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一怔,皺眉道:“伺機起事?”
云大力握拳道:“不錯,兄弟有所不知,安邑黃家已經造反,拉起了兩千多人,如今就在玉鎖湖。黃家已經放出話來,昏君無道,要替天行道,他們扯起了旗子,要從安邑開始,殺盡貪官污吏,不少人已經往那邊去投奔于他。”
楚歡心下吃驚道:“云大哥難道也想去投奔黃家?”
云大力搖頭道:“暫時還沒有決定。我們這邊也就二十多號人,什么都沒有,就這般去了,他們只怕也不會收留。我正準備聯絡附近一些入草為寇的兄弟,大家合在一起,各自為戰,終究不能成氣候,若是大伙兒合起來,未必不能有一番作為。”
楚歡苦笑道:“云大哥想自成一系?”
云大力笑道:“這家客棧開在這里,其實也并非真的是為了劫掠,這地兒行人稀少,咱們在這里,也是為了掩人耳目,有個地兒。若是真的撞上有錢的奸人,弟兄們少不得也動手留下一些東西。咱們到時候真要起事,缺不了兵器馬匹,兵器倒也罷了,特別是馬匹,價格昂貴…咱們有了兵器馬匹,等到黃家那邊勢大,便可以在這邊趁勢襲取霞峰縣城…!”說到這里,忽然止住,似乎也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他與楚歡故人相逢,一時興奮,多說了幾句,此時卻還是反應過來,不動聲色笑問道:“楚兄弟,你如今在哪里做事?怎地這種時候來到了這荒郊野外?”
楚歡想了一想,終是沒有隱瞞,“云大哥,小弟此番要前往太原!”
“太原?”云大力不解道:“兄弟去太原做什么?”
楚歡猶豫了一下,終是嘆道:“不瞞兄長,小弟是奉了朝廷之命,前往太原辦些差事!”
云大力先是一怔,隨即已經驟然變色,吃驚道:“兄弟…是朝廷的人?”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眼中充滿驚駭之色。
楚歡點點頭,道:“小弟如今確實是為朝廷辦事。”
云大力怔了半晌,終是搖頭道:“想不到兄弟是朝廷的人,嘿嘿,我云大力真是有眼無珠…!”
楚歡肅然道:“云大哥莫多想,不管怎樣,你我依然是兄弟,這一點,無法改變。”
“官匪不兩立。”云大力嘆道:“楚兄弟,你是官,我是匪,這交情也就難有。”他抬起手,“你走吧。”
便在此時,已經有人送上來酒菜,大壇的酒放在桌子上,楚歡已經拿起一壇酒,拍開封泥,徑自將那一壇酒推到云大力面前,自己拿了另一壇拍開,抱起酒壇,道:“云大哥,你我久別重逢,咱們先喝一口。”也不等云大力說話,一大口酒便已經下肚。
云大力皺起眉頭,終是抱起酒壇,也飲了一口,放下酒壇,云大力才嘆道:“兄弟與那些貪官污吏混在一起,不覺得辱沒了自己?”
楚歡放下酒壇,道:“云大哥,小弟只問一句,自古至今,是否當官的都是壞人惡人?”
云大力一怔,猶豫了一下,終是搖了搖頭。
“那么小弟再問一句,自古至今,有沒有為老百姓辦好事的好官?”
云大力點點頭,楚歡這才笑道:“云大哥說的不錯,當官的不全都是壞人,如果真到了天下當官俱都一般黑,那么這個朝廷也就徹底完了。”
云大力道:“但是自古至今,真正的好官,卻都沒有什么好下場,反倒是禍害遺千年。這大秦朝骨子里已經爛了,好官已經寥寥無幾。”他一只手扶著酒壇,“兄弟,如今天下各道都是動亂,用不了多久,這天下必定是四處烽煙,大秦的江山,那是保不住的,做大哥的勸你一句,這樣的朝廷,沒必要替他賣命,到了最后,你反倒要受它牽連。”
楚歡笑了笑,問道:“大哥,你確定二哥是被押往了太原府?”
云大力點頭道:“確定無疑。據我打聽,押往太原府,應該是關進了刑部司大牢,但是后來卻了無音訊。”
“你確定他在太原就好。”楚歡點頭道:“我此番前往太原,只要二哥還活著,只要他還在官府的手中,我一定想辦法將他救出來。”
云大力一怔,“你…你此話當真?”
“當初是你們救了我,這份恩情,我沒齒不忘。”楚歡正色道:“二哥受冤入獄,此事我責無旁貸。”
云大力兀自有些不相信,“那刑部司可不是普通人能夠進去,兄弟…兄弟你能夠進得了刑部司?”
“大哥就不用多想。”楚歡笑道:“你我今夜一醉方休,只要二哥活著,我保證你很快就能見到他。”
云大力見得楚歡不像開玩笑,將信將疑。
二人此后并無說起敏感的話題,兩人所處立場不同,一官一匪,許多話都不好說,只說舊情,酒水一壇一壇送上來,都后來兩人都是大醉,就趴在桌子上睡覺。
第二日天還沒亮,楚歡醒過來,瞧見云大力尚未醒來,孫子空三人都是靠在邊上的椅子上,馬正睜著眼睛,另外兩人則已經睡著,想來是馬正對這里還是十分的忌憚,不敢全都睡著,留下一人守衛。
楚歡醒過來,便有了動靜,云大力立時醒來,楚歡也不在這里久留,便要辭別云大力動身啟程,云大力送出了一段路,天剛蒙蒙亮,行出五六里地,楚歡終于道:“大哥別后,多加保重,若是二哥活著,必然會安然無恙回到這里。”
云大力拱手謝過,猶豫了一下,終于道:“兄弟,下次若有機會再見,你我也不知是個怎樣的情景。這條路,我必然是要走到底。”
楚歡知道云大力的心情,他家破人亡,全都是官府造成,心中對官府的怨恨自然是刻骨銘心,自己便是說破天的道理,云大力肯定也不會聽,只能道:“世道艱險,大哥所為…!”想了想,終是沒有說下去,只能苦笑道:“大哥多多保重!”
云大力拱拱手,楚歡一抖馬韁,領著三人快馬而去,馳出一段路,回過頭來,瞧見云大力還站在路口,不由嘆了口氣。
云大力是個性情中人,講究恩義,這本是一個老實本分的獵戶,三兄弟打獵為生,最后卻硬是被官府逼的走上造反的道路,楚歡不敢說云大力是錯的,但是卻實在不知道云大力未來將會面臨怎樣的命運。
“師傅,你說他們當真能成事?”孫子空跟在楚歡身邊,“就他們這點人,想要與官府斗,豈不是自尋死路?”
楚歡轉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峻,孫子空便不敢說話。
楚歡放慢馬速,想了一想,忽然問道:“子空,你說縣衙門有沒有權利處決犯人?”
“當然有。”孫子空立刻道:“若是審訊過后,犯有死罪,便會打入死牢。案宗會呈往府城,由府城刑部司派人審核,只要上面朱筆一劃,便可以處決死刑犯。”
“那你可聽說,縣衙關押的死囚犯,會押往府城?”楚歡若有所思,輕聲問道。
孫子空想了一想,才搖頭道:“這倒是不大清楚,不過我覺著應該不會太多。師傅你想,府城大牢,能關押多少人?如果一道的死囚犯全都押往府城的刑部司大牢,那要占多大地方?而且從各州各縣押往府城,距離府城近一些的倒好說,距離遠的,十天半個月的路途,難不成全都要往府城押過去?”
楚歡微微頷首。
見楚歡點頭,孫子空更是打開話匣子,“我以前在青柳縣的時候,便見過砍犯人的腦袋。那時候在八里堂,薛老大…唔,薛瑯就認識一個專門砍腦袋的儈子手,我聽說他們砍一個犯人的腦袋,衙門里都會拿幾兩銀子的洗手錢…!”
楚歡不等他說完,已經道:“如此說來,死囚犯被處斬之前,只需要將案宗呈交各道刑部司,刑部司派人審核無誤,便可在地方處斬,用不著將人犯送往府城?”
孫子空點頭道:“應該是如此了。不過我聽說如果判刑過后,有人不服,告上府城,那么府城刑部司便有可能會將犯人提到府城去審訊。不過這種事兒都很少,你說那縣太爺審案,還當真愿意讓人告到府城去?若府城真的翻案,縣太爺名望大損,又怎么呆得下去?”
楚歡牽著馬,晨曦的曙光之中,他的臉上充滿了疑惑之色,“既是如此,那么云二力那干人為何要被押解往府城去?云大哥說過,被押往府城的,并非一兩人,幾乎所有的死囚犯都被押送過去,而且并非只有霞峰縣如此,安邑各道多有此事發生…這總不成這所有死囚犯都是要被太原府的刑部司衙門押到那邊去重審…!”
“絕不可能。”孫子空立刻道:“這鳴冤上告的,可并不多見,就算真有這樣的案子,縣衙門一旦知曉,也會攔住上告。一下子提審那么多的死囚犯,那是絕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說的有道理。”楚歡微微頷首:“事不尋常必有妖孽,既然不可能同時提審這么多死囚犯,那么太原府刑部司為何要將這么多死囚犯提過去?”