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野信元一旦被說服決定立即開始行動,一條條指令從他的口中傳達下去,一個個武士足輕從刈谷城的各處匯集到了操場中來,總共四百余人的規模。操場中匯集的多是松平人,大家沒有過多懷疑。
每到戰時,作為先頭部隊沖鋒陷陣的總是松平人,每次戰斗結束以后,也便會有一些身影永遠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刈谷城相距知立不過十里地的距離,就算是再防止消息走漏也沒有任何辦法,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吹響出征的號角,擂動進兵的戰鼓,高高舉起戰旗,向敵人宣告援軍到來。
號角、戰鼓、旗幟,四百余號人沖出刈谷城,排列成整齊的隊伍向著知立沖出,在他們的身后渾然未覺還有一支規模更小的隊伍跟隨了出來,在戰爭的渲染下隱藏起來。
知立,岡部元信嚴陣以待,寧聽著從幾里外傳來的鼓號,嘴角咧了開來,嘲笑道:“終于來了,沒有枉費我等待多時,刈谷城水野信元還是不敢得罪織田信長,不知道看到佐久間盛重的尸體,他會是什么表情?”
阿部定豐目視岡部元信,說道:“城主,來援的大概是刈谷城的精銳,還是小心為上。”
岡部元信搖搖手,臉上滿是笑容,道:“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曾經的同僚,不過士氣、人數,我都占優,哪里會不勝利,且待我將他們的首級割下,然后向主公獻禮。”
阿部定豐聽得曾經的同僚一詞,氣得面紅耳赤,他出離憤怒,要不是松平人逼死了他的父親,他也不用小小年紀就流落在外吃夠了苦頭,低聲吼道:“城主,讓我當先鋒。”
岡部元信笑了一笑,沒有說話,目光如注的瞧向了刈谷城方向。
刈谷城出發之后,隊伍出現了一些悄無聲息的變化,可以說原本七零八落的隊伍整合了起來,原本互不統屬的隊伍有了領頭者,這位領頭者從他露出的面孔來看還是一位年輕人。
互不統屬的將佐恭敬地圍繞在他的身邊,甘愿聽從他的命令。
水野信元一直尋而不到的松平元康竟然一直都躲藏在刈谷城內,躲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到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不過如今的松平元康已經和今川義元分道揚鑣,將名字改為松平家康。
松平家康扭頭回望了一眼刈谷城,他經歷了不少風雨,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子,面帶愁容,沉默不語,看著酒井忠次、石川數正、鳥居元忠等人面紅耳赤的爭論。
終于松平家康說話了,“諸位如何看下野守的命令?”
這話一出口,眾人一愣,他們剛剛爭吵的話題是進軍速度是快還是慢,卻沒有想過水野信元為何會派遣他們出城援救,雖然水野信元庇佑他們的目的就是擔當先頭部隊沖鋒陷陣。誰都清楚,如今今川義元大軍到來,刈谷城隨時遭到圍攻的下場,作為一支戰斗力驚人的隊伍對于籠城戰的作用是巨大的,水野信元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那么他為何執意如此,難道僅僅只是為了不被織田信長責罰。
老臣大久保忠俊遲疑了一下,問道:“少主看出了什么?”
松平家康目露不屑之色,似乎對水野信元的小人行徑感到不恥,低沉的說道:“大久保爺爺,您發現織田軍越境之時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到現在還沒有拿下,怎么可能?”
眾人目光一凜,松平家康的話說到了他們的心坎里去。大久保忠俊急道:“難道下野守早知道佐久間盛重已經被殺,這,這為何還要派遣我們前去救援,還是退兵為好。”
松平家康似乎料定眾人如此反應,微怒道:“他不過是將我們當做誘餌罷了,岡部元信吃掉佐久間盛重不用多久時間,可要吃掉我們也要崩掉一口牙齒,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石川數正眉頭一挑,道:“岡崎城,他的目的是岡崎城,可惡?!”說著狠狠揮了一下手,顯得怒氣沖天。
松平家康贊許的看了一眼石川數正,從容說道:“正是岡崎城,岡部元信乃是岡崎城的城主,今川義元布陣在小豆坂,岡崎城內兵力薄弱,如若我等纏住岡部元信,那么他便能夠趁機奪了岡崎城。”
鳥居元忠思索了一下,道:“他守不住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可是眾人都知道鳥居元忠說的是什么,岡崎城之于今川義元來說就是軟肋,岡崎城一失,今川義元就會發瘋回救,以水野信元的兵力不可能擋住今川義元的攻擊。
松平家康搖搖頭說道:“他守不住守得住都沒有關系,因為岡崎城一失,今川義元必救之,一旦今川義元動了,那么織田信長呢?岡崎城可說是牽一發而動全局的關鍵點。”
眾人神情嚴肅,竟然無言以對,的確如松平家康所言,岡崎城乃是必救之城,一旦有失,今川義元的腹部軟肋就暴露在織田信長的兵鋒之下。可是今川義元分兵救援岡崎城,定然讓織田信長看到勝利的曙光。到時候就會打成一鍋粥,形成糾纏之勢,岡崎城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水野信元只要守住第一波攻擊,就有很大的希望占據岡崎城。
可是,對于松平人來說,岡崎城是他們的命。明知道岡崎城之戰對于水野信元、織田信長都有大利益,可是對于松平家康和他領銜的松平家來說就是一場大災難,一場足以埋藏松平家的災難。
石川數正問道:“主公,該如何是好?”
松平家康揮揮手,說道:“快步前進,抵達戰場之后抱團布陣,擺出一副固守的態度,等待岡部元信的進攻。”他沒有和岡部元信的秘密通道,只得期待岡部元信的智商正常。
戰斗一觸即發,還好岡部元信沒有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他發現了一絲奇怪的地方,前來援救的敵人擺出了一副固守的態勢,這讓他有點兒想不通,原本應該是他守的。
阿部定豐也從敵人的攻擊中看出了端倪,為此起了擔憂,一旦事情有變,他這個出謀者極有可能被遷怒,他的頭顱保不住是小事,累及親人家族才是大事,他一把拉住岡部元信的胳膊,道:“事情有變,還請立即返回岡崎城。”
岡部元信一怔,他回頭看向阿部定豐,問道:“你看出什么來了?”
阿部定豐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這或許是松平人做出的一種姿態,以抱團固守來向我們傳遞一種消息,什么東西是于松平家和今川家都不利的,那么唯有岡崎城。”
岡部元信微微頷首,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阿部定豐畢竟曾是松平家的人,雖然因為種種緣由叛出松平家,不過松平家的心思還是略懂一二的,如若真是如此,那么岡崎城的確是雙方都關心的地方。
阿部定豐思索了一下,冷笑道:“城主,還請速速撤出戰場,返回岡崎城。”
岡部元信笑了一笑,指了指阿部定豐,道:“不錯,該是返回岡崎城的時候了。”他知道阿部定豐的陰謀,不管岡崎城會不會受到攻擊,一旦松平人完好無損的返回必然遭到水野信元的懷疑,最好讓雙方發生劇烈的沖突。
岡部元信開始緩緩后撤。
面對岡部元信的撤退,松平人歡呼雀躍,不用打就不會死人,還有比這更應該歡呼的事情嗎。可是松平家康的臉上還是一副愁容,大久保忠俊見得少主如此表情,低聲問道:“少主,為何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神色?”
松平家康搖頭稱道:“水野氏損失不輕,我等卻全身而退,這讓下野守如何想法?”
大久保忠俊笑了一聲,道:“少主,下野守一向不信任我等松平人。再加上他遣往暗奪岡崎城的必然是精銳親信,損失慘重之下他想要守住刈谷城就不能不吞下苦果。”
松平家康自嘲了一聲:“倒是我杞人憂天了。”
天色微暗,一隊身著今川家足具的士卒,押著幾十個五花大綁的囚犯到達岡崎城下。
岡崎城高度戒備,岡部元信出城之后,由他的副手山田新右衛門守備,他不敢動員城外的青壯,生怕其中有松平家的奸細,此時岡崎城虛弱無比,只有三百余人守備。
知立發生的事,岡部元信已經通知了他們,知道獲得了大勝,討取了佐久間盛重,看得應該是一隊今川家的人,卻不知道為何會來岡崎城。山田新右衛門聞訊,匆忙趕至城門處,詢問緣由。
來人自稱岡部元信麾下將佐,先帶著俘虜返回岡崎城,好讓岡部元信從容對付前來援救的水野軍。山田新右衛門謹慎異常,他一一過問細節,或則說處于擔心囚犯太多,在進城時出現意外,特意加強了城門處得警備。
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一點總是好事。
哪想到城門剛剛打開,還不等山田新右衛門出城查看,猛然就聽到一聲震耳欲聾得喊聲:“殺!“說話間不管是今川家的士卒還是俘虜統統提著刀槍沖殺了進來,守住了大門。
就在同時,上百號人敲鑼打鼓的沖殺了進來,亂紅亂叫著:“今川義元授首,織田先鋒抵達,討殺敵寇!”
現在大家網絡上看到的岡崎城圖片和眼前這座規模很小的岡崎城完全是不同的兩座,岡崎城只有本城和外城組成,也就是說打開了外城的大門就等于攻破了一半。
一見城門有失,山田新右衛門大聲喊道:“退,退守本城,等待援軍抵達。”他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只要岡崎城火起,岡部元信定然會回援岡崎城的,到時候里應外合之下,外城必然會重新奪回。
水野忠重知道事情還沒有完,唯有奪下本城,才算是真正奪取岡崎城,他仰天大吼起來:“殺!”
外城失守,水野軍將士看到勝利在望,如同猛虎一般,個個勇猛無畏,舍生忘死,奮不顧身的沖向了岡崎城最后的堡壘——本城。
“砰!”一聲炮響,山田新右衛門耳邊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嘯聲,半個臉龐都被疾風刺激得火辣辣的疼痛,他大驚失色,對方竟然使用了鐵炮。抬眼一看,水野軍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在外城高臺上布置了十余門鐵炮對著本城開始射擊著。
再一轉頭,看見一名足輕一晃栽倒,足具的縫隙中打了一個洞,胸口被擊穿了,眼看是活不成了。
山田新右衛門知道岡崎城即將失守,不過他沒有突圍的意圖,知道就算他逃走了也將受到今川義元的懲罰,丟掉腦袋事小,累及家人族人事大,倒不如戰死沙場還能讓子嗣繼承他的地位,家族還能夠得到一份榮譽。
正當山田新右衛門準備做最后的決死一擊的時候,城外突然響起了嘈雜的喊殺聲。山田新右衛門癱坐在地,喘息了一陣,然后站起身來,大聲吼道:“援軍已至,隨我出擊。”
原本志高氣滿的水野軍,現在里應外合之下士氣全無,眼見得要被包圍,水野忠重知道事不可違,大吼一聲,道:“突圍,突圍出去!”他揮舞著長槍,向著城外突圍而去。
岡部元信和山田新右衛門等人前后呼應,與水野軍酣戰。
里應外合之下,水野軍士氣盡失,要不是為了活命怕是早已經崩潰,水野忠重率軍突圍,然而水野忠重醒悟的終究還是遲了。岡部元信為何不早早的入城,一直藏在城外,等待著敵軍攻城,正是為了此時,怎么可能放過他們。
岡部元信已占據絕對優勢,再加上里應外合,吶喊聲驚天動地,包圍了過來。水野軍無心戀戰,只求速退,結果退得越快,士氣越是低落,軍心渙散,終究土崩瓦解。
黑夜幫助水野忠重殺出了重圍,他聽到了水聲,那是矢作川流淌的水流,他左右看了一眼,一同突圍的同伴全都留在了岡崎城,唯有他一人突圍了出來,嘟囔道:“矢作川,只要逃入矢作川就安全了。”
一支呼嘯而來的箭矢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