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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摔了筷子,同時那張臉也呱嗒一下落了下來。她瞪著眼睛看向連守信。
“吃飯、吃飯。”連老爺子覺察到了周氏的情緒,立刻就開口道,“拿個碗來,給你娘撿餃子。老四,爹就不留你了。你也快回去吃飯去吧。”
連老爺子沖連守信揮了揮手,這是讓連守信趕緊走的意思。
連守信當然明白,忙邁步就往外走。
“給我撿啥餃子啊?”沒等連守信出門,周氏已經扯開嗓門罵了起來,“我對人家有啥功勞,我有那個臉吃人家的餃子。從我腸子里爬出來的,吃我的奶,長大了,用不著我了,人家誰眼睛里認得我呀?我是人家的誰啊?走當面見著我,咬著牙叫我一聲。背過身去,心里不定咋罵我那。…王八犢子,他現在他眼睛里還有誰啊?…別給我餃子,給我我就扔地下,我這老不死的,我不配吃人家的東西…”
罵著罵著,周氏就委屈了,眼圈就紅了。
連蔓兒在門口瞧的一清二楚,心道,周氏這樣,也應該算作是一項了不得的本領了吧。真是不知道,她的那個主觀世界是怎樣一個奇妙的存在。不僅能拿不是當理說,而且她來從心里往外地,覺得她有理,都是別人不對,都是別人心眼子狼。這天底下,就只有她一個是好人。是心善的。
“好好的,老四過個生日,還給咱送餃子過來了,你咋又打雷下雨的?”連老爺子看著周氏,氣悶的不行,“這又是那根腸子不對勁兒了。你又找人撒氣啊?吃飯,都吃飯。老四。這沒事,你娘就這樣,你回家吃你的飯去。啥也別往心里去。”
“哎。”連守信答應了一聲,急忙就出了上房。
上房屋里,周氏見連守信走了。氣的又罵了幾句,被連老爺子給喝止了。
“你那是干啥那,活多大歲數了。你看你這對老四,這一出一出的,你也不怕人講究你。”連老爺子說完,打了個唉聲。
周氏從屁股底下扯出一塊大帕子來,擦了把臉,又響亮地擤了一把鼻涕,完全無視古氏、蔣氏、趙秀娥幾個瞬間扭曲的臉。
“老四喪良心,他以為他吃點啥好的。就往這送,他就是孝子了?他喪良心啊,他。”周氏指手畫腳地道。
“得了,得了,跟你說不清楚。吃飯!”連老爺子不耐煩繼續和周氏掰扯。果斷地打住了話題。
連守信回到西廂房,連蔓兒已經先他一步,將在上房看到的事都跟張氏說了。
張氏看見連守信一臉的喪氣,就忍住了也沒盤問他,只是勸解。
“他奶這個脾氣,一百個人里也挑不出一個來。咱答對不上她。咱就做自己的本分,她愛咋地就咋地吧。”張氏道。
周氏的脾氣是古怪,但是追根究底,其實也簡單。如果連守信和張氏還像過去那樣,周氏說啥是啥,這就太平了。周氏總挑刺、作,就是因為這夫妻倆不再受她擺布了。
這讓連蔓兒想起以前看過的一篇文章,具體的文字她已經記不清了,但大致的內容她還記得。
統治階級習慣了他的統治地位,當意識到被統治的人要脫離他的掌控的時候,統治階級必將進行慘無人道的反撲。而當統治階級感覺到,他已經失去了統治地位的時候,他也不會就此甘心,必將會為了奪回統治地位,而使出渾身的解數,進行垂死的掙扎。
四房脫離了周氏的掌控,慘無人道的反撲階段其實已經過去了,現在不過是因為還不甘心,存了些絕望和希望,而進行的掙扎。
黎明前的黑暗,挺過去這段時間,愿意不愿意的,大家都會習慣這新建立起來的秩序。
所以,真的沒什么好在意的,她們反而應該高興才對。
想到這,連蔓兒瞧了連守信一眼,見他臉色還有些抑郁,就扭頭對小七使了個眼色。小七立刻放下手里的書,幾步跳過來,猴到連守信身上。
“爹,我們私塾門外來了個賣糖人的。那糖人做的可好了。爹,你給我倆錢,我買糖人唄。”
被小兒子抱住要錢,連守信并沒有生氣或者不耐煩,反而高興起來。
這爺倆說了一會話,連守信臉上的陰云就完全散開了。
餃子都蒸出來了,張氏又打了一個雞蛋海木耳湯,一家人放了飯桌,開開心心地吃餃子,給連守信慶生。
給沈六捎過信之后,很快連蔓兒就收到了回信。是鐘管事捎來的口信。說是讓連蔓兒定好了收地瓜的日子,他到時候會來。
連蔓兒就掐著指頭算了算,將日子定了下來。
沒幾天,就聽山上的老黃傳來消息,說是沈家的六爺要來查看山上工程的進展情況。老黃所說的沈家六爺要來查看的日期,正是連蔓兒定下的那個日子。
連蔓兒心里就明白,沈六肯定是要去山上查看,然后“順便”看看她家收地瓜。
轉眼,就到了這一天。
巳末時分,沈六一行的車馬就到了三十里營子。這次,更與前幾次不同,隊伍中多了好幾輛馬車,都有穿官衣的侍從護衛,看前面開道的擺出來的回避牌子,除了沈六的征虜前將軍、遼東府總兵官,還有知府、布政司、鹽運司等。
沈六這次的排場更大了。
沈六的車馬隊伍從早點鋪子前面經過,直奔山上。鐘管事從隊伍中拐出來,到早點鋪子與連守信打招呼。
“一會六爺回來,就跟著你們下田。…六爺最近事忙,怕是不能多留。”鐘管事道。
“好,我們這都準備齊全了。”連守信忙道。
隨即連記早點鋪子就打了烊,一家人準備了鐵鎬、大籮筐,還有一桿大稱,都用小牛車拉到了地瓜地的地頭。之前,連蔓兒已經各方面放出話去,說這天要收地瓜。莊戶人家,愛看個新鮮,尤其是這新鮮的作物,更對他們有極大的吸引力。一會沈六這些人也會去,連蔓兒相信跟去看熱鬧的人肯定不會少。
約莫兩刻鐘的工夫,沈六的車隊就從山上浩浩蕩蕩的回來了。
這次,沈六沒有下車,只是讓鐘管事帶了連守信過去說了兩句話,就讓連守信在前面帶路,一行人就往地里來。
等沈六這些人紛紛在地頭下車、下馬,連蔓兒這邊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沈六發話。
沈六站在地頭,先是指著大片的玉米地,讓跟隨前來的眾官員都看看。
“…前日已經寫了加急的奏章上報朝廷,只等萬歲爺批復。托賴萬歲爺的鴻福,若這玉米果真高產,則我大明將再無饑民…”
一番話說完,眾官員都點頭附和。
沈六又將連守信招去問話,因連蔓兒也在跟前,就一起跟了過去。
“免禮吧。”沈六見他們過來,作勢要拜,就擺了擺手,“這在外面,一切禮儀從簡。”
連蔓兒是巴不得的,這個年代,人動不動就要跪拜,她還是有些不習慣。以前見沈六,多是私下的場合,在禮節上并不大講究。今天的場合不同,要與沈六說話,就先要跪拜。好在沈六說了這句話,連蔓兒也就樂得只福了一福。
“六爺,請你看看我們收地瓜。這地瓜能吃,還頂餓,產量比玉米還要高。”連蔓兒就笑著道。說話的同時,連蔓兒忍不住往沈六身后看了看,果然沒有看到沈小胖。
今天沈六這次出行,完全是公事,還帶了許多遼東府的官員,是不方便將沈小胖那只小尾巴帶在身邊的。回想起剛才在鋪子里,鐘管事還特意地提了一句,說是“九爺很不高興,在家里鬧脾氣”。
不知道沈小胖在家里是怎么鬧脾氣的,連蔓兒想,如果是躺在地上打滾,就他那圓滾滾的樣子,還真是,只想想她就忍不住要笑。
跟隨在沈六身邊的眾官員,此時都注目在連蔓兒身上,他們心中都很驚奇。這開口說話的是個農家小姑娘,一身普通的半舊襖裙,不過十來歲的年紀,樣貌卻已經是清麗無雙,說話聲音清脆,絲毫不拖泥帶水。雖然面對著他們這些人,這小姑娘的父親都有些畏縮,偏這小姑娘不卑不亢地,一點怯意都沒有,實在是讓人稀罕。
沈六看了連蔓兒一眼,嘴角微微翹起,隨即又恢復如常,只是向著連蔓兒他們點了點頭。
連守信立刻就帶著五郎、小七,還有請來的林阿水、小石頭等幾個人翻開地瓜秧,開始刨地瓜。
連蔓兒則和張氏、連葉兒、趙氏幾個抬了籮筐,跟在后面往籮筐里撿地瓜。
一會工夫,地瓜地刨完了大約三分之一,四五個大籮筐里都裝滿了地瓜。連守信等人就將籮筐一只只地抬出來,就在地頭,當著沈六和眾人的面過秤。
小七端了個算盤站在旁邊,等連蔓兒報出數字,他就撥動算盤珠,一筆一筆地加起來。
“總共三百二十七斤。”小七用還略有些奶味的聲音,高聲地報出最后的數字。
沈六的微微瞇了瞇眼,跟隨他的官員中,卻有好幾人驚嘆出聲,站在稍遠處觀望的村里人,更是一下子轟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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