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梅浦公路西行,道側的數排景觀樹是小葉楊、香樟跟櫻花、海棠等花木混種。
六月花開正艷,風吹過,花灑如雪,而小葉楊、香樟等樹翠色欲滴,沿路望去就覺得美不勝收。
雖然霞浦縣大多數地方的發展還沒有啟動,走到農村,土墻草屋也是比比皆是,但沿梅浦公路而走,還是覺得充滿希望,而倘若掉頭走到新浦港,就能更真切的感受到希望在踐行,給人的沖擊力會格外的強烈。
也唯有到這時,杜建才能愈發的感受到沈淮搞地方建設的水準,實非一般的地方官員之上。
東華大多數地方,都還沒有建設起來,市里還有大片的棚戶區亟待改造,即使市里的道路也是坑坑洼洼,下雨天積水嚴重,但很多投資商往梅溪等地走一趟,來之前那種疏淡的神情陡然間能融化掉數分,投資意愿也積極了些許——說白了也是梅溪等區域雖然還不甚大,但也叫這些海外的投資客們看到地方建設的水平以及未來東華及沿淮海灣地區的發展前景。
這其間的種種微妙,也許只有在沈淮之前,在梅溪主持過黨政工作的杜建,感受最為深刻。
亞太金融風暴還在延伸,但梅溪新區今年一季度的工業總產值就接近五十億,而在九三年,梅溪新區涵蓋的梅溪、鶴塘、黃橋、竹社四鎮,一季度加起來的工業總產值不過五千萬而已。
五年時間,梅溪新區四鎮工業規模增漲一百倍——這樣的成績,即使放諸全國,也是值得大書特書一番。
唐閘區也籍此,理所當然位居淮海省十強縣之首,而唯一能在淮海十強縣排名里,對唐閘區形成威脅的,除了霞浦也別無他家了。
而顯然,霞浦新浦港的建設成就更值得期待。
霞浦去年地方財政預算收入,突破九億元,是沈淮到霞浦縣之前、九五年的八倍;全縣建筑及工業規模增漲六倍,要是單純只算新浦鎮,增漲更是百倍都不止。
今年,霞浦上繳稅財稅比例會提高到三成,但幾項重點工業及地產開發建設項目能順利完結,全年地方上的財政收入突破十五億,是不成什么問題的。
在九五年的時候,誰能想象霞浦縣的地方財政收入能這么迅猛的達到這個水平?而在九五年,在剔除梅溪新區的貢獻之后,東華全市的地方財政收入甚至才過此數的一半。
杜建想起最近所看的一本武俠小說里,經常提到的一句話,說什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心里想,官場上太多的陰微心機,在真正的建設成就之前,顯得黯然失色,大概也是這個道理吧?
故而在陶繼興年齡到限,即將退二線之際,沈淮即使不滿三十,也沒有人認為誰比他更有資格接任霞浦縣委書記的位子——杜建他對此也沒有什么疑問。
不單杜建這么想,郭成澤、孟建聲他們此前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拿沈淮的年紀做文章,但最終也不得不屈服于大局。
沈淮今年才二十九歲,而此前省內還沒有過哪個人,能在三十歲之前就擔任區縣一把手。而以淮海融投成立為標志,推動淮海灣經濟區整體發展漸成雛形,沈淮即使這段時間變得低調,也已經是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之一;而這一層意義,要遠比沈淮實際年齡的大小重要得多。
成立淮海融投,梅鋼系貌似做出相當大的讓步,但真正細想來,郭成澤也不覺得梅鋼系未來所得的利益會有絲毫的減損。
首先是渚江造船廠整體與恒洋船舶重組的談判已然開啟,新的船舶聯合企業,淮海融投的持股不會超過25,真正的控制權還是要落到梅鋼系的手里,這將使得梅鋼系控制的企業集群,又添一家巨頭。
而推動淮海灣經濟區整體發展,又必然要以新浦港、梅溪港建設為核心。
以梅溪、新浦兩港為依托,發展海運業務的新浦國際航運集團,以及以工程建設、地產開發為主的渚江建設,又必然能從中獲得最大的發展空間。
而淮海灣經濟區產業集群的發展,同時還將直接擴大新浦鋼鐵及新浦煉化在本地的市場規模。
省化學輕工業集團與法國托菲化學工業集團,此前就談好要在渚南工業園區合資建設一座年產十萬噸規模的塑鋼型材生產基地。
然而在項目即將啟動之際,法方在項目選址上提出異議,希望將制造基地落戶到新浦的石化產業園里。
無他,法方就是希望在兼顧淮海省及中原腹地市場的同時,還能指望由新浦煉化就近提供化學型材生產所需的化學原料。
法國托菲化學是該合資項目的主要出資方,徐城市及省里無法強拗法方的意見。省里最終只要確保項目能落在省內即可,而徐城市方面則是哭笑不得,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么一個上億美元投資規模的項目,叫霞浦不費吹灰之力的奪走。
徐沛不遺余力的,與李谷推動成立淮海融投,推動淮海灣經濟區整體發展,也是受此觸動也是極大。
當東華占據越來越多的、徐城無法逆轉的優勢,限制、壓制東華的發展,都不是理智者應做的選擇,還遠不如積極的參與進來分一杯羹,不叫他人專美更好。
而一旦形成共同推動淮海灣經濟區整體發展的共識,即使明知梅鋼系從中獲益有可能最大,使沈淮留在霞浦、坐鎮霞浦,保證新浦港建設穩健、快速進行,對其他參與淮海灣經濟區整體發展的各方來說,都是利益的保證。
再者說,楊玉權上個月就從市常委、統戰部部長的任上,調到市人大擔任常務副主任,而陶國興也將調到市政府擔任副主席,梅鋼系在市里僅陳兵孤木支撐,要是阻撓沈淮接替陶繼興兼任霞浦縣委書記的位子,無論什么借口都會顯得特別的咄咄逼人。
不過,這也不意味著不留幾步后手。
后手就是干部交流。
地方干部進行異地交流,是前省委書記田家庚一手推動;新省委書記鐘立岷近半年來,也是一直強調異地交流這樁事。
有了這個,市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要求霞浦縣在各個層次上推薦一定比例的干部參與交流,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往霞浦縣委派一定比例的交流干部。
這個“交流”,跟掛職不一樣,準確的說是異地任用。
沈淮坐到虞成震的辦公室里,低著眼簾子,看著虞成震拿給他看的區縣干部交流名單。
霞浦縣顧金章、耿波二人赫然在列。
區縣干部交流,由市委組織部擬定方案,推薦人選,最終還是要拿到市常委會議上討論進行確定。
現在虞成震將名單拿給沈淮看,算是在上會前征詢霞浦縣的意見;而且陶繼興已經在市政府掛上職了,拿給沈淮看,也是提前確認沈淮在霞浦的地位。
貌似尊重,實則暗藏殺機,實難叫沈淮心頭愉悅。
黃新良、李峰、何清社等人他們短時間內實現了從鄉鎮到區縣的巨大跨越,即使在這次的調整中停滯不前,甚至說位子會變得稍差一些,心理上都不會有太大的落差。
而顧金章、耿波的情況而大為不同。
根據市委組織部草擬的方案,顧金章將擬調往江堰縣繼續任縣委副書記一職,而耿波將調到城北區擔任區常委、宣傳部長…
顧金章作為紀委書記、黨委副書記,在霞浦縣工作已經有五年時間,今年五十六歲。顧金章這次調往江堰縣,要是不出意外,過兩年他就會在江堰縣委副書記的任上直接退二線。
江堰縣位在新津以西、崳山以北,早初是東華最窮的三縣之一。崳山這兩年發展較好,江堰就直接滑去墊底了。
像顧金章這樣年紀將到限的官員,政治上升的途徑已經鎖死,要是不那么貪心的話,也就圖個生活安逸、便捷。他平調到市里或繼續留在霞浦,都是不錯的選擇,而偏偏在這當兒給踢到江堰去,說是平調,但顧金章在知道到市里這樣的安排之后,他心里會有的失落,沈淮便是此時坐在虞成震的辦公室里,也能想象得到。
耿波是霞浦縣人,在新聯鎮黨委書記任上,受陶繼興提拔,到縣里當了兩年縣委辦主任、兩年的副縣長,一直到前年才進縣常委班子,今年也四十九歲了。
照耿波的履歷,即使要交流到異地的話,也是調任常務副縣區長或區縣委組織部長這樣的重要職務才是正常。
調任北城區常委、宣傳部長,對耿波的政治生涯來說,可以說是一種耽誤。
而且這一耽誤,很可能就是三五年,也就叫耿波在退休之前擔任黨政/一把手的可能性,也變得微乎其微。
陳寶齊他們不想霞浦縣變成沈淮的一言黨,這個不難理解,但將顧金章、耿波二人就這么調出去,心機不可謂不深沉——沈淮他都不知道回到縣里,怎么跟顧金章、耿波說這樣的結果。
過去兩年,顧金章、耿波都堅定的站在沈淮、陶繼興這一邊,使縣常委班子保持高度一致。徐福林、秦丙奎等人搞得選舉跳票事件,戚靖瑤她們在背后又搞債務危機,最終都沒有掀起什么風波來,縣常委班高度一致是最重要的基礎。
這兩年,霞浦縣高速發展,顧金章、耿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市里對他們這么安排,沈淮不為他們爭一下,也是對不住他們;但是要爭,他拿什么去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