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回到縣里,就找陶繼興、葛永秋、顧金章說了去省委黨校的事情。
省委黨校縣處級干部進修班九月十日開班,他最遲九日就要去徐城報到,不要說下一周了,這一周的工作也都要打亂掉。
不過體系有體系的好處,不會因為缺乏了哪個人就停止運轉。
沈淮到黨校學習,也不是說完全就照顧不到這邊,平時可以通過電話聯系,雖然會辛苦一些,周末也能抽時間趕回來;不過也有一些分管工作,要臨時托付其他縣領導分擔。
不是正式的分管工作調整,也只需要交待一聲。
“沈書記,你安心在徐城學習,造船廠事情調查出什么問題,以及縣里發生其他什么重要事件,除了趙天明副縣長外,我也會隨時跟你聯系。現在全縣經濟工作的推進,還是離不開你的經驗。”葛永秋客套的跟沈淮寒暄,好像他也是剛聽到沈淮要去省委黨校學習這件事。
看著葛永秋心情平靜,心知他對即將給平調到城西區擔任區委副書記、區長沒有什么怨意,沈淮站起身來告辭:“沒有其他事情,我那就不打擾葛縣長你工作了。”
待沈淮離開后,葛永秋點了一根煙,走到窗邊推開窗子,看著北面郁郁蔥蔥的水杉林,在水杉林的另一側,幾座塔吊突兀的矗立著,那邊是北山鵬悅大酒店擴建的工地。
北山鵬悅擴建工程推進不慢,正式施工不到三個月,在北塘河西岸包括新宴會樓、客房部等數棟樓組成的新建筑群就已成雛形,可能到年底這部分的建筑就會對外正式營業。
不去看新浦正熱火朝天的建設場景,僅城關鎮這邊,因沈淮到任而帶來的改變也是顯而易見的。
雖然在沈淮的高壓手腕下,也有徐福林等一批利益受損者,但受益者的規模更加龐大,除了俄而給沈淮腳下丟幾枚釘子,葛永秋也不覺得他留在霞浦,就真能拖住沈淮的步伐。
惹不起,總歸還是能躲得起的。
在全市中層干部里,市政府秘書長的排名就是靠前的,甚至都不落后區縣的黨委書記稍差。三年前,葛永秋市政府秘書長調到擔任縣長,此時又將平調到西城區擔任區長,要說一點都沒有怨意,那是自欺欺人。
但是,他在霞浦夾于陶繼興、沈淮之外,包括顧金章在內,大多數的班子成員都選擇向梅鋼系屈服,他跳出這個棋盤,無疑又是此時唯一能有的最佳選擇跟出路。
他也知道,以陳寶齊為首的趙系,未來一段時間會與寶和集團等外資巨鱷合作,以發展西陂閘臨港產業為支點,會重點將資源堆到城西區,以此平衡梅鋼系在梅溪、霞浦聚集的勢力。
此時不難預料,城西區在未來三五年內,會獲得比其他區縣更好的發展,只是能不能蓋住梅溪、新浦的鋒芒,葛永秋心里是打問話的。
陳寶齊等人的想法,自然是極好的。
大勢不可逆,單純的拖后腿,只會砸了自己的腳,反而不如趁勢分勢,趁功分功。何況,推動西城區沿江港口以及西陂閘臨港產業發展,也嵌合沿江產業帶開發,將東華發展成綜合樞紐江海大港的大局要求。
然而,有想法是好的,但陳寶齊他們能做到哪一步?
當初梅溪鎮競選淮海十強鎮時,譚啟平也未嘗沒有扶持一批地方經濟強鎮分其勢的想法,但終究發展都遠不及梅溪迅猛,蓋不住梅溪的鋒芒,以致譚啟平手忙腳亂之際,走出直接打壓梅溪的昏招,授人以柄,最后給沈淮逼走東華,臨了只撈到供銷總社主任這么一個安慰性的職務。
葛永秋雖然有種種擔憂,但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擔憂就能改變的,不要說更高的層次,就算是東華這個棋盤上,他也只是別人手里的棋子。
省委黨校十日就開班,沈淮最遲不能也要趕在九日之前趕到徐城報到,也就剩下兩天時間調整接下來的工作計劃。
雖然沈淮不習慣讓誰隨時跟在身邊,但要想將繁雜的工作有條不紊的理出頭緒,也不能少了杜建、宋曉軍、王衛成等人的協助。
沈淮回到辦公室,將未來三個月的工作計劃先理了一下頭緒,就把趙天明、戴泉、杜建、宋曉軍、王衛成等人召集到辦公室來。
既然黨校學習回來之后,就要與葛永秋正式做職務上的交接,到時候他就要全面負責政府工作,而此時所具體分管的工作,都移交給下面的副縣長承擔。
與其拖到三個月后,還不如現在就讓趙天明開始接手。
也是虧得早一步跟陶繼興在任用趙天明的問題取得一致意見,不然這時候就要狼狽得多。
新浦電廠及新浦港的建設,由梅鋼具體負責實施,趙東、趙治民、胡志剛等人,基本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在項目建設上,西尤明斯、飛旗實業也都派出代表,加強新浦鋼廠的管理及技術力量,外圍的融資及溝通工作,也主要由孫亞琳、宋鴻軍等人負責完成。
除了一些必要的協調工作外,正常的項目建設進程推進,都不用沈淮眼睛一刻不離的盯著。
新浦開發區的其他工作,沈淮則主要依靠戴泉、宋曉軍等人盯著;縣政府這邊的事情,一部分移交給趙天明負責,杜建、王衛成等人都能從旁協助處理。
“趙縣長,趙縣長…”趙天明的辦公室在樓下,與縣政府辦在同層樓上,沈淮留下杜建、王衛成還有其他事情交待,趙天明就先離開,出樓梯后要往辦公室走去,聽著陳偉兵在走廊里招呼他。
趙天明轉回身,看著朝他小跑過來的陳偉兵兩鬢都有些白發,一時間也禁不住有些感慨。
趙天明三十歲剛過就擔任商業局黨組書記、五灶鄉黨委書記等正科級職務,三十六歲就提了副縣長,在霞浦縣一度給視為前途無量的政治新星;而跟他差不多時間擔任縣政府辦主任的陳偉兵,在這個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年。
趙天明完全能明白陳偉兵為什么會在自己提副縣長之后,就流露出冷淡,而在他跟陶繼興有隔閡之后,又迫不及待的流露出敵視——說到底,這還是嫉妒心作怪。
陳偉兵前后經歷三任縣長,十年都沒能往前挪一步,看到別人超過他,他怎么能不眼紅,不心生忌恨?
然而,這其中也能看出官場中人要往上爬,是何等的艱辛,不是人人都能像沈淮這般耀眼般崛起。
就是杜建,三年就已經梅溪鎮委書記了,就算這次能頂替陳偉兵擔任縣府辦主任,也只能說是將彎路拐過去了。
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這三年來又何嘗不是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走差一步就萬劫不復?
“陳主任,你喊我有什么事情?”趙天明平靜的看著陳偉兵,他雖然不會說有多厭恨陳偉兵,但語氣還是有著明顯的冷漠。
葛永秋平調往西城區擔任區長,差不多已成定局,然而陳偉兵想要跟過去,則很困難。
現在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葛永秋要把親信調到西城區里,通常是先借調再轉正,但這個只適用于葛永秋司機、秘書等級別不那么高的人,相對要好安排得多。
陳偉兵都已經縣政府主任了,葛永秋要把他調到西城區擔任區政府辦主任,就把先前占著位子的人趕走。這既無利于葛永秋到新地區任職之后重塑威信,顯得他不夠信任地方上的官員,在組織程序上也會要復雜許多。
一旦葛永秋想從長計議,那陳偉兵留在霞浦的處境就要困難得多。
之前為拆徐記酒樓的問題,縣政府專門召開常務會議討論,就連徐福林都未敢掙扎,唯獨陳偉兵在會上提出反對意見。
陳偉兵要是居心無虧倒也罷了,偏偏在機關后勤管理上又暴露出一系列的問題出來。
就算沈淮到時候不會直接將陳偉兵從政府辦主任位子上踢下去,給孤立起來的滋味也夠陳偉兵好受的。
趙天明是嘗過給孤立的滋味了;幾乎稍有些過節的人,都要趁機給你臉色看的感覺并不好受。
陳偉兵拿來一份材料要趙天明簽字。
這種傳遞文件的小事,本不用陳偉兵親自走一趟,趙天明裝癡賣傻的簽過字,也不給陳偉兵說話套近乎的機會,就直接走回辦公室,將他丟在走道里。
王衛成與杜建隨后下樓梯來,看到陳偉兵有話欲吐、給趙天明摞在一旁的一幕,他們就往樓梯里退了一步,依著樓梯扶手分煙抽,不忙著出去。
倒不是說不想讓陳偉兵難堪,因為接來縣政府辦的調整,他們將是受益者,打落水狗心里是痛快,但是叫別人看到,也會給別人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這對他們來說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沈書記跟我說過你家的住房問題,縣政府這邊暫時沒有什么好房子,剩下的筒子間,還比不上縣中的教職工宿舍。城關鎮年初在城南拿地建了兩棟小四層的住宅樓,縣里出面可以協調幾套出來,不過這事要跟老易那邊打個招呼,”杜建跟王衛成說起幫他搞房子的事情,“新浦鋼廠跟電廠聯合建職工住宅樓,年前應該能建成一批,要是能有兩棟樓劃給縣里,不單你的問題能解決,還能解決一大批人的住房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