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二十一年(1552年)九月二十二日午后,高屋川峽谷的中端西山下,這里是高屋川的轉折口,水流較為平緩,其實高屋川本身就不是一條湍流不息的大河,隨時隨地都能夠渡河,儼然沒有成為兩軍都要特別考慮的河川,伊達家知道依靠高屋川是抵擋不住毛利聯軍的進攻的,所以在更加寬闊的小田川一側布陣,毛利聯軍也明白高屋川是無法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的小河流,兩家幾乎沒有對高屋川過多關注,其實高屋川兩岸的土著地頭也不會去關注一條百余年來沒有發過洪災的河流。當然現在高屋川峽谷內山陽街道兩側的十余戶人家全都不見了蹤跡,要么落入了伊達家的手中,要么成為了毛利家的向導。
在離高屋川數百米外的西山的山坡上,正有一座破舊的寺廟,從垮塌的木牌上可以看出香積寺的名號,廟內的神像斑駁零落,分不清他們原來的顏色,破敗的神像還斷了一只胳膊,四周野草叢生,早已經成為狐貍野獸的家園,現在卻有一隊來自湯野的騎兵隊哨探鵲巢鳩占著。從香積寺看下去,高屋川兩邊的動靜,一舉一動,都能夠落入眼中,就算是對岸小見山上的動靜也能夠一窺究竟,遠遠的還能夠窺見小田川兩岸的動靜。
“看來伊達勢沒有渡過高屋川峽谷與聯軍決戰的意圖,他們正在小田川對岸修建堡壘,短短一天一夜時間就已經建造了三座城砦。再過得幾日,就算是我們傾巢出動,怕是也難以短時間內擊敗伊達勢了。”說話的正是這隊四名哨探的小頭目是一名三十來歲的漢子,長得不似倭國人,身材高大足有一米七零以上,身材魁梧,卻長著一張有些丑陋的臉,再加上沒有剃發披散著頭發,如同一個北國野人一般,以作戰悍不畏死著稱。
這員毛利家的悍將叫做市川經好。乃是吉川經世的庶長子,說到吉川經世,那就是為了個人利益不惜出賣侄子吉川興經導致吉川氏嫡流斷絕的罪魁禍首了,不過在毛利元就和吉川元春眼中,吉川經世是溝通吉川氏各分家最好不過的聯絡人,他的幾個兒子也間接受益,成為了吉川元春統治吉川氏的重要臂助,這位市川經好同志便是因此加贈了安藝國市川一地名字由吉川改為市川。別看他長得魯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吉川經世的兒子也不可能擁有一顆單純的心,他可是一員心思狡詐的人物,外表魯莽不過是為了引起毛利家的人們注意罷了,更多的是手上有絕對的實力。他看了旁邊一人一眼,略顯恭敬的低聲說道:“治部少輔殿,這一夜來我們也哨探得差不多了,該是回去的時候,眼下已經有好幾隊伊達勢的斥候經過了,如果正讓他們發現的話。我等的性命事小,您要有個閃失,吉川氏就要動蕩不安了。”
沒有想到吉川元春會在這里,這里可是隨時隨地會成為戰場的地方,距離西荏原陣地也不遠,一旦被發現,拖延下來。援救也來不及,要知道他們一行人是瞞著毛利元就出動的。吉川元春沒有回頭看上一眼,正望著遠處西荏原陣的動靜,他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說道:“再等一會,看清楚西荏原的具體布置,也好給我們騎兵隊夜襲踩好點。”
市川經好沉聲應道:“治部少輔殿,真的要夜襲西荏原,計策是好,成功的話一舉就能夠擊破西荏原防線,導致伊達勢總崩潰,山陽道上還真沒有人能夠擋住五百騎兵的沖擊之力,怕是元就公不會同意吧,難道要私自行動。”
吉川元春臉色微變,他的確是想要私自行動一舉擊潰伊達勢布陣的西荏原,除了獲得勝利時的榮耀作祟,最大的緣由就是想要徹底擊倒伊達政衡,讓他絕望之下殺害毛利隆元,如此一來他就擁有了入主毛利嫡流的機會。他可也是毛利元就正室妙玖夫人的親生兒子,而且他是次子,已經擁有了子嗣,比起另外一個兒子小早川隆景擁有更大的機會,一旦入主毛利嫡流,大可以將子嗣留在吉川氏繼承家業。
吉川元春回頭望了一眼市川經好,低聲說道:“現在局勢難料,一旦在神邊平野拖延時日,已經在嚴島筑城的陶賊怕是又要生事了,只有先擊潰了伊達氏,逼迫他們就范屈服,我們就能夠挾大勝返身擊敗陶賊。”
正好回應阿諛奉承一番,市川經好突然眼珠子瞪圓,一手指著前方低聲說道:“治部少輔殿,快看,西荏原動了,他們正在渡河,像是朝我們這里來了,那是什么旗幟。”陽光明媚,午后的西荏原出發的片山盛長、陶山真兵衛兩人率領的黃色備左右兩衛背后明晃晃的黃色靠旗,從香積寺望去一閱無異。
吉川元春目光緊縮,這一日來西荏原不同顏色的旗幟已經調查清楚了,毛利家擁有的世鬼眾在陰陽兩道上算是能力出眾的亂波組織,潛入鶴首城雖然失敗了,可是近在咫尺的探查還是打探清楚了,他低聲說道:“伊達政衡月前創建了四色備體制,黃色備,因旗色為純黃而得名,由伊達家的常備軍組成,是一支跟隨伊達政衡南征北戰的主力部隊,其余三色是赤色備、白色備、藍色備,赤色備多由譜代家臣組成,白色備則是駐防各地城砦的人員組成,那藍色備則是水軍專用旗號。”
伊達政衡創造性的組建了四色備其實就是向滿清的八旗體制學習的,他雖然也想按照現代戰斗部隊的標準來改革,只是他短時間內沒有任何辦法推倒重來,只得選擇一種符合倭人的體制出來,他原本只是想組建和武田信玄一樣的赤色備,或是學習織田信長一般設立赤母衣眾與黑母衣眾,當然另外北條家的五色備也映入了眼簾,只是考慮到財政方面的壓力,四種顏色的漆涂抹鎧甲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便直接用一面黃色大旗和靠旗作為區別就是了,其中藍色備只有旗幟沒有靠旗。
按照一隊六十人由一名足輕大將、五名足輕組頭率領,這是最底層的武士,一衛五隊三百人由侍大將率領,一部四衛一千二百人由部將統率,備主由二部組成總共二千四百人,四色備全部兵員應該擁有九千六百人,現在剛剛組建,缺額嚴重,現在由伊達政衡親自擔任備主的黃色備和赤色備算是滿員,白色備還在籌建當中,藍色備就只有四百余人的規模。
不過如此一來就會給其他勢力的人一種錯覺,伊達家能夠隨時出戰的能戰之兵達到近萬,這些可不是一年到頭不怎么訓練的農兵,就算是在看不起伊達家暴發戶名頭的人也會小心謹慎探查一番的。同樣的鋪天蓋地的同色旗幟也擁有巨大的威懾力,這也是為何戰國大名們喜歡組建同一種顏色的備隊的緣由之一,雜亂無章的旗幟太晃眼了。
吉川元春知道的消息比其他人多多了,之所以他想要夜襲西荏原還有一種忌憚四色備的因素在里面,雖然他也輕視伊達家暴發戶的德行,不過卻對于這些南征北戰幾乎沒有停頓過的戰兵相當重視。正面堂堂正正野戰,他不懼任何人,可是要這些戰兵依靠小田川的地理優勢,他的騎兵就沒有任何用武之地了,還往往會成為對方狙殺的對象。
突然從隊伍中突出一支十余騎沖了出來,向著積善寺的方向趕來,顯然是發現了他們。市川經好反應極快,一把拉住還想要繼續觀察的吉川元春向著后山跑去,沉聲吩咐道:“還不快走,保護治部少輔殿離開。”五騎從積善寺的后院沖出,其中一員身穿赤色甲胄的騎兵特別引人注目,另外一個身材高大的騎兵跨馬殿后亦步亦趨的。上野太郎的目光緊縮,他原本只是想要探查一番附近的情況,沒有想到恐嚇之下竟然真有敵哨,還是一員大人物,目光泛出精光,大聲喊道:“沖過去,糾纏住他們,那是一員毛利家的大人物,殺過去。”整個夏季都在學習騎術的上野太郎雖然還不能夠做到人馬合一,不過他的天賦極佳,騎術進展極快,其他十余的騎術就差強人意了,更加顯得他一馬當先的威武。
倭國的戰馬和他們的人一樣都非常矮小,說是馬倒不如更好像是驢,不過倒是非常兇悍,野馬甚至有吃肉的習性,脾氣也不是很好。原本只是一條無關緊要的高屋川成為了阻擋吉川元春等人前進的阻礙,原本慢慢行進還能夠過河,可是急迫間抽打過重,座下的戰馬卻是鬧起了脾氣,就是不過高屋川,使得保護他的市川經好心急不已,眼看著后面伊達家的十余騎兵沖來。他們雖然不懼伊達家的騎兵,可是一旦糾纏上,后面的伊達家步卒很快就會圍上來,到時候鬼吉川可真要變成鬼了。一旦吉川元春有個三長兩短,他們的家人怕是要受到牽連。市川經好大喝一聲:“快走,我來殿后!”說著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向著上野太郎等騎沖去,口中呀呀亂叫著,如同野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