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一席話,差點沒把這少年噎死。
柳乘風說話的同時,那深邃眼眸中所流露出來自信和輕蔑,讓少年心里不禁生出了好奇。
按理說,這個家伙也沒什么拿得出的東西,琴棋書畫,他拿行書出來,想必也就是這行書之法還有那么幾分的自信,可是少年看了柳乘風的行書并不以為然,對柳乘風的書法評價也不算很高,一般人就算沒有自慚形穢,至少也該惱羞成怒了。
可是柳乘風這個家伙,所表現出來的卻是淡然和輕蔑,這種輕蔑很是入骨,就好像他一下子成了書圣一樣。
原本柳乘風一番冷嘲熱諷的話,這少年會反唇相譏,可是看到了這眼神,少年竟是沉默了。
什么是真正的本事?
在柳乘風看來,所謂的琴棋書畫,不過是陶冶情操之物,偶爾呻吟兩句倒也罷了,拿這個來做生業,甚至是當作資本,實在大可不必。
他的輕蔑本就是對這少年的,之所以對少年發出來,只不過對他執著于這種所謂高雅的一種不認同而已。
他學習書法,不過是自娛,倒還沒有到喪心病狂的地步。
一撇之后,柳乘風帶著朱月洛和溫晨曦二人已進入了茶樓。
只留下這少年呆滯了一下,不過隨即,那一泓秋水般的眼眸閃掠了一下,便也抬腿跟了進去。
其實在文賢閣里吃茶的人并不多,這里占地不小。可是有資格進來的卻是鳳毛麟角,柳乘風攜兩個夫人在臨窗的座位上坐下,隨即開始竊竊私語,過了一會兒,便有伙計斟上茶水糕點上來,這茶水碧綠,面上浮著一絲兒茶沫兒。清香脾人,柳乘風倒也罷了,他不是那種沒有吃過好茶的人。可是溫晨曦和朱月洛二人卻顯得有些興致勃勃,倒不是她們沒吃過什么好茶,只是在這種地方吃茶卻是第一次。
柳乘風輕輕喝了一口。便看到那少年在隔座坐下,少年的眼眸,故作是若無其事的打量著他。柳乘風倒也不以為意,對溫晨曦道:“這茶兒還沒有夫人斟的好吃,看來也是名副其實。”
溫晨曦莞爾道:“這是什么話?莫要被人取笑了。”
她還要再說,可是小窗已經被店伙推開,窗外恰好正對著桃林,外頭被粉紅的花卉形成了汪洋一般,看不到盡頭,溫晨曦的注意力立即便吸引了過去。朱月洛也是手輕輕壓在桌上。手掌撐著俏麗的鵝蛋臉兒,一雙眸子,迷離的看著外頭的花海,不禁呢喃道:“這兒雖不是仙境,卻也已經不似人間了。”
正說著。正不防那少年竟是踱步過來,少年的臉上帶著微笑,朝柳乘風和溫晨曦、朱月洛行了禮,作揖道:“萍水相逢,總算是緣分,學生能在這兒添一個座椅嗎?”
溫晨曦和朱月洛雖知此人是女兒身。不過畢竟沒有見過這么唐突的人,二人的臉上都不由生出些許的嫣紅,不待柳乘風拒絕,溫晨曦低聲道:“小…公子請坐吧。”
少年大剌剌的坐下,與柳乘風相對,隨即嫣然笑道:“學生李若凡,不知兄臺名諱。”
李若凡看著柳乘風,等待柳乘風說話。
柳乘風哂然一笑,故意道:“李若凡,這名兒倒像是個女孩兒家的名字。”他沉默了一下,倒是并不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淡淡道:“我叫柳乘風。”
聽到女孩兒三個字,李若凡的臉頰不由染上一絲紅暈,心里說,難怪這家伙方才這般的盯著看,原來是早已瞧出了我的身份。可是后來聽到柳乘風自報家門,不禁道:“哪個柳乘風?”
柳乘風面帶微笑,與溫晨曦和朱月洛對視而笑,才慢慢的道:“柳乘風的柳,柳乘風的乘,柳乘風的風。”
他這般說,確實也夠自信的,柳乘風這三個字,早已傳遍大江南北,風頭正勁,就如這李若凡姓李,必定會說李唐之李一般,他的名字,本就是一個招牌。
李若凡不由微微一愕,隨即恍然。也難怪方才柳乘風會露出高高在上的傲然,對人有輕視之心,而且同來的時候,他的身后擁簇著不少便衣護衛,個個龍精虎猛,其中幾個,更是精悍無比,這樣的排場,不是豪門又怎么擺的出?
李若凡不禁苦笑,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錦衣衛中僉事柳乘風,得罪,得罪。”她口里雖是這樣說,可是眼中卻閃掠過了輕視之心,起身要走。
柳乘風固然是已經聞名大江南北,可是話又說回來,那些個讀書人,對他未必感冒,尤其是李若凡這種超凡脫俗的人物,聽到錦衣衛三字,就已經忍不住要捏起鼻子了,跟柳乘風打交道,那簡直是對自己的羞辱。
柳乘風倒也不介意,微微含笑,淡淡道:“怎么?李兄瞧不起在下?”
李若凡道:“不是瞧不起,只是聞到了兄臺身上的市儈之氣。”
“市儈?”柳乘風淡淡道:“何來的市儈?”
李若凡傲然道:“柳兄自己沒聞到嗎?想不到這清雅的地方…”
柳乘風打斷她:“清雅,這兒很雅致嗎?李兄的意思是,我這市儈的人到了這里,反而這里的清雅?”
李若凡道:“不敢。”口里說不敢,或許只是忌憚柳乘風的身份,可是那眼神里,卻是傲氣十足。
柳乘風卻不由哂然笑了起來,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眼神兒不禁瞥了溫晨曦和朱月洛一眼,二女自是現出了憤然之色。柳乘風慢悠悠的道:“看來不是我市儈污濁了,倒是李兄,也實在瞧不出什么高雅來。”
二人相互鄙視,李若凡不肯服輸,冷笑道:“倒要向柳兄請教。”
柳乘風心里說,你既要請教,那么就請教給你看。他正色道:“你當真以為在這兒吃茶才叫高雅?在我看來,在這兒喝茶才是真正市儈,名為高雅,其實不過是固步自封,憑著一點兒琴棋書畫,就自認為高人一等,自詡自己是上三教,斥人為下九流,這又是什么高雅?不知李兄知道什么叫做君子嗎?”
李若凡冷笑以對。
柳乘風自問自答道:“所謂君子,有一句話叫做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蕓蕓眾生,都是骨肉之軀,哪有什么高下之分,就如李兄,想必家世殷實,因此才從未過問過柴米油鹽之事,每日可以與琴棋書畫為伴,可是對大多數人,卻非要關注自己的衣食住行,若是李兄生在普通人家,其實也不過是個俗人而已,就如柳某人,柳某人的家世算不得什么好,也讀過一些書,不過時運不濟,卻是幸好,總算有一番際遇,做下了一番事業,無論別人如何看,可是柳某人卻不免沾沾自喜,你可知為什么?”
蕓蕓眾生,都是骨肉之軀,哪有什么高下之分。李若凡若有所思,脫口道:“為何?”
柳乘風道:“你琴彈的再好,其實也不過供人消遣而已。可是我卻是不同,單說這所謂的文山茶坊,若不是我修筑的馳道,又如何會有今日的鼎盛?這桃林的美景,游人若是要來觀看,又不知要跋涉多少時辰,我做的事,給人萬萬人提供了便利,這是大俗,還是大雅?”
李若凡呆了呆,她雖是隱隱覺得柳乘風的是歪理,偏偏反駁不出,只是道:“少了這馳道,雖需遠涉,卻別有一番滋味。”
李若凡這種人,其實和后世的小資差不多,要的是情調,至于便利…你若是給她提供了便利,她反而罵娘。柳乘風不由莞爾一笑,道:“李兄覺得別有一番滋味,可是千千萬萬人認為得到了便利,柳某人做的事,并非需要得到一人的認可,只需要有千萬人認可也就是了,多李兄一個不多,少李兄一個不少,李兄素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嬌貴慣了的,反而覺得遠涉有趣。”
這李若凡臉色微微一紅,不可置否的笑笑。
柳乘風便不再理會他了,對溫晨曦和朱月洛道:“坐在這兒喝茶也沒什么意思,不如我們去桃林中走走如何?”
二女在外人面前,自是擺出一副端莊的姿態,輕輕點頭,柳乘風長身而起,目光落在李若凡身上,道:“李兄若是喜歡遠涉,大可以去山海關,或去泰山登頂,又何必來這里?罷了,今日就說到這里,下次再來請教吧。”
李若凡不禁道:“下次是哪一次?”
柳乘風原本只是一句客氣之詞,誰知這李若凡竟真當了真,不由笑道:“李兄若是不棄,便到我的府上投上名刺即可,若是柳某人公務不繁忙,自然應允。”
說罷帶著二女,出樓去了。
只留下李若凡看著柳乘風的背影呆了呆,隨即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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