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從,眾。
人是生命的一種,生命的行為,是使自己存在并舒展。這也基本決定了,人的行為,就在那么一個既定的圈子里。
從,兩人相合,即為從。
相合的這個人,可以是父母兄妹,可以是尊長老師,可以是朋友同儕,也可以是一本書、一句話,或者說,書和話背后的那個人。
一個人,自出生那日起,就在不停地“從”著,誰都無法避免。
而從什么,即意味著生命向什么方向偏轉、發展。
佛說,苦集滅道。
魔說,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神說,要有光,我就是光。
儒說,要中庸,要往從中庸的人,如果沒有中庸的人往從,那就往從兩種人,一是努力進取者,二是有所不為者。
一個人,一生中,要從很多個人,或者說,從眾。
人匯聚成眾,眾又影響著每一個人。
人與眾,就這么相互演變著,也就是在這演變中,化生出了世間的種種之人,化生出了人間的種種之事。
大雨仍在嘩嘩地下個不停。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方天前世的古詩中這么說過。
魔法師協會的這湖這島這山原所在,向來就是幽靜的,而這幽靜,最近,或者直接把進度條拉到今天,這幽靜被成千上萬的人打斷。
魔法師協會上下,以及小loli。
小艾薇,及其他神殿眾人。
還有武者,楓林大院的一班伙計們也來了,也不知他們過來干什么,甚至連小迪克小琪琪等那些小家伙都過來了。他們過來看戲?以為這里是馬戲團?
楓林眾過來了,格羅特及南金三老當然也不會例外。
此外,就是遠遠近近的,以往,或最近,與方天有過往從的人。楓林攜幫帶伙,這些人沒到那個程度,很多人卻也都把自己的弟子門生給帶來了,先是試探性地帶過來,沒被拒絕。然后當然是大喜。
這批人之外,還有一幫意外的來客。
在“炎黃城總監察”加洛多斯師的引薦下,一組師,對,一組。且是師,組團來到了七星湖。暫居加洛多斯的那個島上。
不過這只是一些醬油眾。對于這次方天的開講,他們算是適逢其會吧。
人已齊聚。
該來的人,都來了。
半山坪,以及坪下的山坡,再及山坡下的平野,前來之眾。已在協會的一干人等引領下,有序落座。
方天端坐于半山坪一角,靜靜等待著。
雨聲,人聲。七星湖的波濤聲,慢慢地,這些聲音都在遠去,以半山坪為中心,方圓幾百里內,漸趨沉凝。
一個人,最多只能是沉靜,但若無數個、成千上萬的沉靜匯合在一起,那就絕對是沉凝或者說凝重了,凝重到,縱然雨聲嘩嘩,波濤在耳,場中的每個人卻都只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哪怕是魔法師甚至是法師,都未必聽過自己的心跳。
這時,卻是連楓林大院里的那些小家伙,都不由自主地屏息,然后,小心肝一蹦一蹦地,快要跳出來。
人,從,眾,在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素下,慢慢地,場中,成千上萬個心跳,似乎匯合到了一起,漸趨漸一地以同一個節奏跳動著。
此情此況,若有聲出,當如律令。
許多人,許許多多人,莫名其妙地,不由自主地,從內到外遍及整個身心地,開始顫栗起來,在顫栗中沉寂,在沉寂中入微,在入微中清醒,在清醒中,諸多以往修行上的疑難,似豁然而開。
是奇跡?還是神跡?
同一時間,無數人腦海中不約而同地泛起了三個字,“神之子”!
于是,那成千上萬個心跳匯合在一起的節奏,為之一蕩,似有鈞天之音,發出曠響。
良久之后,這蕩響,方為之平復。
人,從,眾,此時的方天,是眾之一人,也是眾之所從。
就在那遍及成千上萬人的心間蕩響平復之際,方天淡然開口,聲不大,卻遍及全場,恍若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甚至心中。
沒有玄理妙論,沒有高屋建瓴,沒有泛泛而談,也沒有切中肯綮。
方天只是淡淡地,在講著一個故事。
一個魔法師,或者說魔法學徒的故事。
故事里只有兩個人,魔法學徒,及他的老師,但其老師只是以背景的形式出現,這個魔法學徒在被其老師收入門下之后,開始了一步一步的修行。
這不是一個吟游詩人的故事。
沒有波瀾壯闊,沒有波詭云譎,沒有慷慨激昂,沒有宏偉史詩,沒有夸張,沒有形容,沒有忽略,也沒有似是而非。
只有簡簡單單,只有平平淡淡。
一個踏踏實實一步一步修行的魔法學徒出現在故事中。
這個魔法學徒的修行,具體到每一天,具體到一天中的每一個時間段,晨,早,上,中,午,下,晚,夜。
一個又一個時間段的輪轉。
一天又一天的變遷。
故事里,三個月的時間,這個被老師收入門下的魔法學徒,從初步感應元素,到進一步的冥想,成為了正式的也即一級的魔法學徒。
故事外,一個魔法時的時間,七八處,有元素微微蕩漾,幾個才被老師收下不久的魔法學徒,正式躍遷,晉升一級。
這元素蕩漾雖極微,卻被場中所有人感知,然后激起了眾人心中的激蕩。
方天微微緩了下,讓這蕩漾散去,讓這激蕩平復。
然后,故事繼續。
故事里,一年的時間,那個正式入門的一級魔法學徒。晉升二級。
故事外,一個魔法時的時間,十數處,有元素些微蕩漾,十數位一級的魔法學徒,晉升二級。
方天再次緩了下。
這次緩的時間較上次稍長了一點,因為用比上次較長的時間,那些被清晰感知的激蕩才再次平復。
然后,故事繼續。
故事里,兩年的時間。那個二級的魔法學徒,晉升三級。
故事外,一個魔法時的時間,數十處,有元素輕微蕩漾。數十位二級的魔法學徒晉升三級。
毫無意外地,方天再次緩了下。并且緩了比上次又更長的時間。
然后。故事繼續。
故事里,三年的時間,那個三級的魔法學徒,突破了魔法師修行過程中的第一個小門檻,晉升四級,正式從魔法學徒。成為“魔法師”。
故事外,依然是一個魔法時的時間,百十處,元素起伏。百十位三級的魔法學徒,有少年,有青年,有中年,也有老者,有成為三級不久的,也有流連或耽擱在三級很久以至于很久很久的,突破這一門檻,晉升四級。
方天再次緩了下。
這一次緩的時間很長,不過就算緩了很長,那些被感知到的激蕩,也沒有平復,而是如同水中漣漪,一圈又一圈地擴散著。
這人心的激蕩,同時也牽起了元素的蕩漾,遍及場中所有人,遍及這數百里方圓。
一等再等,整整半個魔法時過去,方天還是沒有等到如之前一般的平復,于是,故事就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繼續朝前。
故事里,又三年的時間,那個四級的魔法學徒,晉升五級。
故事外,還是一個魔法時的時間,已是數百處,元素在整體的輕微蕩漾之中,卷起了小小的漩渦,數百位四級的魔法學徒,晉升五級。
場中,似乎是五級的魔法學徒人數最多。
或許是這個原因,方天聽到心臟在怦怦怦地跳。
那不是他自己的心跳,或者說,那雖是他自己的心跳,但只是如同一個人站在大海中,被大海的浪濤給裹脅著,起起伏伏,隨高隨低。
場外,加洛多斯的那個島上,包括加洛多斯在內的那一組師,哪怕是以師之尊,此時,也都有一種微微窒息和暈眩的感覺。
場外的師感到暈眩。
場內的魔法學徒…
不少低階,尤其是一二三級的魔法學徒,已是在心臟的蹦跳和血液的奔流中,身心激蕩,然后四體暢和,再然后,睡意泛起,有的隨之,有的強力抗拒,但不管是隨之還是抗拒,卻都前后不等地,就以坐著的姿態,酣睡了過去。
故事依然在繼續。
故事里,那位魔法學徒,五年,八年,又五年,又八年,從五級,晉升到了六級,然后再次突破門檻,進入七級,然后八級,然后九級。
故事外,一個魔法時的時間,又一個魔法時的時間,又一個魔法時的時間,再一個魔法時的時間,共計四個魔法時的時間,共計四次一次比一次劇烈的元素起伏和漩渦,共計六千余位的魔法師,晉升六級、七級、八級、九級。
場中,遍及所有人的劇烈的元素起伏與心跳混合在一起,起伏著,激蕩著。
此時,就連方天都有一種暈眩的感覺。
不是形容,而是實實在在的。
而所有六級以下包括六級在內的魔法師,更早早就先后不等地,如之前那些三級以下的魔法學徒一般,沉沉酣睡了過去。
故事,還會繼續嗎?
場中,還未曾睡去的一千余人,尤其是那數十位九級的魔法師,勉力扼止著那似乎真的快要令人窒息的心跳,也勉力堅守著心神的凝注和意識的清醒,在一種絕無法形容的狀態中,等待著。
事實上,故事沒有再繼續。
或者,也可以說,到了此時此刻,那個故事,已經以另外的一種方式,在繼續。
方天沒有開口。
但他卻放開了領域,讓他的領域匯合在遍及數百里方圓的激蕩中。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或者說,這個舉動,在此時此刻,是在自然而然中做出來的。
片刻后。
無聲之中,一個,一個,又一個,前前后后,共有六個巨大的元素漩渦,劇烈而起,六位九級的魔法師,或者說六位準法,破開那最為關鍵的一重障礙,晉入法師。
再片刻后,位于半山坪一角,故事的講述者所在處,一朵元素之花,在寂然之中,靜靜綻放。
時毛里球斯帝國歷2380年六月。
方天,晉位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