得特別的寒冷,雖然尚未下雪,但刺骨的寒風,也足以令人感受到冬天的嚴寒。因此在這個寒冷的冬季里,街上少有行人,而灰蒙蒙的天空,屋檐下懸掛的冰柱,還有在寒風中飄舞的黃葉,也給這做古老的城市添加了幾分蕭瑟的氣氛。
而紫禁城里的氣氛,卻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冷一些。以致于多爾袞等人進宮的時候,都不由自主的將身上的衣物都拉得緊一緊。
這時中原戰場撤底失敗的消息早己經傳到了北京城里,瓦達克、譚泰等人已退守到保定,幾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中華軍的前鋒兵力離北京僅僅只有七百余里的路程,清廷的上上下下都呈現在一片恐慌之中。而這時多爾袞一行人回到北京之后,立刻就面臨著無數的責問和攻擊。
盡管多爾袞對這種局面也有所心理準備,但也沒有想到,這一股針對自己的風暴,會來得這么迅速而猛烈。朝中上下滿漢官員幾乎是眾口一詞,要求多爾袞對這次敗仗付全責,就連過去一直在多爾袞面前唯唯諾諾的皇帝福臨,也一改軟弱的態度,在金殿上連聲責問多爾袞,損兵拆將、失地辱國、而且棄大軍于不顧,只身北逃,還有何面目回到北京來。
而在皇帝發話之后,眾臣更是肆無忌殫,包括許多以前曾是多爾袞的心腹、親信官員,這時也向多爾袞倒戈一擊,要求清朝一定要嚴懲多爾袞,有人甚致在朝堂上當著多爾袞的面,請奏清廷,要求將多爾袞免除官職爵位,交宗人府査辦,而王府也應被查封。宗人府就是清廷處罰宗室親爵的專門機構,一般被送往宗人府的親王、貝勒都不會有好下場。而面對著氣勢兇兇的群臣,就算還有少數多尓袞的鐵桿大臣,但這時也都是禁若寒蟬,不敢發言。
以前的多爾袞什么時候在清朝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只覺得又羞又愧又怒又悔,這幾個月以來,他為了中原大戰的作戰己經勞心廢力,在開封的時候就吐過好幾次血,在返回北京的途中,也連續在路上顛簸十幾天,而且在路上還淋了兩場雨,這時再一急火攻心,頓時氣血翻滾、雙眼發黑,一口血噴出來,倒在金殿上就人事不醒了。
就是這樣,還有人出來,參亥多爾袞金殿吐血倒地,有失儀態,也是對皇帝的大不恭,理應在加上一罪。
好在是這時福臨也覺得有一點過份了,因此才下令,暫時罷朝,讓太監把多尓袞送回王府去休息養病,但同時也下令,將多爾袞的一切職位、王爵全部罷免,而濟爾哈郎、碩塞、洪承疇三人也被勒令統統罷免官職,回府閉門思過,聽候朝廷的處置。
雖然多爾袞躲到府里去養病,回府之后就臥床不起,但還是有人不放過他,因為多爾袞在做攝政王的時候樹敵太多,以前自然沒有人敢冒犯他,但現在失勢罷職,一落千丈,猛虎成了病貓,當然就不會放過他,包括有不少還是漢族官員,前明降官,更是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因此向朝廷上、彈亥、嚴懲多爾袞的奏章也如雪片一樣,飛入皇宮。而更有甚者,還有人堵著多爾袞府里的大門口,痛聲大罵多爾袞。
但過了幾天,朝廷里一直都沒有對如何處置多爾袞,做出任何表態,而且不僅僅僅是多爾袞,就連濟爾哈朗、碩塞、洪承疇等人也都沒有明令處罰意見,因此眾官員們心里也都沒有底了,于是攻擊多爾袞的風潮,也漸漸平息了一些。
其實當天福臨雖然在金殿上放了多爾袞一馬,但回宮之后覺得十分痛快,被多爾袞壓制了這么多年,現在終于可以吐一口氣,大有一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爽快心理,但想起過去多爾袞對自己的種種欺壓,甚致還一度想要廢掉自己而自立,因此福臨又覺得自己在金殿上對多爾袞太心軟了,越想越氣,于是立刻叫道:“來人,朕要下旨。”
就在這時,莊太后來看望福臨,不禁道:“皇上,現在已是傍夜了,還要下什么旨,有事等明天再說也不遲啊。”
福臨道:“額娘,這一次多爾袞出師大敗,損兵辱國,論罪不赥,兒臣在金殿上見他吐血昏倒,才暫時放過他,只是免除了他的職務,讓他回府養病,現在正要下旨,治他戰敗之罪,抄家充公,交由宗人府治罪。”
莊太后也不禁苦笑了一聲,她當然知道此刻福臨的心里,要懲辦多爾袞,實際還是以私仇泄忿的成份要多一些,因此搖了搖頭,道:“皇上,現在還不能治罪多爾袞,將他免除了職務,暫時回府養病,也就行了。”
福臨也不禁有些不悅,不過莊太后必竟是他的親生母親,因此才耐著性了,道:“額娘,這是為何?”
庒太后道:“雖然這一次中原戰敗,多爾袞當付全責,雖當治罪,但他畢竟是曾有功于朝廷,而且又是宗室重臣,現在又吐血患病,這個時候還要治罪于他,豈不是太無情了。因此還請皇上暫時緩一緩。”
福臨心里十分不高興,道:“額娘,這些場面上話您都不必說了,這幾年來我們過的是什么日孑,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孤兒寡母,受過多爾袞多少欺負,也不用我說。如果不是蒼天有眼,太祖太宗皇帝保佑,現在兒臣或許己經不坐在這個位置了,現在好不容易等到了這個機會,趁著多爾袞權勢大跌,將他徹底打倒,永不翻身,收回大權,等他病好之后,再糾結舊眾,卷土重來,豈不是養虎患嗎?”
莊太后當然知道,福臨刻意強調“孤兒寡母,受過多爾袞欺負”是有所指向,也不覺有些臉紅,但還是道:“皇上,我又怎么會忘了這些事情,其實我也恨不能將多爾袞早日鏟除,才永絕后患,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聽莊太后這么一說,福臨的心理稍好了一點,說實話他剛才確實有些認為,莊太后和多爾袞舊情未了,雖然他也知道,莊太后和多爾袞私通,有一大半也是為了自己的皇位,但也總有些擔心莊太后和多爾袞之間真有私情,于是又道:“額娘,為什么說還不是時候?”
莊太后嘆了一口氣,道:“皇上,如今我大清剛剛遭到中原大敗,幾十萬大軍,這幾年所練的新軍,都幾乎全軍覆沒,傷筋動骨、元氣大傷,現在升大清己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因此當務之急并不是要懲辦多爾袞,而是如何抵擋中華軍的進攻啊。”
福臨聽了,也不禁身體一震,低下頭去。
莊太后見這番話起了作用,立刻又接著道:“皇上,雖然說現在多尓袞是權勢大跌,但畢竟他在朝廷掌權多年,根深蒂固,黨羽眾多,而且多半位高權重,一但動了多爾袞,必然會連帶一大片,這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不是一二個月就能完得了,而現在中華軍己兵臨城下,我大清也經不起這些拆騰了。”
福臨的年紀雖然不大,但也頗為早熟,而且畢竟也當了六七年的皇帝,雖然是個傀儡,平時耳濡目染,也確實明白了不少軍國事情。現在多爾袞失勢,自己正好收回皇權,正式親政,因此看待問題的角度自然也大不相同,清廷的興衰成敗才是第一要務,而現在清廷確實己經到了亡國的邊緣,因此莊太后這一番話確實打動了他的心里,終于點了點頭,道:“還是額娘說得對,是朕太冒失了。”
頓了一頓,福臨又道:“但現在我大清新敗,己無兵可派,無將可用,這個攔攤子又該怎么收拾才好呢?”說到這軍,福臨禁不住又想到了多尓袞,恨恨道:“都是多爾袞剛愎自用,自以為事,才遭此大敗,實在是誤國誤民,如果中華軍真的打到了北京,朕一定先殺了他,再與中華軍決一死戰。”
莊太后也不禁苦笑了一聲,其實她明白,這一次中原大戰的失利,并不完全是多爾袞的責任,換了誰去,結果也都差不多,但這話沒法對福臨說,只好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什么軍國大事,這些事情皇上還是多和大臣們商量,雖說現在局勢艱難,但總會有辦法的。”
福臨也搖了搖頭,道:“其實這幾天我也問過如何抵擋中華軍的事情,但這些人只會把責任都推到多爾袞身上,而對此都顧左右而言他,再不就是之乎者也的說了一大通,好像是提出了一大堆建議,但朕回來仔細一想,其實全是虛的,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
莊太后也嘆了一口氣,道:“皇上這才剛剛親政,其實朝中歷來如此,知主宿憂多,能排難者少。”
福臨聽了也頗有同感,突然想起,以前多爾袞掌權的時候,是怎么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