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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蔓兒在心里暗自的計算,她家一共六口人,兩個成年人,四個孩子。這六口人共有田地二百多畝,早點鋪子一個,酸菜作坊和葡萄酒作坊各一個。只是這么算,她們家應該已經步入地主的門檻了。
士農工商。
有皇帝親自下旨賞賜,有御賜的牌樓表彰,即便她們家還沒人做官,但卻擁有了超然的地位,甚至超過了一般的士。
這么看,她們家不僅是地主,還是最有體面的地主。
但是,從另一方面看,她家只是鋪子里有伙計若干,家里只有一輛小牛車,收秋的時候雖然雇過短工,但是家里還沒有長工。
地主的地位已經有了,所缺的就是一些配置,等都配置全了,那她們就是完完全全的地主人家了。
“爹,娘,咱家該打算打算雇人了。”連蔓兒就道。
“不是都和家興商量好了,讓他們幫咱先好好踅摸著。明年開春種地,咱家就雇人。”連守信就笑著道,“短工肯定得雇,要是有好的長工,咱也先雇上兩三個。”
“還有騾子和大車,不是立等著要用,也讓他姥爺給咱慢慢踅摸好的。”張氏也跟著說道。
“放心,這個事,你爹都給你們放心上了,管保給辦的妥妥當當的。”李氏就道。
“娘,我看咱家現在就該雇個人。”連蔓兒想了想,就說道。
“現在雇啥人?”張氏就問。
“就院子里干雜活的人唄。”連蔓兒道。
后院里連蔓兒暫時沒打算雇人。這是內宅,如果不是買斷了的人,她還不大放心使用。但是前院有很多事情,她考慮著應該雇個人來,減輕自家人的負擔。
這天氣漸漸轉冷,那么些間房屋取暖都要燒火。比如兩個室內的抽水馬桶,比如魯先生的臥房、還有五郎和小七的書房、前院的正廳。每天要燒暖和了,很需要人工。
“…就雇個燒火的,尤其是一早一晚,得保證咱早上起來的時候。屋子是暖和的,睡下后,整晚上也是暖和的。還有廁所那,這一天也得保證是暖暖和和的,還有燒洗澡水啥的。”連蔓兒就將心中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也不只是這些活,前院的打掃也算一件。那些雞鴨也得喂。…對了,咱家那幾口豬還在老宅里。是三伯娘給咱喂著。等明年,把那幾口豬都賣了,咱再多買幾頭豬,就養在這邊,雇一個人,也能把豬給喂了。”
雇的這個人,就在前院干活。每天也不用都留在這,只需要按時過來。把該干的活干了就行。
“那咱就從村里雇個媳婦吧。”張氏想了想,就道。
第二天,張氏將家里要雇人的口風放出去。立刻就有人上門來應征。
“大外甥女,”一個高高瘦瘦的婦人一進門,就沖著連蔓兒露出一口大黃牙來,親熱地招呼道。
連蔓兒就吃了一驚,她不認識這個婦人,更不知道她這個外甥女的稱呼是怎么來的。
雖然如此,連蔓兒還是將這個婦人讓到炕上坐下了。
“大外甥女,你不認得我了吧。你剛生下來的時候,我還抱過你那。”那婦人就笑著道,“想起來沒有?我是你二郎哥他舅媽呀。”
原來是何老六的媳婦。出生的時候抱過她。即便她是原裝的連蔓兒,也不可能會想的起來。
“何舅媽,你今天咋有空來了。”連蔓兒只得笑道,“前幾天我繼祖哥回來,聽說六郎他老舅在太倉那邊,得了個事由。過的可好了。我還以為你已經跟著去太倉了那。”
“哎呦,可別提那殺千刀的。”一聽連蔓兒說起何老六,何老六的媳婦立刻一拍大腿,臉上露出一副又恨又怨的表情來。“…沒正行兒、不著家,說是掙著錢了,我和孩子們可一個大子都沒看見過。攤上了官司,他跑了,讓我們娘幾個在家受氣。跑回來,話也沒跟我們說兩句,就把我們娘幾個從家里給趕出來了,就那三間破屋子,他也給賣了,讓我們住窩棚。他自己個揣著錢就走了。”
“大外甥女啊,這眼瞅著要過冬了,那夜里的風都跟刀子似的,窩棚不擋風啊,它比個寒窯還不如啊。冷的我們娘幾個抱成一團,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著,我也不敢合眼,就怕這眼睛一合上,第二天就醒不過來了。”
何老六的媳婦說到這,就鼻涕眼淚地哭了起來。
“那殺千刀的,打一走就沒往回捎信,他把我們娘幾個都給忘到脖子后邊去了。”
連蔓兒微微皺眉,這何老六的媳婦家里,情況是很可憐。但遺憾的是,她幫不上忙,也不敢幫。
她只知道何老六的人品極差,關于這個媳婦是怎樣的人,她并不知道。若只有一分像何老六,這樣的人,她就不能招惹。
就算這個媳婦是個好的,她背后有何老六,有連守義和何氏,連蔓兒也只能躲著。
連蔓兒想做好事、行善,但她不會高估自己的能力。目前的情形,她還罩不住連守義、何老六這樣的人。就算勉強壓服住,那也勢必要經過艱難的苦斗,只要想想就夠讓人心力交瘁的。
等以后吧,連蔓兒心想,等以后,比如說五郎考上了秀才、舉人,如果能做官就更好了,那她就不再需要這么多的顧忌。
“何舅媽,你就別哭了,這樣的日子,眼瞅著就到頭了。六郎他老舅在太倉過的好,接你們過去,那不就是眼目前的事。以后啊,你們就擎等著去城里享福吧。這鄉下地方,請你們來,你們都不愿意來。”
連蔓兒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哎呦一聲,就對何老六的媳婦說抱歉。
“差點忘了,我大姨奶剛打發二丫來,讓我馬上去一趟,說有要緊的事。”連蔓兒說著話。就先下了地。
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大外甥女啊,那你忙你的去吧,你娘那,我找你娘嘮嘮。”何老六的媳婦就道。
“何舅媽。我娘今天去鎮上了,得晚上才能回。你有啥事,跟我說,我給我娘帶個話。”連蔓兒就道。
“…就是,你們不是要雇人嗎。我這閑著也沒事,咱親戚里道,都知根知底的…”
“何舅媽。這你可來晚了。”連蔓兒就打斷了何老六媳婦的話,“吃完早飯那會,我聽我娘說,已經定下人了。…都把文書給簽了。”
“哎呀,何舅媽,你看我咋就當真了那。”連蔓兒就笑了起來,“你這肯定是跟我逗著玩,這眼瞅著就能跟六郎他老舅進城。也做太太的人了。”
“何舅媽,你不是認真的吧。這可別,這要讓六郎他老舅事由上的人知道了。這面子上怕是不好,對事由也有影響。”
何老六的媳婦本來一心要來做工的,被連蔓兒這一連番的話就說的有些發懵,那心思也就動搖了。
連蔓兒就將何老六的媳婦送出門來。
“大外甥女,這太倉的消息…”
何老六的媳婦,問的自然是何老六的消息。
“…就我爺給我們寫信,你也知道,我爺他…”
“哦。”何老六的媳婦就點頭,連老爺子厭惡何老六,這個她也知道。所以連老爺子來信。肯定是不會提何老六的。
“縣城我花兒姐那,還有我大姑家,都跟那邊來往的勤,還有咱這鎮上,我秀娥嫂子她娘家,…何舅媽。我們這你不來沒啥事,那邊,可應該好好走動走動。六郎他老舅的事,啥時候接你們去太倉…呵呵。”
將何老六的媳婦打發走了,連蔓兒長舒了一口氣,就往早點鋪子里來。
張氏并沒有去鎮上,而是在鋪子里。多虧了何老六的媳婦先到新宅子這邊來了,不然去了鋪子里,不知道張氏會不會心軟雇下她。
昨天說要雇人的時候,就忘了一句話。
走到鋪子的門口,連蔓兒就聽見里面有陌生人的說話聲。
連蔓兒就掀門簾進了屋,屋里面,張氏、趙氏和連葉兒都在,還有一個陌生的婦人。那婦人身材矮小,穿的甚是破爛。
聽見連蔓兒進屋,那婦人就扭過頭來,連蔓兒這才看清這婦人的長相。
眉眼長的還算齊整,只是一副愁苦相,看著有些顯老。
“四嫂子,你就雇了我吧,我啥活都能干。咱親戚里道的,比雇外人可靠不是。”那婦人看了連蔓兒一眼,就又扭回頭去,跟張氏央求道。
顯然,這婦人已經來了一會。而張氏的臉上滿是為難。
“娘,三伯娘。”連蔓兒就招呼了一聲,就走過去,問道,“這是…”
“這是…”張氏想了想,才找到合適的詞介紹,“這是武家…蔓兒,你該叫三嬸。”
“武三狗的媳婦,想來做那個雜工。”連葉兒故意迎過來,背對著那個婦人,湊近連蔓兒的耳邊,低低的聲音先道,然后才大聲道,“蔓兒姐,你來了。”
才打發走一個,又來了一個,還是這樣的人物,連蔓兒撫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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