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不如羅小燕那,如果這個家里,也能她說什么是什么,她肯定能將日子過的更好。可偏偏她在這個家里,是當不得家的。連繼祖雖然也聽她的,卻是個拈輕怕重、不能擔事情的人。
蔣氏低了頭,垂下眼簾,以遮掩眼中的晦暗之色。她想到了過世的古氏,當初嫁給連繼祖,是古氏從中積極的撮合,在她跟前說了無數的好話。而她,也看中了連繼祖讀書人的身份,心里想著上面有已經是秀才的父親,連繼祖以后的前程肯定是錯不了的。就像古氏跟她說的,過不了幾年,她也是秀才娘子,之后,便是舉人太太,等連繼祖做了官,也能為她賺的一個誥命。
可以說嫁進連家的時候,她是滿心喜悅、滿懷期待的。她對古氏充滿感激,因為她知道,如果不是古氏的堅持,以她的身家背景,是嫁不到連繼祖這么好的條件的男人的。對于連繼祖,她也是充滿了柔情。連繼祖不僅有讀書人的身份和大好的前程,還有一副好脾氣,對她也溫柔體貼。
就這樣,一年年的好日子過下來。雖然連繼祖讀書上并沒有她期望中的出色,但是她也并不著急。本來,她以為這樣的好日子會過一輩子,而且還會越過越好。但偏偏世事無常。
蔣氏閉了閉眼睛,回想這幾年過的苦日子,心中酸澀。沒有了讀書人的身份,作為一個普通的莊稼人,連繼祖的那些好處就都成了沒用的東西。現在的連繼祖,在養家糊口上頭,還不如呆笨的二郎。
人家的日子都是苦臼來,偏她,卻是反過來了。這讓她怎么能夠不傷心、不難過那。
然而,事情已經是這樣了。她又能怎么辦。她總不能夠離了這個家。不為別的,為了自己,為了孩子,她也不能灰心喪氣,日子還得往前奔。
如果,除了種地之外,連繼祖也能找個事由,每月固定賺些錢財,那就好了。她總不會把日子過的連羅小燕都不如。
這件事,她并不是沒跟連繼祖商量過。然而…
蔣氏抬起頭,看了看連繼祖。不管怎樣,她還是得再試一試。再勸勸連繼祖。
“…繼祖哥,”蔣氏臉上堆笑,放柔了聲音,用新婚那幾年的稱呼叫了一聲連繼祖。
“哎。”連繼祖看了一眼蔣氏,也笑著答應了一聲。蔣氏如今還算年輕。雖然這兩年因為條件不如以前,模樣憔悴了不少,但是蔣氏會打扮,在連繼祖眼里,這么溫溫柔柔的蔣氏,還是漂亮的。
“繼祖哥。要不,趁這次四叔、四嬸回來,又有五郎的事。一家子正高興,咱再去跟四叔、四嬸說說,也給你安排個事,每個月賺些錢,咱們手里也松泛些。省得你想買啥。也買不成。”蔣氏見氣氛正好,就趁熱打鐵。又笑著說道。
“你當我不想那。”連繼祖聽蔣氏是說這件事,先就皺眉,“咱也不是沒提過,那四叔不是不答應嗎?”
說到這,連繼祖突然眉頭又舒展開來,臉上現出歡喜來。
“你說的對啊,趁現在四叔、四嬸高興,你過去說說,說不定,這一回就成了那!你正好送這些東西過去,四嬸看你這么用心,心里頭有他們。一高興,這事就成了!”連繼祖這么說著,就要催促蔣氏趕緊把東西給張氏送過去。
蔣氏的笑容又變得苦澀起來。
“我勸你,別總想著做啥賬房,做啥管事的。以前你去提,四叔、四嬸沒答應,還不是因為你要的這些個事由!”蔣氏想了想,就又柔聲勸說連繼祖道,“四叔那里有這樣的事由,也不能給你!”
“這回興許就給了,你會說話,你去好好說說。”連繼祖就道,“四叔和四嬸倆人心腸都軟,你帶妞妞去,話說的軟和點兒,可憐點兒,這回十有能成。你說留著地,讓我和爹種,不是說也是給四叔看的嗎。這地我也種了幾年了,也差不多夠了。”
“你忘了你從前做的事了,你忘了,你還有個借條在人家手里?”蔣氏就也皺了眉,說道。連守信和張氏是心軟,但是為人卻都極正派。兩個人都看不慣好吃懶做的人。偏偏連繼祖給這兩個人留下的就是這樣的印象。
而且,雖說那邊是連守信和張氏當家,但真正能決定大事的,卻是五郎和連蔓兒。
蔣氏心里很清楚,以連繼祖的品行,人家絕不可能將什么賬房、管事這樣的差事給他做。從前,連守信干脆的拒絕,就是明證。
“那…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黃歷了。再說,那能有啥!”連繼祖愣了一下,隨即就滿不在乎地說道。
“能有啥,人家不放心的你的人品!”蔣氏氣急,實話脫口而出。
“我…”連繼祖一下子臉色通紅,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來。
“依我看,以前是你心太高,四叔沒法答應。現在,又過了幾年了,四叔那邊心里估計也活動了。咱先別挑那么高的,先從…簡單點兒的,慢慢來。四叔要是看你做的好,能不幫你換好差事?”蔣氏又將語氣緩和下來,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還打算讓我跟老二似的,上大車店去給人家打雜、當伙計?”連繼祖有些不悅地道。
“打雜、當伙計咋啦,那人家還要挑好的人去,沒有人給作保人家還不要那。”蔣氏就道,“她二叔做伙計,打雜,養活了一家大小,人家把日子給過起來了。現在誰說到人家,那不都得夸。你看見誰因為他做伙計了,就小瞧他了?”
莊戶人家大多性情淳樸,對于正當出力賺錢,養家糊口的人只有尊重和羨慕。
“他是他,我是我。他大字不識幾個,我可念了那老些年的書。”連繼祖就沉下臉,“這樣的話,你往后再也別提了。”
說著話,連繼祖就站起身要出去。
蔣氏一時間又羞又氣,緩了好幾口氣,眼淚還是流了下來。這就是連繼祖,平時看著溫和,沒什么脾氣,但是一旦打定了什么主意,卻是任何人也勸不聽的。更可恨的是,到了現在,他還抱著所謂讀書人的身份,自認高人一等。用連繼祖他自己的話來說,要找事由,也得是做椅子,管著人這樣的差事,他才肯去。
連繼祖見蔣氏哭了,就站在那,猶豫著沒有立刻出去。
“現在人家有這樣的差事,也不能給你呀。你就先苦兩年,還怕以后沒好差事給你。”蔣氏哭著低聲央告連繼祖,“這啥事不都得一步步來,你咋就不聽人勸那…”
連繼祖見蔣氏還是這樣的說法,因為蔣氏落淚而對蔣氏生出的一點憐惜頓時化為烏有,他冷哼了一聲,就往外走。
“要去,你自己去。”連繼祖留下這么一句話,摔門出去了。
“我要是個男的,我早去了。”蔣氏嗚咽著說道,等了一會,見連繼祖走的遠了,也只得擦擦眼淚。日子還得過,連繼祖指望不上,只能靠她自己。
蔣氏這邊將東西收拾好,正想著一會要怎么跟周氏說,好把東西送到張氏那里去,就聽見東屋傳來大妞妞的哭聲,在大妞妞的哭聲之上,是周氏的斥罵聲。
周氏在罵大妞妞,蔣氏騰地站起身,就往東屋來。
東屋里,大妞妞站在炕沿下,正一邊哭一邊抹眼淚。連芽兒站在旁邊,一臉的驚嚇,看大妞妞一眼,又看周氏一眼的,手足無措。周氏則是坐在炕上,正指著大妞妞咒罵。
“…小騷xx,王八犢子…”一句比一句臟的咒罵源源不斷地從周氏的嘴里噴涌出來。
大妞妞哭的更委屈了,蔣氏也紅了臉。自己的閨女被這樣的辱罵,周氏不僅感同身受,甚至比周氏直接罵她還要讓她難受。
“奶,你老快歇口氣兒。”強壓下心頭的火,蔣氏在臉上堆出笑來,“這是出啥事了,妞妞咋惹著你老了。你老說給我,我打她。”
“芽兒,你在這,咋也不勸著點咱奶。”蔣氏又埋怨連芽兒,“…把咱奶給氣個好歹的咋辦?”
連芽兒老實,口拙,見蔣氏突然埋怨她,就更無措了,支支吾吾的,也說不出什么來。
周氏見蔣氏說連芽兒,就不再罵大妞妞。
“不關芽兒啥事。她沒氣著我。”周氏雖住了口不再罵,不過臉色還是非常難看。
“這剛才不是都挺高興的嗎,”蔣氏繼續陪笑。周氏臉酸,輕易就要翻臉,蔣氏深知她的性情。“奶,你老大人大量的,大妞妞不懂事,你老拒說她,教給她應該咋樣才對。你老別…別罵她。閨女家,臉皮薄。要不,你老要是還不解氣,就打她幾巴掌,都沒事。就是…別那么罵她。”
“這一家子,從你公公,你四叔算起,誰不是我罵大的。就你這丫頭,我就不能罵了?”周氏聽蔣氏話說的委婉,卻隱隱有埋怨她不該罵大妞妞的意思,立刻就不高興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