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屋子里鴉雀無聲,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寧汐被那雙冷厲的眼睛盯著,全身一片冰涼。耳邊又響起大皇子譏諷的聲音:“你既然知道月兒命中有一劫難,不知有沒有算過你會有今天這一劫,今天能不能活著出去。”
說到最后一句,語氣森冷之極,冰冷入骨。
在這危急關頭,寧汐反而鎮靜了不少,深呼吸口氣,抬起頭來:“大皇子殿下,這事確實另有內情。”
大皇子淡淡的說道:“我倒要聽聽,都有哪些內情。”
寧汐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膝蓋痛的不得了,此時卻是無暇顧及,挺直了身子應道:“民女斗膽,有個不情之請。此事和公主殿下有莫大的關系,還請大皇子殿下開恩,讓民女當著公主殿下的面說出來。”
大皇子微微一愣,眉頭皺了起來。
高侍衛連忙奉上讒言:“殿下,這可使不得。公主殿下很喜歡這個寧汐,要是公主殿下也來了,肯定會護著她…”再說了,今天這事可是一直瞞著蕭月兒的。要是蕭月兒來了,看見寧汐被逼問的這一幕,指不定是什么反應。
大皇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高侍衛立刻不敢多嘴了,把剩余的話都咽了回去。
寧汐見大皇子有松動的跡象,精神一振,軟軟的央求道:“大皇子殿下,民女確實有苦衷,所以有些事一直瞞著公主。不過,民女和公主殿下的情誼卻沒有半分虛假。當日利用胡半仙之口做出警告,也是希望公主能避開劫難。絕沒有一絲不軌之心。還請大皇子殿下明鑒!”
大皇子的臉色果然和緩了許多,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我這就派人去把月兒叫來。”隨口吩咐道:“高風,你去告訴崔女官一聲,讓她領月兒過來。”
高侍衛應了一聲,又走了出去。
大皇子慢悠悠的坐了下來,神情莫測。
寧汐垂頭不語,心里暗暗期盼著蕭月兒快些來。只要有蕭月兒在,這條小命至少是能保住的。至于待會兒到底怎么說才能蒙混過關,可得好好琢磨一番才行…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悶中,終于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到后來直接變成了小跑。甚至連門都沒敲。就這么闖了進來。
蕭月兒拎著裙角氣喘吁吁,額角還冒著亮晶晶的汗珠。待瞄到寧汐面色蒼白的跪在那里,不由得神色一變:“寧汐,你怎么跪在這里?快些起來!”順便不滿的瞪了大皇子一眼。
寧汐心里一暖,唇角不自覺的浮起一絲苦笑,卻沒動彈。
蕭月兒秀眉一蹙。看向大皇子:“皇兄,你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也不知會她一聲,竟然就把寧汐叫進宮來,還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
大皇子一向疼愛蕭月兒,哪里舍得繃著臉對她,不自覺的放柔了表情:“月兒,你先別急,我這樣對她自然有我的道理。你過來看看。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蕭月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訝然的瞪圓了眼睛:“這、這不是胡半仙嗎?”他怎么也在這兒?
胡半仙生平從未經歷過這等陣仗,早被嚇破了膽,抬頭一看蕭月兒,一眼便認出了這張面孔:“你、你就是和這個寧姑娘一起去看相的小姐…不不不。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請饒命,小人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這位寧姑娘叫我說的,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請饒命啊…”邊磕頭邊求饒,頭發散亂不堪,狼狽極了。
蕭月兒有些懵了,愣愣的看了寧汐一眼:“寧汐,這是怎么回事。胡半仙到底在說什么,我怎么沒聽懂。”那雙單純天真的黑眸一如既往的充滿了信任。
寧汐心里一顫,再也沒勇氣和她對視,移開了目光。
大皇子冷眼旁觀,忽的冷笑一聲:“月兒,你掏心置腹的對人家,人家可未必這么待你。當日胡半仙說的那些話,根本就是她指使的。”
蕭月兒不假思索的反駁:“不可能,寧汐絕不會騙我的。”語氣堅定又干脆。
大皇子無奈的笑了笑:“月兒,你連皇兄也不相信了嗎?你只相信寧汐不會騙你,難道皇兄還會騙你不成?”這個傻丫頭,一旦認準了誰,就掏心掏肺的對人家好。竟然連他這個親哥哥都不相信了!
蕭月兒咬著嘴唇不說話,目光急切的看向寧汐。卻失望的發現寧汐一直低著頭不肯看她。她的心直直的往下沉,顫抖著開口:“寧汐,皇兄是在騙我對不對?你根本沒做過欺騙我的事情對不對?”
寧汐沉默片刻,終于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對不起,我…我確實騙過你。”不管起因為何,她終究做了欺騙蕭月兒的舉動。在蕭月兒天真熱情毫無保留的信任前,她簡直面目可憎!
蕭月兒呆立在當場,俏臉一片蒼白。雙手不自覺的握緊。眼里流露的失望令人心酸不已,喃喃的低語:“你怎么可以騙我…”
眼淚忽的涌出了眼角,寧汐哽咽著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蕭月兒的眼角也濕潤了,死死的咬著嘴唇,不肯落淚。
大皇子心疼不已,走上前去攬住蕭月兒的肩膀,輕聲哄道:“月兒,你別太傷心。皇兄一定替你出這口氣。要打要罰都行,就算要了她這條小命也不算什么。”一條人命在他的口中,輕飄飄的如同一張廢紙。
寧汐呼吸一頓,臉上幾乎沒了血色。
重生一回,她還沒來得及和家人共享天倫,還沒來得及享受愛情的甜蜜,難道就要喪命于此?
“不行,”蕭月兒不假思索的搖頭:“皇兄,你別亂來。她騙了我,我也很生氣很失望。可我不想她有事。”
大皇子無奈的搖搖頭:“你的心也太軟了。就這脾氣,將來不吃虧才是怪事。”
蕭月兒倔強的抿著唇角:“我不管,反正你不準動寧汐一根頭發。不然,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這威脅輕飄飄的毫無力道,偏偏對大皇子最管用。只見大皇子嘆息著輕笑:“好好好,都依你,我不動她就是了。”
蕭月兒這才稍稍放了心,神色復雜的看了寧汐一眼,久久沒有說話。
寧汐又是感動又是羞愧又松了口氣,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簡直難以言喻。屋子里又陷入沉寂。
大皇子沉吟片刻,便吩咐所有人都退下。一時之間,宮女們退的干干凈凈。胡半仙也被拖了出去。高侍衛本想留在里面,卻聽大皇子吩咐道:“你在門外守著。”
高侍衛一愣:“殿下,這里沒人伺候怎么行。”再說了,寧汐還跪在地上,萬一突然有什么舉動,大皇子和公主可就危險了。
大皇子斜睨了他一眼,語氣略有些不耐:“出去守著。”
高侍衛只得應了聲是,臨走之前還給寧汐來了個警告的一瞥。
門開了又關上,屋子里只剩跪著的寧汐還有蕭月兒大皇子三人。大皇子也不急著追問,先哄著蕭月兒坐了下來,這才淡淡的說道:“寧汐,你到底有什么苦衷,現在說吧!”頓了頓,又意味深長的加了一句:“如果再有半字虛假,我絕不輕饒。”
世上有的是讓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覺的法子。
寧汐自然聽懂了這其中的警告,心里一顫,強自鎮定下來,靜靜的張口說道:“我自幼與人不同,常會做一些奇怪的夢。一開始我也不知這些稀奇古怪的夢有什么意義,直到我懂事之后,才明白這些夢代表什么。”
蕭月兒正在氣頭上,本不想理寧汐,卻不自覺的被這些話吸引住了,不由得豎起了耳朵細細聆聽起來。
“這些夢里出現的人,都是我最親近的家人或是我熟悉的人。在夢里出現過的事情,在不久之后就會成為現實。”寧汐低低的說道,濃密的眼睫毛下,一雙黑眸沉靜如水:“有一次,我夢到哥哥摔了一跤,結果沒過幾天,哥哥就摔斷了胳膊。當時我被嚇壞了,生怕被人當成怪物,根本不敢告訴任何人。就連爹娘我都不敢說。所以,沒任何人知道我有這個特異的能力。”
大皇子也聽的入了神,忍不住問道:“這跟月兒有什么關系。”
寧汐輕輕的應道:“自從認識公主殿下之后,我和公主殿下一直很投緣。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公主殿下的真實身份,卻把公主殿下當成了最好的朋友。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噩夢。”
“難道這個噩夢和我有關?”蕭月兒脫口而出。
寧汐點點頭:“是。”
聽到這兒,大皇子也漸漸回味過來,瞇起了眼眸,若有所思的說道:“這么說來,你是夢見月兒出了意外,所以才特地借著胡半仙示警?”
寧汐輕輕的點頭,表面看似鎮定,實則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釋,就不知大皇子和蕭月兒會不會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