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淮的眼睛,熊黛妮雖然羞澀,但心里安靜,剛才那在云端沉浮的感覺,此刻依舊叫她沉溺、留戀,而非清醒時的慌亂跟逃避,伸手去摸沈淮削瘦的臉頰,想要讓感觸更真切一些。
熊黛妮臉色緋紅,比她此時粉紅的肌膚更深,更濃郁,仿佛酣醉著,人還沒有清醒過來,美麗的大眼睛仿佛純凈的琥珀,瞳光清澈。
手機頑強的響著,沈淮無奈的朝熊黛妮問道:“宋鴻軍真是煩人啊,你說我要不要把這手機砸了?”
熊黛妮坐起來,整理衣衫,說道:“我先走了,”推車門之時,又說道,“對了,我們今天沒有遇見過,不要說漏了嘴。”
沈淮笑了笑,跟熊黛妮揮手告別,接通宋鴻軍的電話,饑腸轆轆的趕去萬紫千紅跟他們匯合。
街燈之上,月光如水。
月夜之下,霞浦城關鎮卻沒有那么安寧。
徐建中終究是沒有抵抗的勇氣,想到明天杜建會帶協議及挖機進場,也只能連夜將酒樓里的家俱、設備,盡可能搬出來。
杜建第二天到下午四點鐘,約同拆遷辦、房管局、國土局的工作人員,帶著擬好的拆遷補償協議與拆遷公司的兩臺挖機,再到現場。
沈淮也抽空趕到現場,但沒有隨杜建進場,而是站在路邊圍觀人群里,看著司機駕駛兩臺挖掘機進場,先從附樓推起,開始推平這座屹立北山路東側耀武揚威有兩年的建筑。
圍觀的路人也有惋惜的。
城關鎮很破舊,幾乎沒有什么高層建筑,最大體量的單位建筑,大概也就汽車站、影院、人民商場、縣人民醫院綜合大樓等少數幾棟。
北山路這邊是城關鎮最老的鎮區,除了北山縣中、北山賓館等少數單位每年都有財政撥款,稍稍嶄新一些,普通屋舍民宅,都陳舊得很,顯得破敗。
徐記酒樓雖然是違章建設,但四層樓高的主樓,單體建筑面積有兩千平米,也要算北山路兩側少有的大體量建筑。
拆徐記酒樓,不要說旁邊路人,便是縣政府里也有人覺得可惜。
恰是如此,徐記酒樓更是拆除不可——縣廣電局電視臺拍了工作人員扛了攝像機進現場全程拍攝拆除情況。
徐記酒樓連夜搬空,徐建中在現場等到杜建過來,在協議上簽了字,就離開了;徐福林則沒有露面。
所有項目的第一步就是拆遷,不把人遷走,不把土地上的零散建筑拆除,不把土地平整出來,工業項目建到哪里?
工業項目建設要快,拆遷任務自然要優先得到完成——拆遷工作完全之后,還有道路等基礎設施的建設,之后項目才能正式上馬。
新浦鋼廠目前才有六百畝工業用地,其他兩千四百畝地,雖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土地性質變更,但有近兩百戶村民要立即搬遷安置——臨港工業園、新浦新城以及城關鎮舊區改造,涉及到的拆遷任務更是巨大。
故而徐記酒樓一定要拆得夠堅決,沈淮也要求杜建,請縣電視臺的工作人員配合進場,錄制專題節目,進行廣泛的宣傳。
看著縣電視臺的工作人員走出院子,往路邊走過來,看著像是要采訪路人,沈淮不喜歡上鏡頭,看現場工作一切都還順利,就想走到路對面去,開車回縣政府去。
“喂,你好,能不能耽擱你兩分鐘…”
沈淮不動還好,他一動,那個眼睛正掃過圍觀人群尋找合適采訪者的記者兼電視臺主任人就注意到他——看他穿著普普通通的深咖啡色夾克,頭發也給風吹得凌亂,當路人甲接受采訪正是合適。
沈淮轉回頭,見那個漂亮的女主持人拿著話筒朝他走過來,有些意外,心想他這時候要是冒充路人甲接受采訪,以后怎么可能不給認出來?
他看了看遠遠挖機在進場,眼睛又看了漂亮的女主持人一眼,搖了搖頭,示意不想上鏡頭。
戴影只當眼前這青年有些反應不過來才下意識的拒絕自己,她可不習慣給男人拒絕,走近兩步,拿她那雙水汪的大眼睛盯著他,楚楚可憐的嗲著聲音說道:“就耽擱你兩分鐘,好不好?”
他這時候要冒充路人甲接受,以后怎么可能會不給認出來?沈淮搖頭拒絕道:“我不喜歡上電視的,你們找其他人吧…”
沈淮的堅決拒絕,顯然叫戴影意外多過失望,但拿沈淮無計可施,只能轉身去找其他路人采訪——而后面跟上來扛攝像機的工作人員,見戴影竟然有搞不定的男路人,開玩笑道:“戴姐,你的那一套好像不是對誰都管用呢?不過他那身衣服,跟戴姐很配呢。”
戴影側過頭,看了沈淮身上咖啡色夾克一眼,只是她這眼睛再沒有剛才求人時的楚楚可憐,透著輕蔑的,跟那個扛攝像機的工作人員嗔笑道:“爛狗肉上不了宴桌,還能賴著我的身上來啊?”聲色不高不低,壓根也不在乎給沈淮聽見。
沈淮這一生也算是見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像眼前這女人前一刻請求人時帶著讓人不忍拒絕的楚楚天真,恨不能在那一瞬間把她作為漂亮女人所有的優勢都發揮出來,在給拒絕之后又當人垃圾般的輕蔑無情,他還真是沒見過幾個,心想這女人不去當演員,真是浪費了。
沈淮叫這一幕搞得啼笑皆非,就站在路邊看著他們采訪路人。
戴影很快就搞定兩名路人,把要采訪的話先對了一起,接著就開機當街采訪起來——很快看到沈淮站在路邊沒有走人,戴影蹙著眉頭,朝這邊喊過來:“這位同志,你能不能先讓開一些,不要妨礙我們拍攝工作啊?”
她的話把沈淮說得就像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般,也同時把路人鄙夷嘲笑的目光都轉移沈淮的身上去。
沈淮心想:要是讓你看到我走到路面坐車,還不是更妨礙你們采訪?
他往邊上挪了挪,叫攝像機拍不到他——但是戴影將話筒拿在手里盯著他看,就是不開始采訪,讓別人以為他還在妨礙采訪工作似的。
路人的不滿倒也罷了,工作人員也不耐煩起來,沖著沈淮就嚷嚷開來:“小子,你從哪里來的,是不是沒見過熱鬧啊,非要我們過去請你走才走啊?”
沈淮蹙著眉頭,盯著戴影看,沒想到這女人的控制欲竟是如此的強烈,自己只是不接受她采訪,就好像跟她結了八輩子仇似的,心想這女人的心胸倒跟戚靖瑤有得一比,只可惜沒有戚靖瑤那么般幸運能攀上一個厲害角色,不然不知道還要怎么掀風作浪呢。
沈淮無意跟縣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在這里起沖突,鬧笑話給別人看,見戴影跟只母瘋狗似的咬住他不放,他也只能暫時退避三舍,心里琢磨著縣廣電局的負責人是誰,是不是把人拎過來臭罵一頓。
杜建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么事情——沈淮要求電視臺對徐記酒樓拆遷過程要拍得細致一些,做成專題在縣電視臺反復的宣傳,以減輕其他拆除安置工作的阻力,他想挖機進場后推倒側墻第一下的場景,將會比較震撼,他走過來找電視臺的人過去拍攝一下,意外的看到沈淮站在路邊,小跑過來招呼道:
“沈書記,你怎么過來了?”回頭招呼縣電視臺的主持人戴影,“小戴,你們過來采訪一下沈書記…”
戴影的臉僵在那里,她竟然都沒有想到站在路邊看熱鬧的青年,竟然就是新來的縣委副書記沈淮,竟然是就因為徐建中言語上稍有得罪,就非要拆掉徐記酒樓的沈老虎、沈蠻子沈淮。
戴影腿腳都有些打顫;而那兩個捋著袖管要沖上來趕人的工作人員,臉色瞬時變得慘白,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讓他們鉆進去躲起來。
沈淮看了戴影一眼,沒想理會她,跟杜建說道:“我今天就不接受采訪了,我要回縣里去;電視臺那邊,要把這次專題做好,做出水平來…”轉回身穿過馬路,坐進車里掉頭回縣政府去。
看著沈淮絕塵而去,戴影哪里還有繼續采訪的心情,想到剛才沈淮恰是要過馬路之時給她截下來,她都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這不是自找的禍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