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校場瞬間安靜下來,刺鼻的硝煙還沒有散去。(看小說請牢記)
幾個背著藥箱的大夫,已經蹲下給一邊的傷者們診治,顯然,有一個軍卒傷的極重,渾身上下多處傷口,血流如注。
柳乘風走到朱厚照跟前,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朱厚照的臉色蒼白如紙,不過有柳乘風在,他才松了口氣,道:“是這樣,方才操練的時候,一隊人上了火藥之后,正要射靶,誰知…誰知…這火銃就炸開了…”
柳乘風的臉色更是陰沉,看到錢芳快步走過來,劈頭蓋臉的道:“工部交割火銃的時候,我不是吩咐過,這一批火銃,一定要好好的檢驗,不要出了亂子,你自己睜開眼看看,這些火銃都是什么貨色,這才第一次使用,就是這個樣子,你這教官,是怎么做的?”
錢芳駭了一跳,連忙拜倒,似乎想申辯幾句,可是到嘴的話卻又說不出口,趴伏在地上,道:“末將知罪!”
柳乘風冷笑:“只是知罪就成了嗎?如此玩忽職守,草芥人命,今日我若是不懲治你,又如何對得起這些受傷的將士?來人,將錢芳拿下!”
幾個柳乘風的親隨不由面面相覷,卻不好去拿人,畢竟這錢芳,平時做人還不錯,礙于這情面,誰也不愿意動手。
柳乘風大喝一聲:“還愣著做什么,先將他拿下,關押下來,這筆帳,到時候再和他算!”
幾個親隨才動了手,不過對錢芳沒有下什么重手,只是輕輕將他扭了,反手將他帶走。
錢芳倒是一個字都沒有說,身為教官,出了這么嚴重的事,就算是有申辯的理由,也會給人一種強詞奪理的印象,他久與那左巡撫打交道,再蠢,也已經學到了不少經驗。
待這錢芳被押走了,其他幾個教頭一起圍上來,紛紛替錢芳求情,道:“大人,這事兒真怪不得錢教官,工部的火銃,一向都是如此,炸膛是經常的事,錢教官奉大人之命去檢驗這批火銃,說實在的,與邊鎮的相比,這火銃已經是上等的了,只是不曾料到…”
柳乘風此前就曾聽說過,造作局那邊造出來的火銃不太牢靠,質量低劣,不過也沒往心里去,認為就算再低劣,至多也不過放不出火藥而已,還能怎樣。只是不曾想到,問題居然這么嚴重,出了這樣的事,所謂的新軍簡直就是個笑話,這一次操練之后,且不說別的,誰還敢胡亂開火銃,這火銃可是名副其實的大殺器,能殺敵,也能殺自己。
柳乘風這才意識到,為何大明的火銃五花八門,可是應用卻不廣泛了,按道理,以大明現在的火銃技術,組織一支精銳的神機營,且不說能橫掃天下,至少對付蒙古鐵騎也不至于處處落于下風,最大的問題還是這火器的質量上,想想看,質量如此低劣,一支火銃打一發,都都巨大的生命危險,誰還敢輕易去操練?神機營平時不操練,一到迎敵的時候,肯定是要手忙腳亂的,再加上士兵出于對火銃本身的恐懼本能,拿著這樣的鐵疙瘩去上戰場,本身就是一種要命的事。
冷笑一聲,柳乘風對這些教頭道:“你們不必再勸,外頭的規矩本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們如何,和本侯有什么關系。可是這新軍里,本侯有本侯的規矩,錢芳身為教官,玩忽職守,才發生了這么大的事,誰再求情,與他同罪!”
柳乘風一番話,嚇得大家不敢再吭聲了。
柳乘風又對朱厚照道:“太子殿下,下官還有些事要處置,請太子殿下回避!”
柳乘風這一次不再自稱為師而自稱下官,擺明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只是這細微的變化,朱厚照卻沒有察覺,不禁道:“什么事,本宮難道不能看看?”
柳乘風正色道:“太子殿下是國之儲君,有些事還是回避了的好,劉瑾…”
一旁的劉瑾聽到柳乘風這般呼喝他,就像是指使自己的家奴一樣,他畢竟是朱厚照身邊的紅人,心里就已經有些不喜了,可是想到柳乘風的身份,卻不敢和柳乘風抬杠,只好道:“奴婢在。”
柳乘風道:“帶殿下回東宮吧,沿途不要耽誤,若是聽到了什么風言風語,更不要讓太子四處走動。”
他吩咐了一聲,語氣緩和了一些,對朱厚照道:“殿下,有些事,殿下不能做,可是我這做臣子的卻可以,太子是儲君,需顧忌自己的名聲,下官說的只有這么多,去吧,聽下官一句話,無論出了什么事,殿下不要出頭。”
朱厚照意識到了什么,不禁道:“師父,你要做什么?”
柳乘風朝劉瑾使了個眼色,劉瑾不敢得罪朱厚照,連忙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朱厚照道:“殿下,時候不早,是該回宮了。”
朱厚照極不情愿的隨著劉健走了。
柳乘風一直目送走他們,才冷冷一笑,道:“所有人聽令,傷患者,立即抬去聚寶商行,悉心養傷,一切費用,由本侯支付,其余的人,全部集結!”
“所有人聽命,集合!”
教頭們立即將柳乘風的命令貫徹下去,別看柳乘風平時不太管事,可是一旦遇到了事,立即就成了新軍的主心骨,這些學生軍畢竟是一群書生組成,遇到這樣的事早就慌了,可是柳乘風這時候站出來,他們自然毫不猶豫的執行柳乘風的命令。
只片刻功夫,這一個月的操練還是卓有成效的,很快,八百人分為十六列站在了一起。
誰也沒有吭聲,只有胸膛的起伏和急促的呼吸。
隊列前的旗幟被風吹的獵獵作響,所有人都一動不動的看著柳乘風,或許對柳乘風,大家從前有過抱怨,抱怨他苛刻不近人情,也曾有人憎恨,憎恨柳乘風將他們‘誘拐’到了這里,可是這時候,所有人都又敬又畏的看著他。
當人們不知所措的時候,自然期盼著有這么一個人,他語氣剛硬,神色凜然,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變,鎮定自若,去告訴大家,大家該去怎么做。
這個人,無疑就是柳乘風,很顯然,他的鎮定和毅然明顯的感染到了所有人,至少大家總算回過神來,至少沒有從前那樣的慌張和緊張了。
柳乘風沒有說話,按著腰間的繡春劍,在這隊前踱步,其實此刻,他已經心亂如麻了。
隨即,他駐住了足,眼眸在這些書生的臉上逡巡了一下,入目的,是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臉龐,還有那攥著火銃,猶如受驚小鹿的緊張神態。
柳乘風瞇起了眼,似乎想開口說什么,可是又似乎覺得不妥,隨即抿了抿嘴。
短暫的沉默之后,柳乘風終于開了口。
“吾皇圣明,聞知太子殿下在此操練新軍,特地下旨,賜糧秣軍械若干,圣上隆恩浩蕩,便是希望學生軍無后顧之憂,努力操練,成為我大明棟梁。可是工部呢?旨意下達,非但不但不努力籌辦,卻是極力推諉,王司吏是誰,想必大家也認得,王司吏和你們一樣,也是讀書人,為了將軍械和糧秣交割來,努力與工部斡旋,工部非但不肯給,反而為此,竟是在工部大堂,狠狠羞辱毆打了王司吏…”
柳乘風的目光凌厲起來,咬牙切齒的道:“他們說王司吏不懂規矩,好,那就算王司吏不懂規矩,咱們學生軍,都是山野莽夫,不曉得他們工部的規矩,是活該受他們的氣,挨他們的打,可以任他們作踐,任他們欺侮!”
王司吏被欺負的事,在聚寶商行上下,早已讓大家很是不爽,這些學生軍的書生,別看是被柳乘風糊弄來的,可是經過這么多時日的操練,對這里也有了歸屬感,其實肚子里何嘗沒有憋了一口子氣。
雖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是這書生意氣迸發出來,卻也有驚濤駭浪般的力量。
大家聽了柳乘風的話,那臉上的茫然,不禁被一股子怒火所取代。
“他們欺負本侯,欺負王司吏,本侯不與他們計較,本侯的職責,是操練新軍,是執掌千戶衛所,糾察不法,培養朝廷棟梁。可是今日!”柳乘風狠狠的用手指指向京師的方向:“本侯卻不能忍了,本侯不管工部供給邊鎮的火器如何,本侯只知道,他們給咱們的火器粗制劣造,為了他們上下其手的貪瀆,造成了這么多的將士的傷患,他們是人,本侯是人,你們也是人,學生軍,憑什么為他們的玩忽職守去流血喪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工部的狗官,今日,本侯不忍了,所有人聽命,帶上武器,隨本侯出營,去工部,今日,本侯帶你們要討還一個公道。一切的后果,由本侯承擔,不愿意去的,可以不去,本侯并不勉強!甚至要走的,本侯也絕阻攔,只是出了這營門,從此以后,大家兩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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