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連守義當時搶了摔喪盆一事,是有目的的。
這個年代,孝道最重。而評價兒孫孝與不孝的標準中,養老送終,也包括喪事就占了很大的比重。其中一項,女人如果為公婆守過喪,就不能再休棄。以連家為例,以前周氏或許還能夠以無所出為由,做主休了趙氏。但是從此以后,周氏就不能這么做了。因為趙氏在發送連老爺子的時候,克盡了孝道,以后還將為連老爺子守孝。
與此相同的,民家發送老人,打靈幡、摔喪盆兩件差事的意義相當重大。做了這兩件事的兒孫,都被當做是對老人很是盡孝。以后在人們的評價中,還有在家庭生活,以及遺產繼承方面,這樣的兒孫都要被擺在前頭。
連守義因此心虛,不敢跟連守禮明著爭奪摔喪盆。但是陰錯陽差,再加上連守禮的不自信,使得連守義找到了空隙,搶著為連老爺子摔了喪盆。
連守義是何等樣人那,沒有便宜地道事情,什么時候見他會搶著去做了。現在,周氏要把他分出去,他果真就拿這件事出來說嘴了。
連守義要多分財產,連守仁這一股自然不會答應。
“老二,本來咱們商量,是讓老三給咱爹摔喪盆的,你跟誰都沒說,你就搶著把喪盆給摔了,這大家伙都看見了。你這個,名不正,言不順。”連守仁畢竟也讀了多年的書,這樣關鍵的時候,說話中還帶出了幾句文詞,“再說,就算是你給咱爹摔的喪盆,我還給咱爹打了靈幡。”
“我是老大。你是老二,你跟我平分,咱爹娘沒虧待你。”
“二叔,這個分法,我爺在世的時候也有過話,就是這么分。”連繼祖也道。
周氏也咬定了,就是這樣分法。雖然她一直擺著獨立于連守仁和連守義這兩股的姿態,但是以后畢竟是要跟連守仁這一股生活的,她是不會開口讓連守仁將一部分財產讓給連守義的。
事情被這樣一說。似乎就該無可辯駁了。然而,連守義從來就不是一個好打發的。可以說,在連老爺子和周氏跟前,連家兄弟幾個中,連守禮和連守信有多好打發。連守義就有多難打發。
“別說啥孝不孝的,老大,繼祖,你們爺倆也就現在老實了,裝好人。以前你們倆咋待老爺子的,老爺子以前身子骨多結實,咋就這兩年總鬧病?那病根就在你們身上。老爺子有幾回差點就沒了。就是你們給鬧的。這大家伙都知道,還用我再細說道說道不?咱老大別說老二,咱都一樣。”
“我兒子多,給老連家傳宗接代了。我應該多分。”
“六郎還沒說媳婦,芽兒還沒嫁入,這都是花錢的大事。我大哥娶過仨媳婦,繼祖的事也都是花公中的錢給辦的。孩子都養活這么大了,花兒嫁人。大家伙一起給背的利滾利的債。六郎和芽兒的事,不能就讓我一個人背!要是現在就把我們分出去,得把錢給夠了!”
“你們感情樂意跟著老太太過,老太太從老四、老三那挖的那么大塊的肉,老太太一個人能吃多少,還不都是進你們嘴里。你們精,我也不傻。”
“這些年,我們爺幾個就養活你們幾口了,現在看我們沒用了,就想把我們當要飯的打發,沒門!”
連守義雙目通紅,摞胳膊卷袖子的,不爭到更多的財產決不罷休。
關于周氏的贍養問題已經順利地談好了,而連守仁和連守義的財產之爭,連蔓兒這一家從來就沒打算過要插手。有人問連守信,要他拿主意,或是出面壓服,連守信都是擺手、嘆氣。
“咱們大家伙都是鄉親,知根知底,在大家伙跟前,我也沒啥必要裝。別看我出了這個門,大家都給我幾分臉面,在這門里頭,我…我就是聽喝的。…真沒我說話的地方,我在這,除了出錢出力,說啥都是錯!”
連守信這么一說,大家伙就不好再說什么了。
連家的情況,大家確實都清楚。以前有連老爺子在,或許還能講些道理。可如今連老爺子沒了,就剩一個周氏。周氏的為人行事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是這些來人里頭,也難保家里沒有霸道的老娘、潑辣的媳婦的。因此,對于連守信,他們都表示理解。
連守信怕周氏怕成一貼老膏藥的事情,在這十里八村原也不是什么新聞。
男人出去要頂天立地,在家里,卻難保不伏低做小。
何況,剛剛周氏大聲哭嚎,左鄰右舍也都聽到了。因為周氏逼著連守禮多給供養的事情,逼的親孫女差點撞死了這件事,也早就隨風傳出去了不知多少里地了。
因為來人都在,連守信不好甩手就走,但是連蔓兒她們卻不耐煩,也沒必要留在這看連守義和連守仁爭執,因此,五郎、連蔓兒、小七和張氏就先告辭出來了。
母子幾個人的離開,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一家人的立場和態度。
連葉兒見連蔓兒走了,也拉著趙氏跟了出來。大家伙一徑都回了連蔓兒家。
前院正廳里,此刻非常的熱鬧。張青山一家人還沒走,吳玉貴、吳家興、吳王氏、連枝兒、張采云、陸炳武幾個也都在這陪著。見張氏她們回來了,大家伙難免就問了起來。
“老太太養老的事說完了。老太太要跟我們大當家的一起過,要把二當家的給分出去。現在兩下動了來人,要分家產。孩子他爹在那,我們也說不上話,就先回來了。”張氏就向大家解釋道。
等說到給周氏的供養,周氏又要了十畝麥地的時候,年紀老的幾個都淡淡的,年輕的幾個還是吃驚。
“我就猜到這個了,我二姨那可不是一般人。”吳王氏就道,“只多要了十畝地,這個還算是…。我們原本估計,可是要翻幾個番。”
“你們沒打駁回吧?”張青山就問張氏。
“沒有,她一提,我們就答應了。”張氏就道。
“這么做對。”張青山就道。
“她跟我們要啥,我們也都認了。誰讓我們現在是有名的財主那。原本,我們還都商量了,她從我們這多要點,就能從他三伯那少要點兒。有我們這十畝地,就是再多點也行,她把他三伯那六畝地還回去。”張氏就道。
“是應該這么辦。”吳玉貴就道。
“老太太沒還那六畝地?”吳王氏也問。
看來大家都猜周氏會從連守信這多要,然后將連守禮的那份還給連守禮。幾乎每個家庭中,或多或少都存在著“殺富濟貧”的現象,做父母的挖富裕的兒孫,貼補不那么富裕的兒孫。
雖然分了家,但是連守禮跟老宅的關系一直都很密切。與周氏的關系,也是連守禮比連守信要親密的多。連守禮真是沒少為老宅,為周氏出力。遠的不說,只說近的,是誰聽周氏的指派,護送連蘭兒回縣城,后來又在連蘭兒家做了幾天的“保鏢”?
是連守禮。
后來危機解除,連守禮從縣城回來的時候,連蘭兒還給了他幾斤包子。這包子,連守禮還送去給了周氏。周氏留下一些,其余的還是給了連守禮。
怎么看,都有些母慈子孝的味道吧。
如今,連老爺子沒了,周氏更應該拉攏幾個兒子,尤其是最聽話,肯出力的連守禮才是。那么狠狠地挖連守信這一股一塊肉,再給連守禮一些甜頭,不就是最惠而不貴的做法嗎?
以周氏的精明,她當然會想到這一點。這么做,也很符合她一貫的為人。
可周氏偏不這么做,她不僅沒有歸還那六畝地,還要連守禮也給她“添點兒”。
“不只沒還,還想多要。”連蔓兒就道,“逼的葉兒都拼命了。”
“哎呦,這可就不應當了。”張青山、吳玉貴就都說道。
“咋地,也該留點母子的親情。”李氏嘆氣道。
“我說句也許不大合適的話,老太太不是見錢眼開的人。她跟這就要了十畝地,也不像是要想多抓錢不松手,她咋還想從三哥那多要出來東西那?”吳玉貴就道,顯然是有些困惑于周氏的做法。
周氏跟連守信這一股多要東西,大家或許不會說什么。但是她跟連守禮多要,這肯定是要被人詬病的。因此,大家都很訝異于周氏的做法。
“還能因為啥,她看不上我和我娘唄。”連葉兒就冷笑道,“她對我爹,也就那么回事。我爹對她十個頭的,她對我爹,用著了,興許能好好說句話,用不著,我爹在她眼睛里算個啥。她看不上我和我娘,她心里也看不起我爹!”
一屋子的人都不說話了,連葉兒的最后一句話,實在是令人驚心!這句話的驚心之處在于,它竟然是事實,也在于,也許連守禮都看不清的事實,卻被連葉兒一個小姑娘給挑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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