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世紀的日本,沉淪在戰國亂世之中。亂世,是由婦孺老弱累累白骨所搭建的,熱血男兒得以大展長才的血腥舞臺。然而,在動蕩和變幻里,英雄、魔鬼,又有何區別!
天文二十年春,備中國。
一名靠在櫻花樹下,正抬頭仰望枝頭落下的淡淡花瓣的年輕人,眼中略帶滄桑的喃喃道。
年輕人的身材雖然算不上高大威猛,但是因為體型削瘦,因此感覺上比起營養不良的當世普遍人們的身材要強壯許多,與年輕人夢中的那些人來身形確實稍顯細瘦,給人一種文弱書生的印象。
只是在當世普遍的人們也高大了一個頭以上,達到了一米七零的樣子,若是夢中的那樣的話算是三級殘廢吧。
如此想著,年輕人念了一聲哦米拖佛,矯捷的跳起身來,轉身向著中堂走去。他的身上穿著一身洗了又洗的灰白僧袍,許久沒有新的換洗顯得有點瘦小手臂已經露出一截,更加顯得年輕人體型削瘦。
至于容貌方面還算工整,不過并不是那種讓人留下強烈印象的類型,算是普通人的面貌吧。
年輕人的姓名叫做伊達藤次郎,那是他俗家的名字,若是依照他夢中的姓名的話應該是易達,現在他叫做枯二,是他的已故師范為他剃度時取的法號,至于寓意是什么只知道師范的法號叫枯一。
應該是和中國古代的秦始皇、秦二世的寓意差不多吧!
只是師范沒有子嗣,枯二本是附近小豪強伊達家的次子,按照武士家族的傳統,嫡子來繼承家業,次子沒有繼承家族的權利也為了對嫡子無法構成威脅一般都是出家為僧。
當然如果嫡子出事又沒有子嗣傳承的話,出家的弟弟們就可以回家繼承家業,比如東海道第一強人今川義元就是這一類的佼佼者。
枯二現在居住的地方叫做梅川院,如果沒有什么特別的變故的話,外出后他的名字前面會加上梅川院的苗字,寺院內沒有其他僧侶,自從師范數年前去后,他便獨自一人生活在寺院當中,靠著寺院外的十余反山地租給農戶,每年也可獲得五石糧食左右,再加上零零碎碎的捐金,生活倒是無憂無慮。
吃過午飯,抹了一把滿嘴的油沫,將吃剩下的一條后腿藏在了閣樓內,那是一只跑進寺院后院的半大野豬。
當時的日本號稱佛國,忌吃豬肉,當然和尚吃魚是沒有關系的,聽聞凈土宗的和尚連頭發都不用剃,這只是傳聞,是不是真的沒有出過備中國,確切的說是沒有出過備中國阿賀郡。
枯二掃完地后,悄悄來到了梅川院后的松樹林中,悄悄的躲到了松樹林當中的一個小空地,按照著夢中看到的鍛煉力量的辦法,不停的做著動作,鍛煉自己的力量。
戰國亂世,就是一個僧侶也難免遇到吃了豹子膽發瘋的強盜匪徒。沒有看到加賀一向一揆就是一群和尚奮起反抗奪取了國祚成為了一國的主宰,這年代一向一揆年年發作,沒有保護自身的能力,是萬萬沒有生存能力的。
自從來到了這個混亂的世界后,又成為了梅川院的小沙彌之后,枯二越發的苦練起來,照著夢中學到的體術。
他的四肢上,捆綁了幾個沙袋,奔跑跳躍,上下翻滾,力圖把四肢,腰腹,鍛煉得飽滿有力。
至于具體的殺人技擊方式,枯二只是學了一個招數,刺,用一根長短兩米左右的竹槍對著一棵松樹千百次的刺。
因為他已經知道,必須要把自己的四肢腰腹的鍛煉得結實,有足夠的柔韌性,才能夠保護自己。
鍛煉了一陣拿起竹槍對著松樹開始了竹槍的練習,直刺,直刺,還是直刺,一槍一槍的全身發力,汗水四濺,在松樹的搖曳下,閃爍著璀璨的晶光。
枯二竹槍刺得直到感覺到了眼前金星四射,腦袋嗡嗡作響,體力透支到了極限方才停下休息。
休息了一會,枯二伸了伸雙手,解下了全身的沙袋放在了一個小洞中,隨便收拾了一下向著寺院走去。
“等到織田信長桶狹間合戰還有十年時間,哎,還要十年,我就要二十七歲了,有點太久了一點吧,要不前往安藝投靠毛利元就,不過做毛利元就的手下沒有出頭之日,再等等吧,過兩年出外游歷一番,或許乘船前往大明王朝看看夢中家鄉的景色也是不錯的選擇。”
枯二喃喃道,仰望著漸漸西去的太陽,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
距離梅川院二十余里的便是伊達家的居城甲籠城,那是一座小小的城堡,里外兩層,內城只有一座天守閣,外城便是武士和家人們居住的地方,內外兩城有一道兩丈高的石墻阻隔。
只是現在數百人排列著長長的隊伍朝著城走去,而他們的背后是正在燃起熊熊大火的甲籠城,此時正在冒氣沖天的濃煙,城堡里面凡是有用的財物武器,這會兒都已經裝在了馱馬車上,糧倉里面被他們清掃的連一粒糧食都沒有剩下。
滿地都是老弱婦孺的尸體。
為首的男子扭頭望了一眼還在燃燒著的甲籠城面目猙獰,惡狠狠的喝罵道:“伊達信衡小兒,你也有如此下場。”說著匆匆帶領著隊伍離開了甲籠城。
就在甲籠城東面的這邊,十幾名男子半跪在像是疊盤子似的小山坡上觀察著濃煙的高度,他們滿面淚水,用拳頭捶打著地面,為首的一個壯實漢子握緊了拳頭爬了起來,抽出了腰間的長太刀,似乎并不擔心被對方發現自己的蹤跡,惡狠狠的喝道:“平川久親,終有一日我會誅殺你全族。”
跟在他身后的一個瘦小老頭滿臉淚水,望著濃煙滾滾的甲籠城,輕輕問道:“宮內大輔,現在該如何是好?”
壯實漢子正是甲籠城伊達家首席家老野山宮內大輔益朝,他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水,他的表情異常猙獰,一面說話還一面抽搐著,說道:“館殿率隊跟隨尼子軍身死備后國伊達家損失慘重,平川惡賊方才敢于出兵攻打甲籠城觸怒尼子家的怒火,現在尼子家應該知道了甲籠城的情況,定會為我們做主的,二階堂,聽聞館殿還有一個弟弟在附近出家。”
二階堂信弘正是那瘦小老頭,本是伊達信衡的佑筆,他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野山益朝微微點了點頭。
野山益朝凝視著甲籠城,說道:“如果沒有老館主的子嗣來繼承家業的話,楪城主新見貞經也不會為我們做主了,附近的豪強定然會奪了伊達家的基業。”
二階堂信弘一聽臉色一緊,他明白野山益朝說的話的確不是胡謅的,能夠在此時此刻當機立斷的男人并不多,只有盡快找到那出家為僧的伊達信衡的同胞兄弟,方才能夠讓身為伊達宗衡的結義兄弟新見貞經出聲在尼子家中做主。
如此一來方才不會讓伊達家衰亡,順帶著他們這些世代伊達家的家臣家族也不會隨著伊達家的衰亡而衰亡。
楪城天守閣上,新見貞經接到報告,瞬間,臉上如烏云罩頂,一陣鐵青,好一會鎮定下來方才說道:“如此說來伊達家完了。”
新見貞經正值五十有五,在日本戰國時代算是老邁,只是常年鍛煉,倒是看起來四十來歲的樣子,精力還非常旺盛,器宇軒昂,然而發髻間讓人藏不住青春已過得痕跡,黑發間無法掩藏白發,他的眉宇間隱藏不住銳利的目光,雙眸射出剛毅的光芒,令人看了心生畏懼。
他靠著出云國尼子家的資助奮發圖強從小小百貫領主發展到現在坐擁備中國兩郡之地,與莊家、三村家號稱備中三雄,若不是與莊家同為尼子家附庸,早就攻入松山城成為備中第一了。
坐在他身旁的便是新見家的首席家老秋庭治左衛門貞重,這秋庭貞重本是備中守護秋庭元重的后人,由于永正6年(1509年)的時候秋庭元重敗亡松山城,秋庭家亡命阿賀郡,秋庭貞重靠著內政上的能力成為了新見貞經的左膀右臂,漸漸站穩了腳跟爬上了首席家老的位置。
秋庭貞重彎腰施禮道:“殿下,聽說伊達家還有一個出家的子弟,是信衡的同胞兄弟。”
“如此說來伊達家還沒有完嘍,甲籠城可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一旦讓莊家得到了的話,就如同一顆釘子楔入了我們的心腹之地。”新見貞經的語氣低沉有力,“如果新見家能夠擁有它的話,莊家也會很痛苦的啊,治左衛門,暗中派人把他殺了吧!甲籠城就作為秋庭家的居城好了。”
“…我明白了。”秋庭貞重拜倒在地重重的回答,隨之,就再也沒有聲音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