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波浪卷女孩扎人的話,伍浩的臉也是青一陣白一陣,不過他低著頭不吭聲,只當沒有聽見,沈淮的意外出現,叫他心里更是不堪。
倒是坐在伍浩對面的俏麗短發女孩,不滿的對波浪卷女孩嬌怨道:“姐,你能不能少說兩句話?”
“我也沒有說啥啊?說著請客吃飯,結果就來這種地方,我說兩句話還不行了啊?”
“我跟伍浩約好在這里見面的,你也沒有說要過來啊;都過來了,還能怎么樣啊?晚上咱們再換地方吃飯,成不成嗎?”俏麗短發女孩見伍浩氣得不輕,急得都快哭出來,近似哀求的要她姐少說兩句。
“就他,能換什么地方?東華文華還是尚溪園?還是淮海迎賓館啊?”波浪卷女孩一臉的不屑,“我也不是說他,我是一開始沒有說要過來,我過來也沒有說什么,就看著他怎么表現,看他配不配得上你。他表現得還真可以啊!也虧得你真當個寶似的夸他多聰明,多會來事…”
沈淮很是無辜,就因為波浪卷女孩無意提到尚溪園,成怡在桌子就踩了他一腳。
尚溪園頤園店開業半年多時間,很注重的定點廣告的投放,倒沒想到在徐城高端餐飲業已經形成一定的口碑了。
沈淮抬頭看了波浪卷女孩一眼,看她也就二十二三歲的樣子,只是燙發讓她顯得俗艷,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要成熟,臉蛋算是漂亮的那一類,只是那雙大眼睛里露出嬌蠻而輕蔑的眼神,怎么看都不是善茬。
見她嘴巴快得跟刀子似的,絲毫沒有因為他們出現,而有收斂的意思,沈淮心想她這般撒波打滾的撕破臉,大概是想羞辱、激怒伍浩,以便能徹底的破壞伍浩跟俏麗短發女孩的關系吧?
想到昨天楊林大舅子他老婆的表現,沈淮心里禁不住的暗嘆:真是人人都難免會有難伺候的親戚,也難怪伍浩剛才裝作沒看見他們,原來是不想這不堪的場面叫他看見。
沈淮猶豫著要換張桌子,與成怡安靜的吃這頓飯。
伍浩只是省委黨校里再普通不過的一名青年教師,是沈淮他們那一期進修班的生活老師,說白了就是生活管家。
在黨校進修的時候,有些學員為了在外留宿或其他的種種方便,還敷衍討論他一下;一旦結業離開黨校,還真沒有幾個人會記住黨校有這么一號人物的。
看著伍浩也是在極力克制住才沒有摔手走開,也是極珍惜跟短發女孩的感情,沈淮心里也是輕輕一嘆。
再看短發女孩,應該跟波浪卷女孩是姊妹,臉形相肖,但有著天真清純的氣質,真是相當漂亮的一個女孩子,比姐姐要漂亮,沈淮心想她即使此時珍惜跟伍浩的感情,但在家人長期的灌輸以及物資至上的社會不斷沖擊之下,還能夠堅持多久?
隔壁桌有人吃完飯離開,沈淮就想與成怡換張桌子,不摻合人家的私事。
波浪卷女孩子給她妹扯了幾下衣服,才稍稍收斂些,但看著面前的那籠小籠包子,拿起一次性竹筷,又忍不住說道:“你姐夫這些天天天帶著我吃西餐,我都不會用筷子啦…”
聽到這里,沈淮直接拿筷子伸過去,夾起枚小籠包子,往波浪卷女孩子嘴邊遞過去,說道:“你這么說,我真是太有感觸了:我這些天天天開車,連路都不會走了。你跟我甭客氣,我幫你夾…”
成怡忍不住“撲哧”笑出聲,差點將一口面湯噴沈淮臉上。
波浪卷女孩給沈淮嗆了一下,俏臉氣得發青,狠狠剜了沈淮一眼,拿起筷子就想將沈淮遞過來的小籠包子打開。沈淮見機縮筷,將那只小籠包子塞自己嘴里,算是占到便宜。
隔壁桌有客人吃完離開,沈淮看伍浩不堪的樣子,也不忍再看他這般狼狽,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打擾你們吃飯了,我跟成怡坐過去…”便端著面碗,跟成怡移到隔壁桌去。
“你也太缺德了,”成怡還忍不住笑,湊過頭來跟沈淮悄聲說話,回頭看了一眼伍浩的背影,又問沈淮,“怎么會這樣?我看那個小伍老師人也長得一表人才,這么年輕就進了黨校當教師,也是高學歷人才,不至于叫人這么嫌棄吧?”
沈淮聳聳肩,當下只是一個媚俗的世界,像伍浩遇到的這種狀況才是社會真實的常態,跟成怡自小接觸的社會本質沒有什么不同。
沈淮剛要跟成怡說什么,波浪卷女孩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與成怡看過去,就見那波浪卷女孩從包里拿出一只愛立信手機來,輕蔑的瞥了這邊一眼,才接通電話,沖著電話那頭嬌聲嚷嚷:“你倒是去哪里了,怎么現在才回我的電話?我都叫人給欺負死了,小麗也聽不進我勸。我要給氣死了,你就高興了對吧?我不管你,你覺得掉架子也要過來接我…”
沈淮與成怡自顧自的吃面,五分鐘不到,一個穿著青呢風衣、將近四十歲的男人上樓往這邊來,右手拿著手機,左手尾指掛著車鑰匙圈,臉皮黢黑,其貌不揚,頭發往后梳得油氣,走到伍浩他們那桌,拖了把椅子坐下來。
這男人跟伍浩認識,嫌惡的看到桌上的糕點一眼,說道:“伍浩,你怎么帶小麗來這種地方吃飯,不是掉你們省委黨校的架子嗎?再說了,小麗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真舍得帶她來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吃飯啊?”
見這男人過來就要把伍浩踩腳底下捻,沈淮心想跟那波浪卷還是配得很——沈淮跟成怡也吃得差不多了,更無意看著別人作賤伍浩,但是這種男女感情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插手的,就站起跟伍浩告辭:“伍老師,我們先走了…”
沈淮幫成怡拿包,站起來要走,那男人看到沈淮的臉,嚇了一跳,跟給踩中尾巴的哈巴狗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打招呼:“沈縣長,您怎么也在這里吃飯?”
沈淮看了這男人一眼,臉生,不認識,看他風衣里穿著高檔西服,但襯衫領口敞開著,恨不得將脖子掛的金項鏈掛領子外面來,疑惑的問道:“我認識你?”
“我是大成煤業的朱自強。昭浦煉鐵廠改制,我本該就要去拜訪沈縣長您的,不過您當時在崳山公務繁忙,沒敢去打擾您。上回我跟淮煤的孫總一起去新浦來著,見過沈縣長您,以后還得要沈縣長您多照顧…”男人忙不迭的從兜里掏出名片來,恭恭敬敬的遞過來。
沈淮對大成煤業有些印象,是家私營的煤炭貿易公司,曾經是昭浦煉鐵廠的供應商。不過在昭浦煉鐵廠改制之后,梅鋼對供應鏈進行的整治,大成煤業只成為昭浦鐵廠的焦煤供應商之一,但也沒有給淘汰出局。
雖然煤炭行業整體低迷,淮西罕有國資煤企能夠盈利,但許多煤炭貿易商卻是活得有聲有色,看朱自強的派頭,大概要算其中一位;這種情況跟當年的東華市鋼集團極為相似。
國資煤企效率低下、包袱重,是煤企難以盈利的重要因素,更關鍵的因素還在于國內為保護大型發電企業及工業企業,對煤炭價格還實際嚴格的雙軌制。
煤企向華電、淮能等國有大中型火電企業以及國有大型耗煤企業供煤實行的是計劃價格,俗稱“計劃煤“;在此之外煤企向市場供煤,實行市場價格,俗稱市場煤。
計劃煤與市場煤之間存在巨大的價格落差,如果能拿到計劃煤的指標,到市場去倒賣,就能空手套出大筆的利潤,也使得淮海煤炭交易市場存在大量這種尋租性質的煤炭貿易商。
國資煤企除計劃煤之外,大量的煤炭資源本來可以通過向市場供應而盈利,但由于這種尋租行為的泛濫,使得相當一部的煤炭資源,以計劃煤的指標落在這些貿易商的手里,由這些貿易商向市場供給,最終的利潤,自然也就給截留在外,國資煤企怎能不虧本?
梅鋼在新浦鋼廠建成之前,每年也就消耗不到幾萬噸焦煤的樣子,主要也是向市場上的貿易商采購。不過新浦鋼廠建成之后,梅鋼焦煤、焦炭的年總消耗量將激增到一百六七十萬噸,這個就要向大型煤企直接簽署長期供貨合約,故而沈淮對市場上的煤炭貿易商也不甚關注。
“哦,原來你就是朱自強,好,我知道了,”沈淮說罷,便將名片遞還給朱自強,又拍著伍浩的肩膀,說道,“有空改天我們再聯系,我跟成怡還要去逛商場呢…”說著便與成怡先下了樓。
沈淮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之后,又將名片遞還過來,照道理來說,這是很失禮的行為,但朱自強有什么資格跟沈淮計較這個?
朱自強給這一棍子打蒙在這里,沈淮這個簡單動作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你朱自強還入不了我沈淮的眼,我沈淮不想跟你朱自強有什么瓜葛。
沈淮要是普通的縣長,朱自強惹不起,還能躲得起。
不過,朱自強每年要出售上萬噸焦煤給梅鋼,當然清楚梅鋼背后真正的控制者是誰。要是丟到梅鋼這筆單子,對他來說就是好幾十萬的利潤沒有了著落,怎么不叫他急?
更關鍵的,朱自強知道新浦鋼廠建成后一百五十萬噸焦煤的大單,會對淮煤集團有多大的誘惑力跟影響力。
他每年豁出臉去,把淮煤的那幾個人當爺爺伺候,就為了從淮煤扣一萬噸的計劃煤指標,要是莫名其妙的把沈淮這尊神得罪了,他可能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