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汐從三樓的雅間下來,并沒有立刻回廚房。
她一個人靜靜的站在巷子里,良久,才輕輕嘆了口氣。
在那些嬌嬌女面前,她說的理直氣壯,可她心里卻很清楚,她其實遠遠不如表面的那般淡定。
她們仗著身份地位肆意的羞辱她,她不是不憤怒。可若是當時就這么不管不顧的吵起來,吃虧的還是她。更有可能連累到鼎香樓的名聲。所以這口氣,她不得不忍。
當然,她也不是好欺負的。用自己的方式狠狠的反擊了回去。從臨走前張敏兒精彩的臉色來看,還是很成功的。
只是,那種被羞辱的憤怒依舊在心里激蕩,久久都不能平息。
她明明什么都沒做,甚至處處有心避開容瑾。這樣還不夠嗎?為什么還會有這樣的麻煩?她甚至有種隱隱的預感,這種麻煩只是第一次絕不會最后一次…
寧汐抿緊了嘴唇,眼神迅速的清明堅定下來。或許之前她的心里還有一絲絲的猶豫和松動,可今天的這一幕鬧劇,卻讓她徹底的清醒了。她和容瑾根本沒有一絲可能,她萬萬不能動心!
不知站了多久,寧汐終于平靜了下來,轉身就回了廚房。
寧有方早已等的心急如焚,一把扯住寧汐:“汐兒,你怎么去了這么久?張小姐是不是為難你了?”
寧汐這一去,已經快一個時辰了。眼看著鼎香樓的客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還是遲遲不見寧汐回來。也難怪寧有方這么著急了。要不是礙著三樓都是女客,他早就找過去了。
張展瑜也不避諱的湊了過來,關切的看向寧汐。
寧汐自然不肯說實話,隨口笑道:“沒有的事,她們就是問了幾道菜的做法。所以才耽擱了點時間。”
這么敷衍的說辭。哪里能瞞得過寧有方。他上上下下打量寧汐幾眼,待見到寧汐手里的東西時,頓時皺起了眉頭:“這袋子里是什么?”
寧汐的笑容一頓,若無其事的應道:“這是客人的賞賜。”心里暗暗后悔不已。剛才真是疏忽了,應該把這袋子銅板收起來才對。要是被寧有方看見了,不起疑心才是怪事…
果然,寧有方不假思索的將袋子拿了過去,打開一看,臉頓時黑了:“這就是張小姐的賞賜?”里面一大堆銅板是怎么回事?
張展瑜也忍不住插嘴了:“汐妹子,客人賞賜散碎銀兩很常見。可賞賜銅板倒是從沒有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般來說,給得起賞錢的貴客。絕不可能出手這么寒酸。張敏兒今天又大手筆的包下了三樓的雅間,這樣的打賞就更顯得詭異了。
寧汐咳嗽一聲:“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客人賞賜多少,我就拿多少,當時也沒細看。”
寧有方沉聲說道:“汐兒,你就別隱瞞了。那位張小姐肯定是為難你了是吧!是不是故意將這么多銅錢扔在地上讓你撿?”
呃。要不要這么猜的這么準!!
寧汐摸摸鼻子,反正瞞不過去了。干脆默認了事。
一想到寧汐蹲下身子撿銅錢的樣子,寧有方便氣的渾身直發抖,臉色陰晴不定,握著錢袋子的手青筋畢露。
張展瑜沒那個資格表露出這樣的憤慨,可心里的憤怒絲毫不下于寧有方。
寧汐看著兩個大男人陰沉沉的臉色,心里暖洋洋的,殘余的最后一絲惱怒也不翼而飛了。柔聲安撫道:“爹,張大哥,你們先別生氣。她們倒是想為難我,不過,到最后卻被我氣的鼻子都歪了。”說著。添油加醋的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她說的眉飛色舞,有意無意的將張敏兒等人的難聽話縮略了不少。著重強調了自己的反擊。寧有方和張展瑜聽著臉色倒是好了不少。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們,怕你們擔心。現在你們總該放心了吧!我可不怕她們。”寧汐笑臉如花,故意說的輕松歡快。
寧有方哪里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嘆道:“汐兒,你說的倒是輕巧。要是以后她們再來怎么辦?”
寧汐挑挑眉:“爹,你也太高估她們的承受力了。有了今天這一出,我敢擔保,一個月之內她們絕不會再來了。”今天張敏兒丟臉可是丟大了,估摸著短期之內是不會出現了。
一個月之內不來,那以后呢?
寧有方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改而笑道:“這倒也是。”下次若是再來,打死他都不會讓寧汐去受這樣的屈辱了。哼!
張展瑜關注的卻是另一個問題:“汐妹子,你和她們根本不熟悉,也沒機會開罪她們。她們怎么會來找你的麻煩?”不可能只因為馬管事吧!
寧汐笑容一頓,旋即若無其事的應道:“這我可不知道。”
不知道嗎?還是不想說?
張展瑜沒有追根問底,隨意的點了點頭便住了嘴。
當天晚上回去之后,寧有方慎重其事的將寧汐喊到屋子里談心:“汐兒,你的廚藝已經很好了,其實不用再去鼎香樓磨練了…”
寧汐微微蹙眉,無奈的笑道:“爹,你該不會是又要勸我別做學徒了吧!”這一陣子,幾乎人人都這么勸過她。可越是如此,她越是倔強。
寧有方正色的點頭:“是,我之前就有這個想法。今天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汐兒,當初同意你學廚,一來是你很有天分,二來我也想找個人繼承我的手藝。可現在,你的廚藝已經不下于我了。再待在鼎香樓實在沒必要。酒樓里魚龍混雜,什么樣的客人都有。難保以后不會再遇到難纏的客人故意來找麻煩。你畢竟是女孩子,總這么可不好。再說了,我還有展瑜這個徒弟…”
“爹,”寧汐緩緩的打斷寧有方:“女孩子拋頭露面確實有不方便的地方。不過,我們鼎香樓的三樓卻是專門接待女客的。我打算過了年之后,就正式的做大廚,專門負責三樓的雅間。就算要和客人打交道,也都是女客。不會和男子有什么接觸。至于今天來找麻煩的張大小姐,她的來意是什么,不用多說你也能猜到。就算我不去酒樓,她還是照樣會來找我。”
寧有方愣了一愣,細細的琢磨起了寧汐的話。是啊,如果專門負責女客的話,就不用和男子打交道,也不會損了閨譽,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寧汐繼續說服道:“爹,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著想,可我真的很喜歡做廚子,每天這么忙忙碌碌的,我覺得很踏實很開心。你就讓我繼續待在鼎香樓吧!”
明亮的燭火下,寧汐的雙眸如寶石般閃爍,洋溢著滿滿的堅定。
這樣的神情,寧有方并不陌生。那分明是一個以自己手藝為傲的廚子才會有的自豪和堅持!
寧有方默然片刻,才輕聲問道:“汐兒,你真的這么喜歡做廚子嗎?”
寧汐點點頭:“嗯,我非常非常喜歡。”
她喜歡將各種食材做成美味佳肴,讓客人們一飽口福。當客人贊口不絕的時候,那種滿足感從心底散發出來,讓她覺得無比的快樂滿足。
寧有方苦笑著嘆口氣:“好吧,既然你堅持要做廚子,我也不攔著你了。不過,以后再遇到這種故意來找茬的客人,你可得告訴我一聲。由我出面去替你應付。”
寧汐悄悄松了口氣,高興的點點頭應了。
雖然答應得干脆,可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再有張敏兒之流來找麻煩,她絕不會將寧有方拖進來。
再說了,人家既然是成心來找茬,想避也避不過去。不如坦坦蕩蕩的迎上去。
阮氏推門進來,抱怨道:“你們兩個說什么非要避著我?”
寧有方和寧汐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決定還是別讓阮氏煩心了。寧汐隨口扯開話題:“娘,你今天忙了什么?”
一說到這個,阮氏不免又嘆口氣:“我哪有什么可忙的。”一個人待在院子里,收拾屋子打掃衛生洗衣做飯便是一天。每天接觸的就是兩個來幫忙打掃院子的小丫鬟。和容府的其他下人基本沒什么來往。
寧有方歉然的笑了笑:“天天留你一個人在這兒,你一定很悶。”
阮氏難得訴了幾句苦:“本來就是借住在這兒,主不主仆不仆的,見了誰都覺得尷尬別扭。”雖然容府的下人對她還算客氣,可時不時的異樣目光還是讓人挺不自在的。
寧汐插嘴道:“爹,娘說的沒錯,我們總住在這兒也不是辦法。還是找個機會搬出去吧!”這句話在她心里已經盤算很久了。就算買不起大宅子,買個小院子夠一家四口容身也是好的。
寧有方想了想,有些為難的嘆道:“到京城這半年,容少爺對我們處處關照。就這么說要走,我還真的不好張這個口。”
總得有個合適的契機吧!
寧汐建議道:“還有兩個月就過年了。要不,等過年的時候找個機會說說看。”
寧有方點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