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大方承認:“我很需要你的知識和才能,席恩先生。”
“我明白。”席恩給自己點了一根雪茄,并朝零遞去一根。
對于這種粗獷的“香煙”,零興趣缺缺,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興趣。席恩不以為意,把雪茄又放回自己的口袋里,他跟著說道:“這是好貨色,赫爾本家的小家伙送來的,你不嘗嘗實在可惜了。”
零拳頭微微一緊,雖然只是十分平淡的一句話,但意味卻十分明顯。以席恩的能力,會受到赫爾本家招攬并不意外,零猶豫道:“你......”
“沒有。赫爾本家雖然現在缺少一個尚于處理各種情況的管家,但我拒絕了他們的邀請。”席恩的臉在雪茄閃爍的光暈下,顯得明暗不定。他看著零,頗有深意道:“相信我,零。赫爾本家開出的條件,絕對比你所能夠想像得到的還要好。如果是以前,我應該是不會拒絕吧。可現在,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席恩。在雷姆特葬送在那幫怪物手里的時候,那個席恩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只不過為了不讓佩拉的犧牲白費而努力活下來罷了。”
深吸一口氣,席恩看著那昏暗的基地天板,感嘆道:“活著真難啊,零。特別是像我這么毫無目的地活著,你能夠想像得到嗎?每天晚上我都得喝上一瓶烈酒才能入睡,每天清晨我醒來的時候,總恍惚地以為自己仍在雷姆特里。那一把火,不僅葬送了我和佩拉,還徹底摧毀了我的夢想。零,一個沒有夢想的人,如何去幫助正構建理想藍圖的你。”
“我做不到,因為我怕,一切的努力到頭來,仍然逃不過一場戰火。”看著零,席恩淡淡地說道。
零第一次感受到這個男人心里的痛苦,以及無法自拔的絕望。現在站在他眼前,剛才仍在貴賓室里談笑風聲的席恩,不過是具軀體,不過是他殘留的本能。就像席恩所說,真正的他,他的靈魂早在雷姆特陷落時死去。
可是...
“能夠相信我一次嗎!”零認真地看著席恩道:“我知道這不容易,我可以體會你心里的痛苦和絕望。因為我也像席恩先生一般,曾經失去過一切。我愛的人,我關心的人,我的朋友,我的戰友。那些曾經的美好,因為這個世界的殘酷,他們離開了。或者無奈,或許悲壯,但我終留不住他們。這一切,因為我的力量不夠強大。所以在那時起,我希望變得強大,希望可以改變這個世界。天真也好,狂妄也罷,有些夢想,總要為之付諸一切;有些戰斗,并不允許逃離。可我一個人,是做不到這些的。我需要伙伴,像楓、貝里恩他們。還有席恩先生你,就算把你的能力借給我好了,我會構建那夢想中的國度作為回報!”
雪茄的煙頭上,火苗微微閃爍,仿佛席恩心頭那紛亂的思索。
片刻的沉默后,席恩輕聲道:“很動人啊,零。”
他搖了搖頭,說:“我知道你的理想,你的抱負。也很高興你能夠感受我的痛苦及無奈,可這些還不夠,零。我已經失去一切,我不想再換去什么。錢,我想現在這個職位的收入已經夠我余生揮霍;權,我在這個城市里雖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很多大人物卻愿意結交我。只要我想,我能夠獲得比現在更強大十倍的權力。那么,你能給我什么呢,零?”
這是一個零無法回答的問題,同時也是個現實的問題。
席恩繼續說道:“如果我再年輕二十年,或許我會答應你。可我已經不再年輕,剩下的這條命是佩拉給我的,我不能隨便拿它去揮霍。所以零,如果你想我替你干活,你必須給我一個這么做的理由!”
席恩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只能先這樣了,等你找到的時候,再來找我好了。不過在那之前,我倒是可以跟你分享我一個處事的秘決,就當是我送給你公司開業的一個禮物好了。”
“請說。”零虛心問道。
兩人邊說邊往入口走去,漫步在基地的大街上,席恩問道:“你覺得道格拉斯這個人怎么樣?”
零一征,隨口答道:“上位者,沒有架子,平易近人。我從他那得到不少的幫助,雖然他有自己的目的,但總的來說,我很感激他為我所做的一切。”
席恩發出一聲輕笑,道:“就像一個和藹的長者,是這樣吧。”
零聳聳肩膀,說:“大致如此。”
“連你也這么看,那我只能說道格拉斯的形象塑造得很成功。”席恩淡淡說道,卻是話中有話。
零眉頭微皺:“你的意思是...”
“不,我沒別的意思。道格拉斯的確很用心地栽培你,而且對你也沒有惡意,這點無容置疑。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看到的,并不是道格拉斯的全部。零,你要記住,每一個大人物之所以能夠成為大人物,那是因為他們擁有野心。”席恩肅然道:“野心、這些東西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但野心也是有高低之分,之如荒野,一個每天只能擁有一片面包的流民卻希望每天能夠吃到十處面包,這也是野心。而對道格拉斯來說,他的野心絕不僅僅是一座阿斯加特。這就是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間的區別,道格拉斯現在在投資你,而投資是需要回報的,零。”
席恩突然笑道:“所以,別給一時的好感蒙蔽了你的心。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零。總有一天,道格拉斯會向你索要回報。一旦你拿不出,或者不想拿的時候,你會發現,原來你并不是那么了解這個老人。”
零默然,席恩的話對他產生巨大的震撼。就像這個男人所說,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東西,現在被席恩點破,零才發現自己的確在很多地方太不成熟。
比如容易相信人,哪怕他認為自己已經相當小心了。當然,席恩的意思并不是說要零小心道格拉斯這個人,畢竟現在本對于零來說是有益無害的。至少在可以預見的一兩年內,道格拉斯不會對零做出什么威脅的事情來。
但以后,誰知道呢?
沒有什么東西是不變的,而不斷變化的東西里面,利益永遠是變得最快的。
有了席恩的提醒,零突然明白,不是所有的投資都值得接納。在接受之前,他必須考慮自己是否拿得出回報。
這當中,有把無形的量尺,它的名字就叫利益。
“謝謝你,席恩先生。”零由衷說道。
席恩滿意點頭說:“看來你并不是一個連腦子里也塞滿肌肉的蠢蛋,這很好,那么你應該也能夠明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別把自己看得太高,零。永遠不要這樣,哪怕你已經是萬人之上,也要保持一顆謙卑的心。”席恩淡淡道。
零睜大了眼睛,這話里包含了太多的含義,零好像捕捉到,又似什么也沒聽懂。耳中,響起席恩低沉的聲音。
“謙卑并不可恥,它讓你看得清自己,不會做出超過你能力范圍之外的蠢事。它可能沒辦法助你成功,但至少可以讓你減少錯誤,甚至不會犯錯。只要不犯錯,那么你等于擁有一半的成功。保持自己的謙卑,你才能看到更加廣闊的世界。放低自己的身段,人們才會樂于和你互動。但是...”席恩強調道:“謙卑不等于懦弱,它是一種自律,是內斂。可謙卑的對象應該是你的長者、愛人、朋友、伙伴。至于敵人,自然是不用給他們留任何情面。”
“犯我境者,當以雷霆手段回報。這是新時代的鐵則,否則如何建立自己的威信!”席恩重重道:“看看道格拉斯他們,這些大人物的威信是怎么來的?那是用雙手的鮮血換回來的,可他們哪曾懷疑過自己,那是因為他們堅信自己是對的。在追求理想這條路上,從來沒有坦途可走,縱使理想的終點是能夠給所有人帶來幸福的國度。但這國度的地基,同樣是用鮮血和白骨墊就。如果沒有哪怕千夫所指也要走下去的信念,那么,還是趁早放棄的好。”
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他終于接觸到上位者的精神世界。
如同舊時代學者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理想是美好的,過程是殘酷的。再美好的理想,也不可能用鮮花和贊美鋪就。特別是像零這般想推翻現有的世界,那么必然動搖到一些人利益的時候,反對及抗爭只會來得更加激烈。
他以前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不及席恩現在說的如此清晰及直接。席恩并不是一名戰士,但他的話卻如一把鋒利的劍,撕開偽裝的祥和,把血淋淋的事實放到零的眼前。那巨大的沖擊力,無法用言語表達萬一。
片刻之后,零才深深吸一口氣道:“受教了。”
荒野是寂靜的,同時它也是熱鬧的。特別是晚上的時候,輻射強度遠較日間為低,正是大量異變生物覓食,乃至交(配)的時間。
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這顆星球的環境正在日益變得惡劣,即使發生了變異,但每過一段時間,必定有一些異變獸發生種族性的滅絕。這是自然的淘汰法則,要遠比任何法則來得殘酷和現實得多。
于是異變生物只能不斷進化,以進化出適應惡劣環境的基因。
進化最為快捷的手段莫過于繁殖,交(配)的雙方在進行激烈運動的同時,會把進化的基因深埋在下一代的細胞中。等新生的幼子出世,這些基因會不斷釋放開來,從而產生可見或不可見的變異。當然,這些變異有時可能是錯誤的,甚至是致命的,那么結局已經可以預見,自然是被世界淘汰。
而在萬物的進化中,人類的步伐可以說是最慢的。哪怕他們這個龐大的種族中出現了能力者這樣的異類,可相對于普通人這個巨大基數而言,這樣的異變不過是大海中一朵浪花。浪花再大,大莫過海嘯,但海嘯也無法改變海洋的根本。
可人類依舊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盡管活得很艱難,卻是個不爭的事實。
那利益于人類的智慧,乃至由智慧衍變而來的科技。
科技改變生活,這不是一句空話。
盡管凈化技術在二十年前才開始出現,而即使是現在,這項技術也不見得如何高明。至少在足夠扭轉整個地球環境之前,這樣的凈化技術都稱不上高明。然而它的出現,卻給了人類生存最低的保障。
就像現在,三輛改裝過的黑色轎車駛過荒野。從樣式上看,它們和舊時代的汽車沒有什么分別。可實際上,汽車從材料到操作系統,再到內置的凈化裝置,無不是新時代科技的結晶。
有了它們,便是最普通的人類也能夠在荒野上活動。
當然,它們價格不菲,并不是普通人能夠消費得起。
查爾斯則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他的家族雖比不得阿斯加特的三大豪門,卻也是赫爾本家最核心的附屬家族之一。查爾斯是家族里的順位繼承人,他年輕多金。那可媲美阿波羅的金色頭發更完美詮釋貴族的定義,至于實力,作為七階的搏擊大師,查爾斯對自己的拳頭很有信心。
那些膽敢質疑的,都已經敗在他的鐵拳之下。
例外?這個詞,從來沒出現在查爾斯的字典里。
“少爺,零點公司快到了。”
正在盤算著處理完一些事情回家后,晚上要找哪個女人過夜的查爾斯突然聽到司機如是說。查爾斯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心里卻浮起零點科技四個字。
查爾斯真想不明白,父親為何要讓自己參與這個小公司的派對。當然,查爾斯知道,這個新公司的老板叫零,好像本身是毀滅之錘的精銳戰士。而零身后,還有道格拉斯和黑玫瑰家的碧昂麗絲撐腰。
可也就僅此而已,道格拉斯也好,黑玫瑰家也罷。他們做過的投資不少,被他們資助成為新貴族的人也不少。但那又如何,貴族的世界,并不是單靠戰力或財力能夠起家的。更多的,是需要時間的積累。
就像上好的美酒,年份越長,味道越是甘美。
只是父親的命令不容違抗,所以查爾斯來了。對他來說,這只是件輕松的工作。因為父親的命令很簡單:讓他們做不成哪怕只有一單的生意!
原因?查爾斯倒是明白。明著是沖著零點科技去的,實際上是對付黑玫瑰家。
至于道格拉斯的怒火,自然有赫爾本家去擔當下來。道格拉斯雖然是阿斯加特的最高權力者,但赫爾本家身為三大豪門之首,想來這上位者還不至于為了一個小小新貴而開罪赫爾本家。話又說回來,若無赫爾本家的指示,查爾斯家族還不至于如此狂妄。
只是這樣的工作,照查爾斯想來,隨便叫個家族親信或者哪位堂親出面既可。竟然要他這個順位繼承人來做這件事,查爾斯覺得父親也未免太過給零面子了。
“一個土貴族。”查爾斯冷笑。
片刻后,汽車駛進了基地范圍。查爾斯下了車,在幾名保衛的拱護下進入酒會大廳。雞尾酒會已經到了尾聲,只有少數年輕男女仍留在廳中,絕大多數的人則仍在大廳后的武器展覽室里。
大廳里一些年輕人倒是認得查爾斯,只是查爾斯連和他們禮貌寒暄的功夫都欠奉。一心想盡快完成父親交下的任務,查爾斯幾乎傲慢地穿廳而過,徑直帶著護衛向展覽室走去。以至于好幾個向查爾斯伸出手想表達友好問候的男士,一時間伸了一半的手不知道該往哪發,個個氣得臉色發綠。
這番情景,剛好落在零和席恩的眼里。
此刻,零正要送席恩離開。他們不欲引起別人的注意,便從大廳的角落走過。兼之大廳燈光昏暗,無人發覺。
看著那盛氣凌人的查爾斯,席恩微微笑道:“看,找麻煩的人來了。”
零點頭,卻也沒怎么放在心上。依舊和席恩緩步走向出口,至于查爾斯,自然有楓和貝里恩他們架著。就如同席恩之前說的,理想的道路上不可能是一片坦途。從公司開業時遞交的請柬被赫爾本及普朗寧兩大豪門,甚至附屬于他們的其它家族斷然拒收一事上,零就知道他們的態度和立場,也知道像這樣的麻煩肯定會發生。
對于政治,零不甚了解。但在剛才席恩的微微點撥下,零大概已經清楚眼下是一個什么樣的形勢。
英靈殿建造了阿斯加特的雛形,但這個偉大城市的完善及強大卻離不開三大豪門及其它貴族的貢獻。本設置議事會,從另一個側面而言,正是他無法忽略這些貴族豪門聲音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