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一陣,終究還是要把話題引入到正題上去,柳乘風卻沒有先引入這個話題,而是漫不經心的說著閑話,手指頭卻是撫摸著茶杯的沿兒繞著圈圈,神色慵懶,既顯出對現下的話題感到無趣,又不肯單刀直入。
這種事柳乘風臉皮再厚也不愿意先開口,畢竟提出的這些條件,柳乘風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這分明是要獨占商行的便宜,固然他是商行的大股東,可是在占了便宜的同時,卻也損害了其他人的利益。
顧城豈會不明白柳乘風的心思,微微一笑,淡淡道:“殿下,股東局那邊已經有了決議,此前殿下要求的三樁事股東局也授命小人前來做這出聲筒。”
他在這里頓了頓,目光直勾勾的看著柳乘風,見柳乘風一副很淡然的樣子,心里忍不住莞爾,這位藩王老爺還真是淡定,他咳嗽一聲,繼續道:“殿下所提出的種種條件,股東局都已通過了,自此之后,商行護衛盡皆轉入殿下的名下。其次,所有藩國的欠款,也都移至殿下名下。再次,各藩國的港口租地也都歸楚國所有,商行交出所有的管轄權,任由殿下接手。”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是嗎?若是股東局能做出這個決議,那么本王就能放心了。”
顧城道:“小人這一次來,已經帶來了決議的副本,只要殿下簽了字,此事便算是板上釘釘了。不過…”
出讓了這么大的利益,當然會有不過二字。其實柳乘風自然清楚,在商言商,人家割了肉,肯定是需要一些補償的,所以他并不覺得驚詫,饒有興趣的道:“不過什么?”
顧城道:“股東局也有幾個條件,其一。商行所有船只,必須由楚國來保障航運安全,若是商行與南洋各國發生糾紛。楚國保障商行周全。”
柳乘風不由一笑:“這商行本王的股份不小,誰動了商行一毫一發,便是斷本王的財路。斷本王財路者如殺本王父母,本王保準讓他們家破人亡!”
顧城頜首點頭,隨即道:“再其次,商行想取得一些專售權。”
柳乘風眉頭一挑,心里便明白,人家開始談正經事了,第一條只是開胃菜,第二條才是動真格的,他含笑道:“專售?專售什么?”
顧城正色道:“專售煙草!”
煙草…
在這個時代,已經通過佛朗機人傳入。不過這東西佛朗機人只誤以為是某種藥物,在廉州這邊,一開始也是這種認知,可是等到那些大夫們琢磨研究時,漸漸的有人發現將這種植物曬干之后居然可以吸食。再到最后,漸漸有人琢磨出煙草不但能吸食而且還能有令人上癮的作用,于是一時間,這種原本默默無聞的東西一下子聞名遐邇起來,現在煙草在各國都很是流行,廉州這邊就有人吸食這種東西。據說南洋那邊更是引以為了風尚,很受歡迎。
任何東西能致人上癮,只要對這上癮的東西進行壟斷,就能產生無窮盡的暴利,聚寶商行在海運業一家獨大,當然有敏銳無比的眼光,因此一眼便瞧準了這個生意,只要能取得專售權,這銀子還不是嘩啦啦的流入口袋?
只怕世上所有的生意和它比起來都是小巫見大巫。
柳乘風呆了一下,煙草這東西他當然知道,在后世的煙民數以億計,他是再熟悉不過了,雖然這東西比起鴉片來危害小的多,可是畢竟也是有害身心健康的,可是這種東西的潘多拉盒子一旦打開,柳乘風便是想蓋上也是不容易了,他深望了顧城一眼,不由道:“專售煙草?你們倒是頗有眼光,這件事嘛…”
顧城見柳乘風尚在猶豫,連忙道:“殿下,商行的護衛有十萬之眾,更是配備了無數的火器、馬匹、船只,這些年商行為了培養這支武裝,糜費實在不小。還有各地的港口和租地,這都是商行一步步經營下來的…”
他的意思很明白,商行割了這么一大塊肉,柳乘風還拿捏著一個專售權來扭捏,未免有些不太厚道了。
柳乘風苦笑道:“這件事就這么定了。”
顧城這才松了一口氣,其實柳乘風提出這三個條件的時候,整個商行內部亂成一團,商行固然是柳乘風創立的,可是現在不知多少人依附這商行吃飯,現在柳乘風要割肉,而且志在必得,有哪一個不是惶惶不可終日,答應嘛,損失實在太大,聚寶商行的優勢將會喪失,畢竟商行的巨大利潤,一部分來自于龐大的船隊,另一部分卻是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而這些勾當非得有一支武裝依仗才能完成。股東局那邊意見也很是不統一,好幾次都吵做一團,有人堅決反對,卻也有人站出來支持,每日都像一鍋粥一樣。
顧城作為總掌柜看在眼里,卻也急在心里,一旦同意了條件商行要吃虧,可是不同意,且不說柳乘風在商行中有許多老關系,這些老關系還在為柳乘風奔走,便是宮里似乎也對柳乘風言聽計從,再加上商行主要的生意依靠海貿,需要楚國的港口出入,惹惱了柳乘風,人家便是不準你出入海防你能怎樣?
最后顧城才想到了這個折中的辦法,這法子顯然頗為有效,煙草這東西,顧城早就做過調查,此物能令人成癮,一旦吸食大多數人多半都離不開了,現在市面上的煙草價格低廉,可是假若這商品由聚寶商行專售呢?一旦專售,那么價格就完全由商行來定,而許多人離不開此物,這其中的暴利,只怕并不比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賺的錢少了。
他立即擬了個章程,交由股東局討論,在介紹了前景之后,股東局的爭議終于平息,好不容易弄了個兩全的方案,柳乘風若是不同意,那可不妙,現在柳乘風既然點了頭,顧城自然而然的松了口氣,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事情就這么定了。”
柳乘風心里卻不禁苦笑,道:“總掌柜在這里,是不是要多住些時候,再多一些日子就是本王的登基典禮了,你也留下吧,等典禮結束了再走。”
顧城含笑道:“殿下既是這般吩咐,小人豈敢抹了殿下的面子。”
二人一拍即合,隨即這顧城便告辭而出,他來廉州,不只是要和柳乘風洽商,其實還想著在廉州走一走看一看,商行的駐地雖然是在京師,可是大部分生意都是經過廉州中轉,他這總掌柜自然要好好考察,看看還有沒有什么可以拓展的生意。
事情既然商定,緊接著雙方便算正式的締結了約定,緊接著,商行的護衛頭目們全部聚集了起來,重新進行整編,所有的護衛正式編為水師,總計分為十營四十個編隊,由水師衙門轄制,而水師衙門的武官水師將軍,人選還沒有擬出,不過按照王宮里的意思,分明是想從護衛中挑選出一個合格的頭目來。
不管如何,權利交割的很是順利,這些護衛說到底都和柳乘風有莫大的關系,現在算是扶了正,因此誰也沒有什么怨言。
而議政府里頭,卻又要頭痛一番了,五十四塊租地港口,都必須委任官吏去管理,這都是馬虎不得的,可是現在楚國本土本來就緊張,再要擠出人來,實在有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意思。
不過很快就要放榜,會有一大批的吏員招募,這個情況可能會有些緩解,吏曹那邊的意思似乎是想把今年招募的吏員再擴大一些,從原先的招募七千人擴大的一萬五千人上下,如此,才能滿足這龐大的飛地需求。
議政府也正在商討,最終還是答應下來,可以說今年的吏員考試算是最為輕松的,錄取率幾乎超過了半數,只是往后只怕就沒有這般容易了。
與此同時,登基典禮的籌備工作也已經有了進展,事情出奇的順利,各國的使節幾乎已經全部抵達,一個個進宮先去拜謁新王,柳乘風在王宮之中倒是真正開始忙碌了,每日待客迎客,今日要見真臘國的使節,明日要見安南國王,不過這只是禮節性的拜訪,所以也不會談及到什么正經事,無非是各種寒暄罷了,所以雖是枯燥,柳乘風總算還支持的住。
只不過等到登基典禮之后,真正的交鋒才剛剛開始,這事柳乘風明白,各藩國其實也明白,對他們來說,楚國的出現打亂了所有人的陣腳,南洋的局面只怕又要大變樣了,誰都想在一個新的格局之下吃到自己的一杯羹,同時也不希望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所以這廉州城里,無論是來的那些國王亦或者是使節,雖然表面上都在寒暄中度過,可是在暗中,卻都長袖善舞,尋找著各自的伙伴和盟友,又或者試探著楚王的各種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